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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经塱听完这番话,愣愣地看着脚下一动的石子路,余光却在悄悄打量着沈哲,他突然觉这个发小变得有些陌生了,似乎和当初他认识的并不是同一个人。517z。,就像他的堂叔父那样,站在这个帝国决策层的核心,只不过他堂叔父的意志可以依靠自己表达来左右朝政,而沈哲还得借助于皇上或者是圣母皇太后这个媒介。不过和他的堂叔父李鸿章湘淮军所有的那些封疆大吏没有差别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甚至是他李经塱的命运,而他们,似乎并不以为意。
但是仔细回想一下,却发现沈哲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这样,小的时候也常有,所出之言,市场让他这个从安徽的乡下没进城两年的土小子惊恐万状,觉得似乎听了就已经被担上了足以杀头的罪过,的确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两个人人无论是从身世、资质还是气魄都有着本质的区别,要不然如今仍然让他感觉艰涩的洋文,眼前的这个人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溜得跟大使馆里的那些洋人相差无几,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其实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当年太熟悉了所以没有察觉出来,而现在,离别经年,才突然发现这个年少时的伙伴已经和自己是两个阶层的人,一如沈哲所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几年,他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而沈哲也按照他本来应该走的那条路一步步往前走,渐渐地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而此时,两个人都只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李经塱不由地想,若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那又会成什么样子。
这番话,沈哲在渤海之上就已经想好,只不过,他当时打算是等自己老了以后写在回忆录里,供后人瞎想的,不过去没有想到还在保定李鸿章的府上用上了。把一个才从安徽乡下北上没几天,对于一切仍然懵懵懂懂的年轻人糊弄得对他五体投地。
不过好在,这番话是与李经塱说的,如果现在的聆听着是李鸿章的话,那么精明的李中堂肯定在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朝廷突然改变渤海海禁的政策与那次内阁的集体罢工有关,而且很有可能李鸿章此时已经在怀疑两者之间的联系,若是沈哲在旁边这样无意地旁敲侧击,那两件事情的关系就在明朗不过。
而李鸿章肯定就会考虑到这件事沈哲是不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了什么风声,沈哲不能说自己毫不知情,是经过干爹的点拨才发觉的,李鸿章肯定不会信,而如果他说自己的确超绝到了一些风声,那就更是自找麻烦,让人家觉得你既然早知道早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跑过来报告。于是沈哲打定主意,一会儿见了李鸿章还是不要提这茬儿为妙。
天色渐暗,沈哲并没有注意到李经塱趋于沉思状的神色自顾自向下说下去。
当然,此时对于大清自然也是好事,说到底,什么龙脉不龙脉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真的有,那能占多大点儿地方,没道理让关外的千里沃野弃之不用,而俄国的野心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东北都收入囊中,经塱兄觉得,皇室更希望让关内的汉民到他家的龙脉上面种地,还是更愿意让老毛子把他家的祖坟给挖了。”
李经塱闻言笑了出了,刚刚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他笑道:“瑄瑜觉得汉民出关,俄罗斯就不会觊觎东北了吗?”
沈哲意味深长地一笑:“俄国狼子野心自然不会就此收敛,不过俄国之所以屡犯我东北边境,也只是因为东北地广人稀,而一旦关内的流民进入东北,东北人丁兴旺,其实就已经形成了对沙俄的天然屏障,虽然朝廷现在和俄罗斯没有撕破脸,但是两个邻国之间这样摩擦不断,俄罗斯欺人太甚,一旦触动了朝廷的底线,朝廷和沙俄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情,等到决裂之日,如果沙俄的那些散兵游勇再来侵犯,那朝廷大可以‘以东北之人守东北之土’,这些东北之人原本都是山东,热河一带的失去土地的流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田地,一寸土地恨不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到时候,他们谁都知道自己退一步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打起仗来自然也舍得下死力气,行军打仗,在一个‘气’字,一鼓作气势如虎,即便是对方是沙俄,也不是没有胜算,如果朝廷再能从西洋买些洋枪洋炮的加以装备,我大清一雪前耻,至少是跟沙俄的前耻,那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经塱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叹道:“这么说,大清最终还是可以雪耻的吧。”
“那是自然,如果不行,岂不就是我们的责任。”
与他一贯对于政事的迟钝不同,从闭塞的家乡来到京城的李经塱,对于这个朝廷可以说是失望透顶,他过快地进入了这个国家的顶层,却又不太明白游戏规则,无论是洋务还是湘淮军,此时都撕下了漂亮的外衣真是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应接不暇,逐渐也就放弃了一些梦想和希望,而沈哲的话却让他逐渐又建立了一些信心,无论是对于淮系还是朝廷或者是他自己。
李经塱有些如释重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日我大清当真会议一个胜利者的身份与其他国家签订协议,瑄瑜以为应该在哪?”
“江宁。”沈哲的回答显得不假思索“大清的尊严是在那里丢失的,自然也应该在那里捡起来。”
李经塱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沈哲终于发话说:“其实瑄瑜此次来找义父,并不是有什么公事,是有一些私事相求。”
还没等李经塱开口问是何时,沈哲已经自己“招供”:“不瞒经塱兄,我打算成亲了。”
李经塱闻言停住脚步,睁大眼睛,惊喜道:“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法眼?跟沈世叔说过了吗?”
沈哲苦笑着摇摇头道:“问题就在这儿,那个姑娘吧,是个孤女,从小被西洋的传教士在澳门抚养长大,其实要说这样的身世我觉得倒是没有什么,但是我爹那边的那关八成是过不了,所以才来求求义父,看他能不能帮我在我爹面前求求情。”
李经塱撇了撇嘴,似乎觉得很不靠谱:“中堂大人多半还是会站在沈世叔的那边,毕竟你的婚事总不能随随便便。”
沈哲也点点头表示明白,的确,他的婚姻的确是一次结交政治盟友的绝佳契机,再者绛秋的问题不仅仅没有政治价值,在他的亲生父亲乃至于李鸿章的眼里,那也算是来路不明,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儿。
但是毕竟李鸿章这边也算是一个机会,他总得要试一试。
这时,李经塱似乎想到了什么:“就算是中堂大人肯帮你说情,但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沈世叔未必会给中堂大人这个面子,倒不如,你回京城之后找那个高人算一卦,能不能成先心里有一个底也好。”
“算卦?”沈哲开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印象中李经塱虽然木讷,但绝对不是一个迷信于鬼神的人。
见沈哲这么一问,李经塱倒觉得他装傻,不过片刻之后有明白过来:“你这一个多月来不在京城不知道,京城里来了个活神仙,似乎是一个藏人,老的不成样子,不过算的是真准,都快赶上西伯侯的先天演卦了,听说都已经上达天听了。”
沈哲的心里泛起了淡淡地不安,问道:“离保定城关城门还有多久?”
李经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答道:“半个时辰左右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沈哲拍了拍他,说了句:“帮我跟义父说一声,我有急事要立刻回京,改天再给他老人家请安。”
然后一溜烟儿地就跑没影了。
第三十六章 吐蕃先知(5)
每一个城市,尤其是有些年头的城市,都因地制宜地有自己的一些光怪陆离的恐怖传说——水流汇集的地方流传着将人引诱至水边再拖入水中溺死的水鬼的传说;漳州一带有招魂的习俗,比较普遍的莫过于鬼打墙一类的事儿,久而久之与这些传说相映相成的就有了一些规矩,比方说七月半鬼节的晚上不宜外出,半夜听到奇怪的声响千万不要起身张望,如果在梦里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熟睡,也千万不要下床,因为那意味着你看见的很有可能不是梦境,而是真的灵魂出窍,灵魂一旦离开身体太远,就永远回不去了,诸如此类的故事,不胜枚举,据说,当年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就是他在城门口铺了张草席子,向来来往往的路人们打听出来的。
这些传说或年头久远,或新鲜出炉,有些纯粹是闲着无聊胡编乱造蒙用来骗顽童的,有些则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渐渐地把故事弄得面目全非,但是年头久远的,并没有因为流传太久而失色,反而像陈年的佳酿一样,年代愈加久远,就有愈多人信服;新鲜的,亦不被忽视,总有胆大的人要一探虚实,不管究竟自己是看见还是没看见,或者是听朋友甚至是朋友的朋友说来的,谁也不敢质疑这些故事的真伪,毕竟关于神鬼之谈,从古至今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这些传说的热情和官场中对于权力的热情一样——既觉得高处不胜寒,时时刻刻地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从高处一头栽下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但另一方面有抗拒不了权力的诱惑,疯狂地通过歌手手段谋取更高的权力,就像是吸了鸦片一般,虽然恐惧,却无法抗拒它的诱惑,人的本性中本就存了病态的贪婪,只是激发和没激发出来的区别。
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需要土壤,而担任了几百年帝都,同时也经历了几百年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京城自然是这些传说衍生的热土。
不只一次有人说在煤山上听见过明朝崇祯皇帝的哭声,也不知一个宫女曾经说过在紫禁城里曾经看见过前朝宫女打扮的宫人,堂而皇之地穿梭在御花园里。也不只一次地有人说在大清门外仍然能听见大清的铁骑入主北京城时皮鞭敲打在城门上的声音,那个声音早已掩盖了当年元顺帝仓皇北去的烟尘。
今天,这个府里的家丁说,自己半夜如厕之时看见了府上已经故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