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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它紧邻的邻居更了不得,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常乐侯陈家。
这常乐侯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据说第一代常乐侯是太祖的本家族弟,虽然出了五服,血缘关系极远,但自幼与太祖长大。
后来太祖造反,哦不,是起义的时候,常乐侯也跟着大哥一起上了战场。
只是这人为人老实,对太祖也是忠心耿耿,但能力实在平庸。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能称颂的便是对太祖自始至终的忠心与拥簇。
太祖是个极吝啬,哦不,是极节俭的人,登上宝座,封赏功臣的时候,尺度把握的非常严格。
非绝世大功不能封爵。
能在太祖手中得个国公爵位的人,那绝对是紧跟太祖脚步,冲杀在前。立过战功无数的人。
想想苦逼的谢秉德吧,丢出去了大半的家产,却连个最末等的勋爵都没有捞到,甚至连个官身都没有混上。足见太祖的“本性”鸟。
而那位常乐侯呢,却是什么功劳都没有,按理说,以他的情况,慢说是个侯爵了,就是个县男也攀不上。
可他到底是太祖的同族兄弟,还是跟着他一起从村子里杀出去的小伙伴,就算看在十几年忠心相随的份儿上,太祖也不好亏待了他。
而常乐侯也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不像定国公那般跟太祖既是姻亲。还是太祖头号战将,立下了赫赫战功;也不像辅国公那般有谋算,一挂能算到三十年后,当年太祖敢破釜沉舟的举起起义大旗,还是全赖辅国公的一句神算“君乃天命所授之人”。太祖起兵后,辅国公更是数次献计,巧破敌军,一介文臣却立下不少功劳。
文治武功统统不在行,常乐侯也不敢跟大哥要官,直接憨憨的跟太祖说:“俺就当个富贵闲人吧。”
太祖见小伙伴如此识趣,他却难得的大方起来。或许他也记着常乐侯一路追随的功劳,大笔一挥,给他赐了个常乐侯的爵位,让他一世常乐富贵。
常乐侯很开心,也很知足,一辈子专注于吃喝玩乐。从不插手朝政。
不过,当皇帝需要有人支持的时候,他便会站出来,没有任何理由的支持皇帝。
或许这样的常乐侯看起来很没有出息,与他同时追随太祖的人。要么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兼国公爷,要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或内阁首辅,可他,却成了满朝唯一的闲人。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也正是常乐侯的“没出息”,让他躲过了太祖末年的“杨奉案”,以及紧跟其后的大清洗。
经历了太祖朝和太宗朝的两次大动乱,常乐侯得出了经验,并且写成了家训留给后人。那就是安分、识趣,切莫搀和自己能力达不到的事儿。
常乐侯的后人也听话,严格遵守祖宗的训诫,将玩乐事业进行到底。
夺嫡什么的,争权什么的,根本就不粘手。
虽然游离与朝廷之外,几十年没有进入朝廷的中枢,但爵位一直好好的传承着,大周朝几次战乱、清洗,常乐侯陈家都能平安度过。
特别是三年前的靖难之战,多少勋贵、重臣被牵连,抄家灭族的不在少数,可人家常乐侯依然阖家安稳。
今年正旦,刚刚登基的圣人下旨迁都顺天,常乐侯更是第一个响应,率先从繁华之地的应天搬到了苦寒干燥的北地顺天。
着实让新帝很是开心,新春后的首次大朝会,新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大大称赞了常乐侯一回,并赏赐了许多文玩珍宝。
如此一来,朝臣和勋贵们都知道了新帝的意思,纷纷开始准备搬家。
一时间,应天的许多望族大家开始集体北迁,但顺天就这么点儿大,内城更小,想要在内城占据好的位置,除了有身份外,更多的还是要有钱。
偏经历了几年前的国库案,以及三年前的战乱,许多人家的银库都要抽干了,有些落魄宗室和勋贵,甚至连在顺天置办产业的银子都没有。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进士及第”的民宅,不但能占据大半条街,还与倍受新君宠信的常乐侯做邻居,若再说这家是个普通人家,就是傻子都不信啊。
其实,不止旁人会多想,就是常乐侯世子也有些不解——
“爹,隔壁不过是个盐商之家,那谢自清亦是个盐商子,咱们何须如此客气?”
常乐侯陈烈三十多岁的模样,常年富贵的日子让他长得很是富态,白白胖胖,个头不高,颌下留着短须,看起来有点儿慈眉善目的感觉。
唯有一双眼睛,时常有亮光闪过,显然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憨直纯良,只见他眯着小眼睛看了看隔壁,笑道:“盐商之子?呵呵,你见过哪个盐商之子能在十六岁就考中进士?你见过哪个盐商之子能拜一个天下名士做先生?你又见过哪个盐商之子能娶侯府千金做娘子?”
“爹,那谢自清娶周氏的时候,周家还是罪臣呢。”
常乐侯世子陈弈州十七八岁岁,人很白净。身形高挑消瘦,五官清秀,再加上通身的贵气,一看便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贵公子。
“这正是谢家的高明之处。”
陈烈的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掩住眼底的精光,低声教导儿子,“大郎,想必你还不知道吧,谢家豪富,但却仗义疏财,自谢秉德开始,历任家主都会拿出大把的银钱去资助一些资质好、肯上进的读书人。我曾祖、祖父和父亲都曾经暗中调查过,谢家资助的读书人每年不下百余人。而这百余人中。有近十一者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
陈烈掰着手指给儿子算账,“谢家兴盛近百年了,资助者上万人,而这些人中,有千一者位居高位。还有一两个入了内阁。”
陈弈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谢家竟这般会钻营?!”
陈烈微微一笑,道:“不能算是钻营吧,只能算是投资。谢家毕竟是商贾,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而且,谢家资助那些读书人,基本上是无条件的。就算是待那些人发达之后,谢家也极少登门相求,除非遇到关乎家族兴亡的大事时,才会开口求助。”
陈烈赞叹的摇摇头,“我高祖父曾经与谢秉德有过交往,高祖说。‘秉德非凡人也’,还说他不愧‘奸商’之名,论眼光,谁也比不过谢家人。”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陈烈压低声音。向前探了探脖子,“最近我才发觉,当初谢自清放着大好的前程不顾,非要去给隔了两三辈的曾祖母丁忧,应该不是外人所说的‘犯傻’。”
陈弈州也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道:“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陈烈神秘一笑,反问道:“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谢自清何时丁忧?”
历任常乐侯都表现得与世无争,且才智平平。但只有常乐侯府的男丁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无所求、无所争,而是将一切都藏在了私底下。
可以说,常乐侯府的男人们比任何人都要“八卦”,宫中、京城以及边关,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儿,他们都要细心留意。
陈弈州是下一任的常乐侯,自是被现任家主悉心调教。
小少年稍一停顿,便给出了准确答案,“三月二十八日回乡丁忧!”
陈烈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我再问你,先永昌帝又是何时登基?何时命令一百五十余府的卫所千户长换防?”
这次陈弈州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先成宗四月初四驾崩,先永昌帝持遗诏灵前即位,先永昌帝登基三个月后,也就是七月初六,开始正式下令,命令大周治下一百五十七府的卫所千户长换防。”而这换防,便成了靖难的导火索。
陈烈愈发满意,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等着儿子自己反应过来。
陈弈州刚说完这几个日期,再对上父亲别有深意的目光,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张大了嘴巴,“爹,您、您是说、说——”
当初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陈弈州只是牢牢的记了下来,并没有往横向联系。
可如今让父亲这么一提醒,他也不禁联想起来:这谢自清前脚刚丁忧回家,后脚周成宗就驾崩了,然后是永昌帝即位,接着便是为期两年多的靖难。
战乱中,不知多少朝臣和勋贵成了炮灰,尤其是翰林院这种清贵的地方,更要讲究气节。
前燕王、现在的承徽帝打进应天府的时候,永昌帝一怒之下火烧宫城,把自己和皇后都烧死在了大殿之上。
承徽帝即位,想要草拟诏书公布天下的时候,翰林院竟无一人愿意奉诏,承徽帝正在兴头上,且刚刚褪去战袍,一身杀气,一怒之下接连斩杀了七八位翰林院的书呆子。
整个翰林院,只有首辅周既明和阁老程广贤称病躲过了这场劫难,其它的……唉,翰林院几乎被血洗了一遭。
而那位丁忧的谢自清,离任前便是翰林院编纂。
陈弈州脸色微变,喃喃道:“不会吧,他、他竟能预测到未来之事?”难道又是神算子?!
陈烈不置可否,淡淡的说道:“天下多奇人。似第一任辅国公那般的神算子也不知凡几,一挂算到三十年后者,也不是没有。呵呵,不管那谢自清是不是神算。他的那个名士老师却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王承王齐光?”陈弈州微微蹙眉,语气中似有不屑。
陈烈却敛住笑容,郑重的说道:“你不要小瞧那个王齐光,他早年投在方老先生门下读书,与许多当世名儒、有学之士是同窗,且多年来云游天下,着实结交了不少朋友。我听说,周首辅与他便有半师之谊呢。他只是被家族所累,否则,他若入仕。早就是誉满天下的名臣了。”
“他竟这般厉害?”
在陈弈州的印象中,王齐光根本就是靠老婆吃饭的老白脸,会写几篇文章,却抵死不科举、不出仕。
话说,不应诏出仕这个没问题。但不科举就有点儿,额,怎么说呢,没有通过国家统一的考试认证,你丫好意思说是个厉害的读书人?!
单冲这一点,陈弈州就觉得王承是个徒有虚名的人。
论本事,还不如前几年刚刚传出“名士”之名的陆离陆原上。人家好歹是中过探花郎的一甲第三名啊。
“他比你想象得要厉害得多。”陈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