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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见女儿着急的模样,心里熨帖,伸手反握住女儿的小手,另一只手掏出帕子,一边给女儿擦汗,一边道:“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瞧这一头一脑的汗,现在入秋了,天气凉,若是冻坏了,可怎办?”
“娘,您、您的病好了?”
谢向意显是比这巨大的惊喜惊倒了,说话都有些磕巴。
“嗯,好了,”袁氏勾了勾唇角,看不出喜怒的说道:“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在这个家里,除了我的蓁蓁,就算是我病死了,也没人心疼。”
谢向意听得心酸,忙劝慰道:“怎么会?娘,除了我,您还有父亲呢。您忘了,这些日子父亲每隔几日就来探望您,还特意请了几个通药理的厨娘来给您调理身子……今天早上我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父亲还念叨您呢……”
谢向意拼命回想着父亲的种种“体贴”与“关怀”,努力劝说母亲不要有那样悲观的想法。
袁氏瞧了,只觉得心酸又心疼,她也不揭破女儿这“善意的谎言”,反而一脸微笑的听着。
谢嘉树对她到底如何,袁氏心知肚明。
谢向荣成亲那日,杜氏问她是不是“不能生了”,袁氏惊慌之下,当天便悄悄命人寻了大夫来问诊。
果然,那大夫说,她早些年用了些霸道的药物,早就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
至于是怎么沾染上那些药物的,袁氏也猜到了,应该就是当年那个为她打理衣裳的二等丫鬟动的手脚。
麝香也好,红花也罢,还是土鳖、芒硝这些活血的药物。研碎了、和成水混入她的贴身衣物中,让她整日整日的用着、闻着,估计再好的身子也抵不过这些毒物吧。
当时,袁氏的心仿佛被沉入了冰窖。从里到外都冒着寒气。
她恨呀,恨不得把大洪氏从坟堆里拖出来撕成碎片——都是要死的人了,竟然还这般恶毒,难怪是个短命鬼。
接着,袁氏的脑子忽然变得格外清楚起来,她猛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生完女儿,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却再也没有生过一儿半女,整个西苑更是陷入了无人继承的尴尬境地。
照例说。正常人家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责怪媳妇无能,可老祖宗和谢嘉树竟都没有催促过她,更没有责怪过她。
仿佛,袁氏不再怀孕。西苑没有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袁氏的心彻底凉了,她忍不住猜测,难道老祖宗和谢嘉树早就知道她不能生了,也早就知道大洪氏曾经的暗算?
抑或说,大洪氏当年敢那样做。是谢家祖孙两个默许、甚至是谢嘉树指使的?
因为谢嘉树早就猜到她是盛家安插进谢家的钉子,为了防着她,直接让她无法生育。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谢嘉树不想让她生孩子,蓁蓁又是怎么来的?
或者,当初谢嘉树没想到她肚子那么争气。新婚第一夜就怀上了?
那一晚,袁氏想了许多,想得头都要炸开了,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
这也是次日周氏见礼的时候。袁氏听说了玉镯的来历后,才会那般气愤——她不单单是为了一对镯子,更是因为谢嘉树对她的狠和种种不在乎。
好个谢家,好个老爷,竟这般歹毒的对待她一个弱女子,枉她还曾经那般敬爱自己的夫君,还曾经因为无奈吞没谢家产业而愧疚不已。
夫妻相疑如斯,袁氏万分悲哀,若不是还惦记着女儿,她、她真想和谢家、谢嘉树同归于尽!
不过,她还有女儿,她的女儿还小,还没有嫁人,她不能死。
非但不能死,还要好好的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好的活着。
心里下定了决心,袁氏依然笑眯眯的听着女儿絮叨。
“……娘有我,还有爹爹,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娘,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还是要往前看,您放心,以后我和爹爹都会好好对您的……”
谢向意被母亲病弱的样子吓到了,唯恐母亲也像东边那位早早的去了,一逮到机会便会跟母亲絮叨。
往日袁氏心灰如死,根本就听不进去,可今天,袁氏改了心思,听了她的话,竟连连点头:“蓁蓁说的很是,过去是娘亲钻了死胡同,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心、失望,现在不会了,蓁蓁说的没错,娘还有你,为了你,娘也会好好的。”
谢向意见母亲终于听劝了,很是欢喜,不过她还是固执的补充了句:“还有爹爹呢!”
袁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缓缓点了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呀,还有老爷呢。”
没错,可是不能忘了亲爱的夫君呐。
提到谢嘉树,袁氏心念微动,道:“说到老爷,我病了这些日子,总是懒懒的,没能好好跟老爷说说话,今儿我精神好,想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请老爷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吃顿团圆饭。蓁蓁,你说这样好不好?”
谢向意乐得看父母和睦,自是不会反对,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娘亲只管去安排,父亲那儿,我亲去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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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床帐,谢嘉树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老爷,您醒了?”
袁氏消瘦却很精神的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笑,身着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显得很是素雅、干净,她正对镜梳理着头发,从镜子里看到谢嘉树醒来,便转过身柔声问道。
谢嘉树皱了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坐在梳妆台旁的袁氏,“我、我昨夜——”
袁氏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她略带不好意思的说道:“老爷竟忘了,昨日您过来吃饭,咱们一家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饭了,老爷和妾身都很高兴。便吃了几杯酒……”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谢嘉树已经听明白了。
酒后乱性什么的,虽然睡的是自己的老婆,谈不上犯法,可面前这位,他真心不想再跟她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呀。
就是昨日,如果不是小女儿亲自来请,谢嘉树都不会过来,更不会心平气和的和袁氏坐在一起假扮亲密夫妻。
结果还……等等,谢嘉树眯了眯眼睛。很是不善的看向袁氏。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作为一个经常外出应酬的生意人,若是没几分酒量,在生意场上根本就混不下去。
谢嘉树记得很清楚,昨天傍晚。他就吃了几杯水酒,按理说应该不会喝醉,更不会醉得不省人事。
谢嘉树用力晃了晃头,发现自己也没有那种宿醉后的头疼,反而有种睡得极舒畅的感觉。
昨夜那酒有问题!
定是被下了什么药。
谢嘉树眼中闪烁着寒意,直勾勾的盯着巧笑倩兮的朝自己走来的袁氏。
袁氏知道谢嘉树不是个蠢人,此刻应该猜到了什么。可猜到又如何。她敢打赌谢嘉树现在还不敢跟她彻底撕破脸。毕竟盛阳还掌管着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想要给谢家穿个小鞋容易的很。
谢嘉树也绝不会笨到在最后关头去招惹盛阳。
所以,就算自己这时候做了什么,只要没让谢嘉树抓住把柄,他就不敢把自己怎样。
袁氏来到榻前,身侧的小丫鬟乖觉。已经奉上了一碗热茶。袁氏抬手接过,亲自捧给谢嘉树,嘴里还似往常一样的絮叨:“昨夜老爷睡得很沉,显是最近这段日子累狠了。也是,大少爷中了进士、入了翰林。是咱们谢家的大喜事,家里的那些亲友纷纷上门来道贺,老爷应酬多,难免辛苦了些。”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吹着热气,“不过,老爷,您也不是小年纪的人了,还要注意身体才是。来,喝完热茶醒醒酒吧!”
袁氏猜到没错,现在谢嘉树还没有准备跟盛家(或者说跟袁家)彻底决裂,即便决裂,他也不会明着把袁氏怎么样,毕竟谢嘉树还要顾及小女儿的感受。
对上袁氏满怀关切的双眸,谢嘉树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接过茶盏,吸溜吸溜的喝起茶来。
见谢嘉树接了茶盏,袁氏的笑容愈发灿烂,说:“对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大奶奶和大小姐那儿可还忙得过来?前些日子妾身病着,蓁蓁又忙着照顾我、打理西苑的庶务,没能过去帮上忙。如今我大好了,蓁蓁也能空出来,如果大奶奶和大小姐不嫌弃,蓁蓁也可以过去帮忙跑个腿儿。”
“妾身还听说,老爷想举家搬到京城去?哎呀,这可是好事儿呀,妾身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京城呢?”
“对了,下个月表弟成亲,大少爷能赶回来吗?姑母和表妹那儿可还要人帮忙?妾身愚钝,好歹也管过几天家,姑母若是用得上……”
“还有呀……”
从谢嘉树睁开眼睛到用完早饭离开西苑,袁氏的那张嘴就没有停歇过,她好像是想把几个月没说的话统统说出来。
只听得谢嘉树额角抽搐。
走出西苑的时候,身后的袁氏还在絮叨:“老爷,虽是春天了,可这一早一晚的还是有些凉,您出门穿这么少怎么成……老爷……”
谢嘉树都走远好大一段距离了,居然还能听到袁氏站在院门处的叮嘱声。
一直到出了西苑,来到中路的书房,谢嘉树的耳根子才彻底清净下来。
坐在书案后,望着一堆堆的账册和一封封的书信,谢嘉树竟没有翻阅的兴致,他还在琢磨袁氏的种种反常举动。
“阿庆,昨日西苑可有什么异常?”
谢嘉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到袁氏为何会忽然“痊愈”,更想不通向来强头掘脑的妻子为何会变得圆滑。
这不科学啊!
谢庆躬身回道:“好叫老爷知道,小的听说,昨日盛夫人来探望过大太太,在西苑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哦,原来是这样啊。”
谢嘉树明白了,定是盛夫人又交代了什么。所以袁氏才会这般。
但很快,谢嘉树又皱起了眉头,盛阳卸任在即,不说赶紧安排回京的事务。却让夫人巴巴的来探望袁氏,其中一定有问题。
谢向晚和周氏能查到的消息,谢嘉树自然也能查到,正是查到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