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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簇新青色棉布衣衫的小厮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待天光大亮时,谢家门前已经收拾停当,昨日的爆竹碎屑、飘落的彩带等杂物全都清理干净,几个门房的小厮站在门外,恭敬有礼的迎接访客。
日头渐高,就在小厮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第一个访客到了。
当小厮们看清来人的车马时,忍不住愣了下,因为来人不是他们预计的隔壁姑太太、姑老爷,而是、而是与谢家并不甚亲厚的谢元娘一家。
而且吧,不是门房的小管事敏感,他总觉得,那位年逾不惑却仍不减风采的大姑老太太,不是来会亲的,反倒是来找茬的。
随后的事实证明,这小管事的直觉很准,因为谢元娘一家还真不是来会亲那么简单。
“老爷,李家老爷来了!”
阿庆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他才躬身进了书房,一进门,便恭敬的说道。
谢嘉树手里握着一卷书,这是自清书坊新印制出来的,是谢向荣和王承两年来的游记,这书并不是科举所用的正经书籍。但却非常有趣。其中描述了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人文地貌,语言生动,让从未去过该地的人读了,也不免生出一种如临其境的感觉。
谢嘉树只读了几页就入了迷。心中连连佩服:不愧是王承王齐光啊,连这种游记都写得这般好,这才是真正的妙笔生花呢。
正读得有趣,忽听到这声通传,谢嘉树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会亲的日子,而李文成作为他的表兄,自是要来谢家的。
不舍的放下书卷,从匣子里取了枚精致的竹片书签放在书页上,而后合上书卷。道:“有请!”
阿庆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没用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引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身量修长,面如冠玉,朗目疏眉,颇有几分儒雅文士的风仪。如果不是太了解对方了,单看这外貌,谢嘉树都会觉得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弟是个清风明月般的高洁雅士。
事实上,李文成虽是个读书人,但跟雅士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狡猾的官油子。这一点上,倒还真有几分谢家人的遗传——重利!
否则。李文成不会年纪轻轻就搭上了程阁老的线,继而来到扬州这种繁华之地做县丞。
心里藏着忌惮,谢嘉树还是微笑着迎上前,“表弟来了,坐,快来坐下!”
李文成抱拳行了礼。“文成见过表兄。”
谢嘉树道:“表弟太客气了,快坐下吧,咱们兄弟许久不见,要好好说说话才是呢。”
李文成笑着入座,对于谢嘉树的提议很是赞同:“是呀。昨日府上办喜事,我们来观礼,草草的见了一面,许多事还都没有来得及说。正巧,今儿府上有会亲宴,我也趁机跟表兄说道说道。”
谢嘉树挑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李文成要出手了?
当日谢元娘跟着儿子前来扬州赴任,不管是老祖宗还是谢嘉树,都觉得李文成在母亲的影响下会对谢家心生怨恨,继而出手下绊子。
可李文成到任好几年,除了正常的公务往来,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谢家。
这种诡异的平静,非但没让谢嘉树放松了警惕,相反的,他觉得,李家之所以没有行动,不是她们放弃了,而是正在准备。
这种平静,不是彻底的安宁,而是暴风雨的前奏罢了。
联想到前日发生的事,谢嘉树暗中警铃大作,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李文成也没有让谢嘉树等太久,只听他轻咳一声,满脸为难的说道:“这件事,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事关表兄和自清表侄,我、我又——”
欲言又止,姿态做得很足,再加上挣扎的语气,让人不难想象,此刻李文成那“纠结”、“矛盾”的心情。
谢嘉树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直直看着李文成,良久,才缓缓的问道:“哦?何事?竟让表弟如此为难?”
李文成苦笑两声,嘴唇翕张,似是不想说可又不得不说的模样。好半晌,就在谢嘉树快要忍耐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李文成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卷,默默的递给了谢嘉树。
谢嘉树不解,但还是接了那卷纸,展开,刚读了几行字,他的脸色就变了,双手忍不住的颤抖,“这、这——”
李文成咧开嘴,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表兄很意外吧,别说表兄了,就是我瞧了,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所以,顾不得其它,匆忙命人截下这状子……”
说着,他故意扫了眼谢嘉树,略带表功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动作快,这张状子已经递到县尊的案头,唉,表兄,这件事,你可要尽快处置呀,否则、否则,我也拖不了太长时间呢。事情真若爆发出来,我、我也没办法帮你了呢。”
谢嘉树吞了吞口水,他知道,李文成这么做绝对不是帮他,甚至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他搞出来,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感激不已的道谢:“多谢表弟了!”
李文成坐在谢嘉树对面,坦然接受了谢嘉树的深深一揖,嘴里随口说着:“自家兄弟,何谈‘谢’字呢。”
谢嘉树顾不得跟李文成闲扯,焦急的起身,略带歉意的对他道:“按理我该好好陪表弟聊聊,可此事要紧,我、我——”
李文成故作大方的摆摆手,很是理解的说道:“我明白,我说了,咱们是自家兄弟,表兄无需客气,只管去办正事。说实话,我也想表兄快些了解此事,若不然,表弟我、我也可能会被县尊责骂啊。”
谢嘉树眉心跳了跳,他知道对方这时在邀功,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唯有不停的道谢、道歉,“都是愚兄不好,没能管理好内宅,险些连累表弟。表弟放心,不管此事能不能圆满解决,你的‘情谊’,我谢嘉树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听到谢嘉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情谊”二字,李文成笑得有些古怪:他就知道谢嘉树不是蠢人,定然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有李家的首尾。
可聪明怎样?猜到了又怎样?
如今他李文成捏住了谢家的把柄,谢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抹去嘴边的血迹,还要憋屈的跟他道谢。
哈哈,这种感觉,真是他娘的太爽了!
李文成心中的小人已经兴奋的捶地了,脸上却还一副温文的笑容,淡淡的说道:“表兄说笑了,什么‘报’不‘报’的,咱们是一家人,谢家好了,我李家只会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嘉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咬着牙,默默点头。
送走了李文成,谢嘉树也顾不得什么会亲了,立时命人唤来谢向荣、周氏和谢向晚。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谢向荣一进书房便看到谢嘉树凝眉静坐的模样,心下一惊,忙关切的问道。
周氏安静的跟在谢向荣身边,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昨日的事提醒了她——在自己丈夫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聪明、太过强势。
周氏有顾忌,谢向晚却没有什么顾忌,她坐在书桌前的一张方凳上,直接问道:“爹爹,难道是二太太有消息了?”
谢向晚和周氏都在等这个消息,如今见到谢嘉树面有异色,下意识的便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呼~~”
谢嘉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直接将手里的纸卷丢进了谢向荣的怀里。
谢向荣忙展开,一目十行的读着,越往下看脸色越差,最后有些失魂落魄的将纸卷递给身侧的周氏。
周氏的心直往下沉,赶忙接过纸卷,飞快的看着,待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她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她、她竟敢——”手一松,那卷纸跌落到了地上。
谢向晚皱眉,弯腰捡起那卷纸,只看了一行字,她就竖起了眉毛,“这个贱妇,竟敢告兄长忤逆,还告父亲不孝不义,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这是在作死呀。
如果小洪氏在现场的话,她真想敲开这个蠢女人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得是脑浆还是稻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间,谢向晚还有些细节需要了解,抬头问道:“父亲,这东西是谁带来的?”
想了想,她猜测道:“是公孙家的人?还是李家的人?”
能接触到状纸,想来应该是官府的人,而扬州或曰两淮地界上,与谢家有仇的官府中人,也就这么两家了。
谢嘉树早就知道女儿聪明,听到谢向晚直接戳中要点,也没有过分的惊讶,只淡淡的说:“是李文成送来的,瞧他的意思,那贱人也在李家……”
ps:嘿嘿,补昨天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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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恶客到三
“贱、人!”
一向文雅的谢向荣也不禁口出恶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只是不知他是在骂脑子不清楚的小洪氏,还是在骂居心叵测的李文成一家。
不能怪谢向荣失态,实在是这状纸上写的东西太恶毒——母亲告儿子忤逆,这不单单是要人前程,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呀。
幸好小洪氏只是继母,继母不是嫡母、不是生母,不管是宗法上,还是国法上,这件事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而且状纸上罗列的罪名似是而非,根本经不起推敲,即便真的闹上了公堂,县令也不会治谢向荣的罪。
可问题是,事情真若发展到那一步,谢向荣的名声也就毁了。
不管谢向荣有没有忤逆继母,事情只要上了公堂,谢向荣便会被人非议。
他是读书人,且已经中了举人,明年春天圣人因皇太孙大婚而加开恩科,谢向荣要赴京赶考,而如果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丑闻,就算谢向荣是清白的,他的前途也将尽数毁掉。
毁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对于谢向荣而言,他还肩负着兴盛家族的重任。
如果真的让小洪氏(确切说是李文成)的阴谋得逞,那么谢家两三代之内,绝无兴起的机会。
这不单单是谢向荣一个人的事儿了,而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崛起呀。
所以,也难怪谢嘉树一家子看到这状纸后,个个都变了脸色。
谢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