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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拥挤地走进某面墙壁,消失不见。白小舟的理智再次被好奇心战胜,她跟过去将那面墙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墙面的时候,一层涟漪荡起,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旋涡,被一股力量卷起,朝旋涡的中心涌去。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一片森林当中,四周都是高可参天的大树,重重枝丫当中,露出一弯新月。
这是什么地方?她惊惶四顾,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都是因为自己手贱,现在好了,大过年的被带到这奇怪的地方。这离C市远不远啊?她身上没带几个钱,车费够不够啊。
树林深处还能看到那些红灯笼,她忽然想到,既然这些非人是来过年的,那岂不是还要回去,如果跟在它们后面,不就可以回校了吗?
她连忙跟上去,这里像是一片还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没有路,到处都是杂草和荆棘,她摔了好几次,裤子都磨破了,口干舌燥,那些红灯笼还是在远方飘荡,仿佛近在咫尺,却又怎么都追不上。
“姑娘,累了吧,来喝口茶吧。”
白小舟一惊,侧过头,看见一棵参天古木之下立着一栋茶寮,点着一盏油灯,里面摆了几张桌子,一个白发老妇人正在煮茶,炉火兴旺,壶内汤沸,茶香缭绕。
跑了这一路,白小舟的确渴了,可是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茶寮?况且刚才并没有看见啊,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姑娘,来喝吧,今年刚采上来的新茶,用去年峰顶的雪煮的,味道最是甘美。”老妇人自卖自夸,“来来来,喝一碗新茶,才好行路啊。”
白小舟觉得口中更加饥渴,茶香缠绕着她的身子、她的灵魂,像一只爪子在喉咙里挠,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跑到茶寮前,将身上仅剩的钱递过去:“给我一碗茶。”
老妇人接过钱,看也不看就往篮子里一扔:“姑娘,我家的茶最好了,来尝尝吧。”
白小舟接过茶碗,正要喝,手中蓦然一轻,滚烫的茶泼洒开来,淋了她一身。她气急败坏:“谁?”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静得让人害怕。
“姑娘,不怕,我这里的茶还有很多。”老妇人又递了一碗茶过来,白小舟伸手去接,那张借书证却掉了出来,老妇人惊诧莫名,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老婆婆,茶给我吧。”
老妇人捧着茶,朝她弯下腰,往后飘去,化为一缕青烟。她蓦然醒悟,眼前哪里有什么茶寮,只有一片寂静冷漠的夜。
茶水泼洒的地方已经化为焦土,她觉得浑身发冷,将借书证捡起来,一阵后怕,幸好有这个东西,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不管了,她转身继续追逐红灯笼,一直追到山顶,累得她七魂走了三魄。
山顶有一棵巨木,比白小舟所见过的任何树木都要高大,树冠达数丈,妖物们围坐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还吃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尽情狂欢。白小舟不敢过去,只在树丛中等,等得累了,抱着双膝打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唧唧喳喳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脸上痒痒的,她还以为是蚊子,拍了一下,听到一声尖叫。
睁开眼睛,四周全是奇形怪状的脸。
“啊!”她连忙将嘴捂住。那些脸凑得更近:“是人类?”
“不可能是人类,人类怎么能到这里来?”
“那倒是。不过她身上真的有人类的味道。”
“可是也有非人的味道。”
“她究竟是人,还是非人?”
“不如试一试吧。”
白小舟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两个非人拉起,朝篝火奔去:“非人不会被‘年火’所伤,把她扔进火里。”
白小舟大惊,张嘴在其中一个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妖物惊叫一声:“她,她能咬到我!”
“你们敢对我无礼?”白小舟从它们手中挣脱,指着它们的鼻子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妖物们围过来,她浑身发毛,想起外公笔记里所记载的某个故事,某一年,他在湖广某座山中曾见过一种山林精气所凝成的精怪,当地人称之为“山鬼”,很可能就是当年屈原 《九歌》 中所说的山鬼了。定了定神,她提高嗓门喊:“我可是从湖北来的山鬼!”
“山鬼?”众妖窃窃私语,“她就是传说中的山鬼?”
“不像啊。”
“你怎么知道像不像?”白小舟将音量拉高八度,“你见过山鬼吗?”
众妖面面相觑。
“你见过吗?”
“没见过。”
“你呢?”
“没见过。”
“不过听说山鬼长得很漂亮。”
白小舟翻了个白眼:“我不漂亮吗?”
众妖看着她,不说话。
“我告诉你们,我这长相,在人……人类的审美里可是倾国倾城。”白小舟整了整衣服,“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这可是人类给我写的诗。”
“山鬼……只要是妖,都不怕‘年火’,你要真是山鬼,就跳进火里给我们看看。”众妖大嘴裂开如大盆,“如果不敢,就是人类,正好做今年的年货。”
白小舟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妖物也知道年货?
“快跳、快跳。”众妖催促,白小舟吞了口唾沫,朝“年火”看了一眼,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她真跳不成?
“年兽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妖开始骚动,纷纷跪地参拜,白小舟松了口气,也跟着扑倒在地。随着惊雷一般的脚步声,大地开始颤抖,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年兽?不就是传说中那只上古时代的猛兽吗?古时,有怪兽名曰“年”,形若狮子而独角。定时出现伤害人畜,人们苦无制伏之法。一次,“年”闯入某村,巧遇穿红衣、燃竹竿取暖者,“噼啪”爆炸有声,红光闪耀,“年”惊窜奔逃。于是人们认识“年”性,每逢“年”出时,家家户户闭门家居,贴红联,燃爆竹以驱“年”。“年”果不再来。人们庆幸过了“年关”,敲锣打鼓,互称“恭喜”,从此有了“过年”。
这种年兽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没忍住,抬起头,看见一张硕大无比的怪脸,双眼大得宛如两只巨大的灯笼,血盆大口中牙如锯齿,吓得她一声尖叫,双腿发软,半天站不起来。
这,这就是年兽?
怪兽朝她怒吼,猛烈的腥风迎面扑来,几乎刮得她飞起来,头发乱舞。
不,不会吧,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今天不被众妖当年货,反而要葬身“年”吻了。
“是你?”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白小舟愣了一下,再往上看,原来年兽背上还骑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男人。
“刘明轩?”白小舟指着他,惊讶地喊,“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吧,你来这里干什么?谁带你来的?”刘明轩剑眉微蹙,语含责备。白小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身穿古代的锦袍,长发束在头顶,插着一根翠绿的翡翠龙簪,月光从他身后倾泻下来,宛若仙人。
等等!刘明轩的头发没这么长啊,难道戴的假发套?
或者,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刘明轩?
“君上。”旁边一个妖物道,“这位姑娘说她是山鬼。”
刘明轩嘴角轻轻勾了勾:“她不是山鬼,她是人类。”
白小舟瞪大眼,他什么意思?要害死她吗?
众妖喧哗,刘明轩抬手,山顶立刻安静下来:“她虽然是人类,却是我的贵客,是我邀请她来参加今年的‘年会’的。”
“原来是君上的客人。”众妖释然,纷纷见礼,白小舟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被当做“年货”就好。
这场妖精的聚会似乎并没有人间那么多规矩,席位也无主次之分,刘明轩骑着年兽坐在某处,妖物们载歌载舞,恰如巴西狂欢节。白小舟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昆山。”
“昆仑山?”白小舟四下看了看,“不像啊。”
“昆山是昆山,昆仑山是昆仑山。”刘明轩目如流光,取下背上所背的琵琶,弹奏起一支音调古朴的曲子,悠扬婉转,温暖明净,白小舟听得痴了,总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那是一种沉积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又远又近,看得到,却无法触碰。
雪花晃晃悠悠地从天上洒下,妖精们不知在叫着什么,围着“年火”开始跳一种从未见过的舞蹈,这热烈的气氛恍若梦境,她忽然觉得很安全很温暖,靠着年兽闭上了眼睛。
一曲弹完,刘明轩低头凝望睡得安详甜美的少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发丝纠缠着他的十指,像某种斩不断的牵连。
“以后,不要再喝白妇的茶了。”
白小舟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坐在那间空旷寂静的教室里,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悄然到来。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吗?
她推开窗户,走廊很安静,看不出一丁点儿非人队伍走过的迹象,那面墙壁凝结了霜露,摸上去湿润冰冷。
果然,只是一场梦,她太过孤独,所以才做这种热闹狂欢的梦。
不是有某位小资哲人曾说过儿,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那座山,那团篝火,还有,那个人。
脸颊有些发烫,她用冰冷的手捂着降温。大年初一了,老是窝在教室里会闷出病来的,还是出去逛逛吧。刚走出教学楼,却看到一具尸体横在花坛旁,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而且,那具尸体还很眼熟。
“龙老师!”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过去扶起来,“龙老师,你怎么睡在这里?你没事吧?龙老师,你不要死啊!”
051研究所的堂堂龙初夏,竟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冻死了,传出去多丢人啊。
“吵什么,我头痛死了。”龙初夏喷着酒气,翻了身打算继续睡,白小舟挥手驱散冲人的酒味:“老师,大年三十你喝什么酒啊,还喝醉了,没跟家人一起过?”
“我哪里有什么家人。”龙初夏哈欠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