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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这样罢,我送了张兄弟去胡师伯那里,请他慢慢医治,
小人便上武当山来,作个抵押。张兄弟若有甚么失闪,张真
人一掌把我打死便了。”
张三丰哑然失笑,心想无忌若有差池,我打死你又有何
用?你若不上武当山来,我却又到何处去找你?但眼下无忌
毒入膏肓,当真“左右也是个死”,生死之际,须得当机立断,
便道:“如此便拜托你了。可是咱们话说明在先,胡先生决不
能勉强无忌入教,我武当派也不领贵教之情。”他知魔教中人
行事诡秘,若是一给纠缠上身,阴魂不散,不知将有多少后
患,张翠山弄到身死名裂,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常遇春昂然道:“张真人可把我明教中人瞧得忒也小了。
一切遵照吩咐便是。”张三丰道:“你替我好好照顾无忌,倘
若他体内阴毒终于得能除去,请你同他上武当山来。你自己
先来抵押,却是不必了。”常遇春道:“小人必当尽力而为。”
张三丰道:“那么这个小姑娘,便由我带上武当山去,另
行设法安置。”
常遇春上岸在一棵大树下用刀掘了个土坑,将周公子尸
身上的衣服除得一丝不挂,这才埋葬,跪在坟前,拜了几拜。
原来“裸葬”乃明教的规矩,以每人出世时赤条条的来,离
世时也当赤条条的去。张三丰不知其礼,只觉得这些人行事
处处透着邪门诡异。
次日天明,张三丰携同周芷若,与常遇春、张无忌分手。
张无忌自父母死后,视张三丰如亲祖父一般,见他忽然离去,
不由得泪如泉涌。张三丰温言道:“无忌,你病好之后,常大
哥便带你回武当山,乖孩子,分别数月,不用悲伤。”张无忌
手足动弹不得,眼泪仍是不断的流将下来。
周芷若回上船去,从怀中取出一块小手帕,替他抹去了
眼泪,对他微微一笑,将手帕塞在他衣襟之中,这才回到岸
上。
张无忌目送太师父带同周芷若西去,只见周芷若不断回
头扬手,直走到一排杨柳背后,这才不见。他霎时间只觉孤
单凄凉,难过无比,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常遇春皱眉道:“张兄弟,你今年几岁?”张无忌哽咽道:
“十二岁”常遇春道:“好啊,十二岁的人,又不是小孩子了,
哭哭啼啼的,不怕丑么?我在十二岁上,已不知挨过几百顿
好打,从来不作兴流过半滴眼泪。男子汉大丈夫,只流鲜血
不流眼泪。你再妞儿般的哭个不停,我可要拔拳打你了。”
张无忌道:“我是舍不得太师父才哭,人家打我,我才不
哭呢。你敢打我便打好了,你今日打我一拳,他日我打还你
十拳。”常遇春一愕,哈哈大笑,说道:“好兄弟,好兄弟,这
才是有骨气的男子汉。你这么厉害,我是不敢打你的。”张无
忌道:“我动也不会动,你为甚么不敢打?”常遇春笑道:“我
今日打了你,他日你跟着你太师父学好了武功,这武当派的
神拳,我可挨得起十拳么?”张无忌波的一声,笑了出来,觉
得这个常大哥虽然相貌凶恶,倒也不是坏人。
当下常遇春雇了一艘江船,直放汉口,到了汉口后另换
长江江船,沿江东下。那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蝴蝶谷,是
在皖北女山湖畔。
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
而入皖境。两年之前,张无忌曾乘船溯江北上,但其时有父
母相伴,又有俞莲舟同行,旅途中何等快活,今日父母双亡,
自己凄凄惶惶的随常遇春东下求医,其间苦乐,实在天壤之
别。只是生怕常遇春发怒,心中虽然伤感,却也不敢流泪。其
时身上张三丰所点的穴道早已自行通解,寒毒发作时痛楚难
当,他咬牙强忍,只咬得上下口唇伤痕斑斑,而且阴寒侵袭,
日甚一日。
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常遇春舍舟起旱,雇了一辆大车,
向北进发,数日间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常遇春知道这位胡
师伯不喜旁人得知他隐居的所在,待行到离女山湖畔的蝴蝶
谷尚有二十余里地,便打发大车回去,将张无忌负在背上,大
踏步而行。
他只道这二十余里路转眼即至,岂知他身上中番僧的两
记阴掌,内伤着实不轻,只走出里许,便全身筋骨酸痛,气
喘吁吁的步履为艰。张无忌好生过意不去,道:“常大哥,让
我自己走罢,你别累坏了身子。”常遇春焦躁起来,怒道:
“我平时一口气走一百里路,也半点不累,难道那两个贼和尚
打了我两掌,便叫我寸步难行?”他赌气加快脚步,奋力而行。
但他内伤本就沉重,再这般心躁气浮的勉强用力,只走出数
十丈,便觉四肢百骸的骨节都要散开一般,他兀自不服气,既
不肯放下张无忌,也不肯坐下休息,一步步向前挨去。
这般走法,那就慢得紧了,行到天黑,尚未走得一半,而
且山路崎岖,越来越是难走。挨到了一座树林之中,常遇春
将张无忌放下地来,仰天八叉的躺着休息。他怀中带着些张
无忌吃的糖果糕饼,两人分着吃了。常遇春休息了半个时辰,
又要赶路。张无忌极力相劝,说在林中安睡一晚,待天明了
再走。常遇春心想今晚便是赶到,半夜三更的去吵胡青牛,定
然惹他生气,只得依了。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相倚而睡。
睡到半夜,张无忌身上的寒毒又发作起来,剧颤不止。他
生怕吵醒了常遇春,一声不响,强自忍受。便在此时,忽听
得远处有兵刃相交之声,又有人吆喝:“往哪里走?”“堵住东
边,逼他到林子中去。”“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这贼秃走了。”跟
着脚步声响,几个人奔向树林中来。
常遇春一惊而醒,右手拔出单刀,左手抱起张无忌,以
备且战且走。张无忌低声道:“似乎不是冲着咱们而来。”常
遇春点点头,躲在大树后向外望去,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只见
七八个人围着一个人相斗,中间那人赤手空拳,双掌飞舞,逼
得敌人无法近身。斗了一阵,众人渐渐移近。不久一轮眉月
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只见中间那人身穿白色僧衣,是个
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围攻他的众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家打
扮的汉子,还有两个女子,共是八人,两个灰袍僧人一执禅
杖,一执戎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
林中落叶四散飞舞。一个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
月光下闪出一团团剑花。一个矮小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
来滚去,以地堂刀法进攻白衣和尚的下盘。
两个女子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
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在月光之下。张无忌
险些失声而呼:“纪姑姑!”这女子正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子纪
晓芙。张无忌初见八个人围攻一个和尚,觉得以多欺少,甚
不公平,盼望那个和尚能突围而走,这时认出纪晓芙之后,心
想那和尚和纪姑姑为敌,自是个坏人,一颗心便去帮助纪晓
芙一边了。那日他父母双双自尽,纪晓芙曾对他柔声安慰,张
无忌虽不收她给的黄金项圈,事后想起,对她的一番好意却
也甚是感激。
张无忌见那被围攻的和尚武功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
虚实实,变幻多端,打到快时,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瞧不
清楚纪晓芙等虽然人多,却久斗不下。
忽听得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只见一名汉子
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
不断向那白衣和尚射去。这么一来,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
持。那持剑的长须道人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
你拚命干么?你把白龟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常遇春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位便是彭和尚?”张无忌
在江船之中,曾听父母对俞二伯说起王盘山扬刀立威、以及
天鹰教和各帮派结仇的来由,知道白龟寿是天鹰教在王盘山
仅得安然生还的玄武坛坛主,这些年来各帮派和天鹰教争斗
不休,为的便是要白龟寿吐露谢逊的踪迹。他心道:“莫非这
彭和尚也是我妈教中的人物?”
却听彭和尚朗声道:“白坛主已被你们打得重伤,我彭和
尚莫说跟他颇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见死不救。”那
长须道人道:“甚么见死不救?我们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只是
向他打听一个人。”彭和尚道:你们要问谢逊的下落,为何不
去问少林寺方丈?”一名灰袍僧人叫了起来:“这是天鹰教妖
女殷素素嫁祸我少林寺的恶计,谁能信得?”这僧人显然是少
林派的。张无忌听他提到亡母的名字,又是骄傲,又是伤心,
暗想:“我妈虽已去世两年,仍能作弄得你们头昏脑胀。”
猛听得站在外圈的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六人
一听,立即伏地,但见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
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本来彭和尚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
跌,要不然就使铁板桥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但这时地
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却如何能矮身闪躲?”
张无忌心头一惊,只见彭和尚突然跃高,五柄飞刀从他
脚底飞过,飞刀虽然避开,但少林僧的禅杖戎刀、长须道人
的长剑已分向他腿上击到。彭和尚身在半空,逼得行险,左
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一名少林僧头上,跟着右手反勾,已
抢过他手中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
飞出了两丈。
那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余人
怒叫追去,只见彭和尚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又将
他围住了。那使禅杖的少林僧势如疯虎,禅杖直上直下的猛
砸,只道:“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我跟你拚了。”那长须
道人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
亡。”果见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