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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下得武当山来。杨逍道:“这赵姑娘前后拥卫,不会
单身而行,要查她的踪迹并不为难。咱们分从东西南北四方
搜寻,明日正午在谷城会齐。教主尊意若何?”张无忌道:
“甚好,便是如此,我查西方一路罢。”谷城在武当山之东,他
向西搜查,那是比旁人多走些路,又嘱咐道:“玄冥二老武功
极是厉害,三位倘若遇上了,能避则避,不必孤身与之动手。”
三人答应了,当即行礼作别,分赴东南北三方查察。
向西都是山路,张无忌展开轻功,行走迅速,只一个多
时辰,已到了十偃镇。在镇上面店里要了一碗面,向店伴问
起是否有一乘黄缎软轿经过。那店伴道:“有啊!还有三个重
病之人,睡在软兜里抬着,往西朝黄龙镇去了,走了还不到
一个时辰。”张无忌大喜,心想这些人行走不快,不如等到天
黑再追赶不迟,以免泄露了自己行藏。当下行到僻静之处,睡
了一觉,待到初更时分,才向黄龙镇来。
到了镇上,未交二鼓天时,他闪身墙角之后,见街上静
悄悄的并无人声,一间大客店中却灯烛辉煌。他纵身上了屋
顶,几个起伏,已到了客店旁一座小屋的屋顶,凝目前望,只
见镇甸外河边空地上竖着一座毡帐,帐前帐后人影绰绰,守
卫严密,心想:“赵姑娘莫非是住在这毡帐之中?她相貌说话
和汉人无异,行事骄横豪奢,却带着几分蒙古之风。”其时元
人占治中土已久,汉人的豪绅大贾以竞学蒙古风尚为荣,那
也不足为异。
他正自筹思如何走近帐篷,忽听得客店的一扇窗中传出
几下呻吟声。他心念一动,轻轻纵下地来,走到窗下,向屋
里张去。
只见房中三张床上躺着三人,其余两人瞧不见面貌,对
窗那人正是那个阿三,他低声哼唧,显是伤处十分痛楚,双
臂双腿上都缠着白布。张无忌猛地想起:“他四肢被我震碎,
定用他本门灵药黑玉断续膏敷治。此刻不抢,更待何时?”打
开窗子,纵身而进,房中站着的一人惊呼一声,挥拳打来。张
无忌左手抓住他拳头,右手伸指点了他软麻穴,回头一看,见
躺着的其余二人正是秃顶阿二和八臂神剑方东白,被他点倒
的那人身穿青布长袍,手中兀自拿着两枝金针,想是在给三
人针灸治痛。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瓶子,瓶旁则是几块艾绒。
张无忌拿起黑瓶,拔开瓶塞一闻,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甚
是刺鼻。阿三叫道:“来人哪,抢药……”张无忌运指如风,
连点躺着三人的哑穴,撕开阿三手臂的绷带,果见他一条手
臂全成黑色,薄薄的敷着一层膏药。他生怕赵敏诡计多端,故
意在黑瓶中放了假药,引诱自己上当,当下在阿三及秃顶阿
二的伤处刮下药膏,包在绷带之中,心想瓶中纵是假药,从
他们伤处刮下的决计不假。外面守护之人听得声音,踢开房
门抢了进来。张无忌望也不望,抬腿一一踢出,霎时间客店
中人声鼎沸,乱成一片。张无忌接连踢出六人,已将阿三和
秃顶阿二伤处的药膏刮了大半,心想若再耽搁,惹得玄冥二
老赶到那可大大不妙,当即将黑瓶和刮下的药膏在怀中一揣,
提起那个医生,向窗外掷了出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医生重重中了一掌,摔在地上,不
出所料,窗外正是有高手埋伏袭击。张无忌乘着这一空隙,飞
身而出,黑暗中白光闪动,两柄利刃疾刺而至。他左手牵,右
手引,乾坤大挪移心法牛刀小试,左边一剑刺中了右边那人,
右边一枪戳中了左边那人,混乱声中,他早已去得远了。
一路上好不欢喜,心想此行虽然查不到赵敏的真相,但
夺得了黑玉断续膏,可比甚么都强。此时等不及到谷城去和
杨逍等人会面,径回武当,命洪水旗遣人前赴谷城,通知杨
逍等回山。张三丰等听说夺得黑玉断续膏,无不大喜。
张无忌细看从阿三伤处刮下来的药膏,再从黑瓶中挑了
些药膏来详加比较,确是一般无异。那黑瓶乃是一块大玉雕
成,深黑如漆,触手生温,盎有古意,单是这个瓶子,便是
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当下更无怀疑,命人将殷梨亭抬到俞岱
岩房中,两床并列放好。
杨不悔跟了进来。她不敢和张无忌的眼光相对,脸上容
光焕发,心中感激无量,显然张无忌送她到西域、在何太冲
家代她喝毒酒这许多恩情,都还比不上治好殷梨亭这么要紧。
张无忌道:“三师伯,你的旧伤都已愈合,此刻医治,侄
儿须将你手脚骨骼重行折断,再加接续,望你忍得一时之痛。”
俞岱岩实不信自己二十年的残废能重行痊愈,但想最坏
也不过是治疗无望,二十年来,早已甚么都不在乎了,只想:
“无忌是尽心竭力,要补父母之过,否则他必定终身不安。我
一时之痛,又算得甚么?”当下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道:
“你放胆干去便是。”
张无忌命杨不悔出房,解去俞岱岩全身衣服,将他断骨
处尽数摸得清楚,然后点了他的昏睡穴,十指运劲,喀喀喀
声响不绝,将他断骨已合之处重行一一折断。俞岱岩虽然穴
道被点,仍是痛得醒了过来。张无忌手法如风,大骨小骨一
加折断,立即拼到准确部位,敷上黑玉断续膏,缠了绷带,夹
上木板,然后再施金针减痛。
医治殷梨亭那便容易得多,断骨部位早就在西域时已予
扶正,这时只须敷上黑玉断续膏便成。治完殷梨亭后,张无
忌派五行旗正副旗使轮流守卫,以防敌人前来扰乱。
当日下午,张无忌用过午膳,正在云房中小睡,以苏一
晚奔波的疲劳,睡梦中忽听得脚步轻响走近门口,便即醒转。
小昭守在门外低声问:“甚么事?教主睡着啦。”厚土旗掌旗
使颜垣轻声道:“殷六侠痛得已晕去三次,不知教主……”
张无忌不等他话说完,翻身奔出,快步来到俞岱岩房中,
只见殷梨亭双眼翻白,已晕了过去。杨不悔急得满脸都是眼
泪,不知如何是好。那边俞岱岩咬得牙齿格格直响,显是在
硬忍痛楚,只是他性子坚强,不肯发出一下呻吟之声。
张无忌见了这等情景,大是惊异,在殷梨亭“承泣”“太
阳”“膻中”等穴上推拿数下,将他救醒过来,问俞岱岩道:
“三师伯,是断骨处痛得厉害么?”俞岱岩道:“断骨处疼痛,
那也罢了,只觉得五脏六腑中到处麻痒难当……好像,好像
有千万条小虫在乱钻乱爬。”张无忌这一惊非同小可,听俞岱
岩所说,明明是身中剧毒之象,忙问殷梨亭道:“六叔,你觉
得怎样?”殷梨亭迷迷糊糊的道:“红的、紫的、青的、绿的、
黄的、白的、蓝的……鲜艳得紧,许许多多小球儿在飞舞,转
来转去……真是好看……你瞧,你瞧……”
张无忌“啊哟”一声大叫,险些当场便晕了过去,一时
所想到的只是王难姑所遗“毒经”中的一段话:“七虫七花膏,
以毒虫七种、毒花七种,捣烂煎熬而成,中毒者先感内脏麻
痒,如七虫咬啮,然后眼前现斑斓彩色,奇丽变幻,如七花
飞散。七虫七花膏所用七虫七花,依人而异,南北不同,大
凡最具灵验神效者,共四十九种配法,变化异方复六十三种。
须施毒者自解。”
张无忌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知道终于是上了赵敏的恶当,
她在黑玉瓶中所盛的固是七虫七花膏,而在阿三和秃顶阿二
身上所敷的,竟也是这剧毒的药物,不惜舍却两名高手的性
命,要引得自己入彀,这等毒辣心肠,当真是匪夷所思。
他大悔大恨之下,立即行动如风,拆除两人身上的夹板
绷带,用烧酒洗净两人四肢所敷的剧毒药膏。杨不悔见他脸
色郑重,心知大事不妙,再也顾不得嫌忌,帮着用酒洗涤殷
梨亭四肢。但见黑色透入肌理,洗之不去,犹如染匠漆匠手
上所染颜色,非一旦可除。
张无忌不敢乱用药物,只取了些镇痛安神的丹药给二人
服下,走到外室,又是惊惧,又是惭愧,心力交瘁,不由得
双膝一软,蓦然倒下,伏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杨不悔大惊,只叫:“无忌哥哥,无忌哥哥!”张无忌呜
咽道:“是我杀了三伯六叔。”他心中只想:“这七虫七花膏至
少也有一百多种配制之法,谁又知道她用的哪七种毒虫,哪
七种毒花?化解此种剧毒,全仗以毒攻毒之法,只要看不准
一种毒虫毒花,用药稍误,立时便送了三伯六叔的性命。”突
然之间,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父亲自刎时心情,大错已然铸
成,除了自刎以谢之外,确是再无别的道路。
他缓缓站起身来,杨不悔问道:“当真无药可救了么?连
勉强一试也不成么?”张无忌摇了摇头。杨不悔应道:“嗷!”
神色泰然,并不如何惊慌。
张无忌心中一动,想起她所说的那一句话来:“他要是死
了,我也不能活着。”心想:“那么我害死的不止是两个人,而
是三个。”
心中正自一片茫然,只见吴劲草走到门外,禀道:“教主,
那个赵姑娘在观外求见。”张无忌一听,悲愤不能自已,叫道:
“我正要找她!”从杨不悔腰间拔出长剑,执在手中,大踏步
走出。
小昭取下鬓边的珠花,交给张无忌,道:“公子,你去还
了给赵姑娘。”张无忌向她望了一眼,心想:“你倒懂得我的
意思。我和这姓赵的姑娘仇深如海,我们身上不能留下她任
何物事。”当下一手杖剑,一手持花,走到观门之外。
只见赵敏一人站在当地,脸带微笑,其时夕阳如血,斜
映双颊,艳丽不可方物。她身后十多丈处站着玄冥二老。两
人牵着三匹骏马,眼光却瞧着别处。
张无忌身形闪动,欺到赵敏身前,左手探出,抓住了她
双手手腕,右手长剑的剑尖抵住她胸口,喝道:“快取解药来!”
赵敏微笑道:“你胁迫过我一次,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