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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暂不伤他便是,下次见面,大家再拚……再拚你死我…
我…我活。”他说到“你死我活”这四字时,声音已微弱异常,
上气不接下气。
张无忌道:“这便是了,光明使者、青翼蝠王、五散人七
位,个个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岂能自毁诺言,失信于人?圆
真大师,晚辈可要得罪了。”说着走到圆真身前。
他身在袋中,每一步只能迈前尺许,但十余步后,终于
到了圆真面前。这样一只大布袋慢慢向前移动,本来甚是滑
稽古怪,但此刻各人生死系于一线,谁也笑不出来。
张无忌听着圆真的呼吸,待得离他二尺,便即停步,说
道:“圆真大师,晚辈是为了周全双方,你别见怪。”说着缓
缓提起手来。
圆真苦笑道:“此刻我全身动弹不得,只有任你小辈胡作
非为。”
自从“蝶谷医仙”胡青牛一死,张无忌辨认穴道之技已
是当世无匹,他与圆真之间虽然隔看一只布袋,但伸指出去
便是点向“玉堂穴”,竟无厘毫之差。那“玉堂穴”是在人身
胸口,位于“紫宫穴”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上一寸六分,
属于任脉。这穴道并非致命的大穴,但位当气脉必经的通道,
若是一加阻塞,全身真气立受干挠。
猛听得杨逍、冷谦、说不得齐叫道:“啊哟!快缩手!”
张无忌只觉右手食指一震,一股冷气从手尖上直传过来,
有如闪电一般,登时全身皆冷。只听得周颠、铁冠道人等一
齐破口大骂:“臭贼秃,胆敢如此使奸!”张无忌全身簌簌发
抖,心里已然明白,那圆真虽然脚步不能移动,但勉力提起
手指,放在自己“玉堂穴”之前。张无忌苦在隔着布袋,瞧
不见他竟会使出这一招,一指点去,两根指尖相碰,圆真的
“幻阴指”指力已隔着布袋传到他体内。
这一下圆真是将全身残存的内力尽数逼出在手指之上,
双指一触之后,他全身瘫痪,脸色青白,便如僵尸。
厅堂上本来有八人受伤后不能移动,这么一来,又多了
一个张无忌。
周颠最是暴躁,虽然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硬要破口
大骂少林贼秃奸诈无耻,杨逍等人却想,这倒也怪圆真不得,
敌人要点他穴道,他伸手自卫,原无甚么不当。
圆真一时之间疲累欲死,心中却自暗喜,心想这小子年
纪不大,能有多少功力,中了幻阴指后,料他不到半日便即
身死,自己散了的真气当可在一个时辰后慢慢凝聚,仍是任
由自己为所欲为的局面。
厅堂之上,又回复了寂静无声,过了大半个时辰,四枝
蜡烛逐一熄灭,厅中漆黑一片。
杨逍等听着圆真的呼吸由断断续续而渐趋均匀,由粗重
而逐步漫长,知他体内真气正自凝聚,但自己略一运功,那
幻阴指寒冰般的冷气便即侵入丹田,忍不住的发抖。各人越
来越是失望,心中难受之极,反盼圆真早些回复功力,上来
每人一掌,痛痛快快的将自己打死,胜于惨受这种无穷无尽
的折磨。
冷谦、周颠等人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说不得和彭
莹玉两人却甚是放心不下。五散人中,说不得和彭莹玉都是
出家的和尚,但偏偏这两人最具雄心,最关心世人疾苦,立
志要大大做一番事业。这时局势已定,最后终于是非丧生在
圆真的手下不可,各人生平壮志,尽付流水。
说不得凄然道:“彭和尚,咱们处心积虑只想赶走蒙古鞑
子,哪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唉,想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劫难未尽,还有得苦头吃呢。”
张无忌守住丹田一股热气,和幻阴指的寒气相抗,于说
不得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奇怪:“他说要赶走蒙古
鞑子?难道恶名远播的魔教,还真能为天下百姓着想么?”
只听彭莹玉道:“说不得,我早就说过,单凭咱们明教之
力,蒙古鞑子是赶不了的,总须联络普天下的英雄豪杰,一
齐动手,才能成事。你师兄棒胡,我师弟周子旺,当年造反
起事,这等轰轰烈烈的声势,到后来仍然一败涂地,还不是
为了没有外援么?”
周颠大声道:“死到临头,你们两个贼秃还在争不清楚,
一个说要以明教为主,一个说要联络正大门派。依我周颠来
看,都是废话!都是放屁,咱们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无
主,还主他妈个屁!彭和尚要联络正大门派,更是放屁之至,
屁中之尤,六大门派正在围剿咱们,咱们还跟他联络个屁?”
铁冠道人插口道:“倘若阳教主在世,咱们将六大门派打
得服服帖帖,何愁他们不听本教号令。”周颠哈哈大笑,说道:
“牛鼻子杂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当,阳教主倘若在世,自然
一切好办,这个谁不知道?要你多说……啊哟……啊哟
……”他张口一笑,气息散涣,幻阴指寒气直透到心肺之间,
忍不住叫了出来。
冷谦道:“住嘴!”他这两个字一出口,各人一齐静了下
来。
张无忌心中思潮起伏:“看来明教这一教派,中间包藏着
许多原委屈折,并非单是专做坏事而已。”便道:“说不得大
师,贵教宗旨到底是甚么?可能见示否?”
说不得道:“哈,你还没死么?小兄弟,你莫名其妙的为
明教送了性命,我们很是过意不去。反正你已没几个时辰好
活,本教的秘密就跟你说了,也没干系。冷面先生,你说是
么!”冷谦道:“说!”他本该说“你对他说好了”,六个字却
以一个“说”字来包括了。
说不得道:“小兄弟,我明教源于波斯国,唐时传至中土。
当时称为祆教。唐皇在各处敕建大云光明寺,为我明教的寺
院。我教教义是行善去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
救济贫众,不茹荤酒,崇拜明尊。明尊即是火神,也即是善
神。只因历朝贪官污吏欺压我教,教中兄弟不忿,往往起事,
自北宋方腊方教主以来,已算不清有多少次了。”
张无忌也听到过方腊的名头,知他是北宋宣和年间的
“四大寇”之一,和宋江、王庆、田虎等人齐名,便道:“原
来方腊是贵教的教主?”
说不得道:“是啊。到了南宋建炎年间,有王宗石教主在
信州起事,绍兴年间有余五婆教主在衢州起事,理宗绍定年
间有张三枪教主在江西、广东一带起事。只因本教素来和朝
廷官府作对,朝廷便说我们是‘魔教’,严加禁止。我们为了
活命,行事不免隐秘诡怪,以避官府的耳目。正大门派和本
教积怨成仇,更是势成水火。当然,本教教众之中,也不免
偶有不自检点、为非作歹之徒,仗着武功了得,滥杀无辜者
有之,奸淫掳掠者有之,于是本教声誉便如江河之日下了
……”
杨逍突然冷冷插口道:“说不得,你是说我么?”说不得
道:“我的名字叫做‘说不得’,凡是说不得之事,我是不说
的。各人做事,各人自己明白,这叫做哑子吃馄饨,肚里有
数。”杨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张无忌猛地一惊:“咳,怎地我身上不冷了?”他初中圆
真的幻阴指时寒冷难当,但隔了这些时候,寒气竟已消失得
无影无踪。原来他在十岁那一年身中“玄冥神掌”阴毒,直
至十七岁上方才去净,七年之间,日日夜夜均在与体内寒毒
相抗,运气御寒已和呼吸、霎眼一般,不须意念,自然而成。
何况他修练九阳神功虽未功行圆满,最后的大关未过,但体
内阳气已然充旺之极,过不多时,早已将阴毒驱除干净。
只听说不得道:“自从我大宋亡在蒙古鞑子手中,明教更
成朝廷死敌,我教向以驱除胡虏为己任。只可惜近年来明教
群龙无首,教中诸高手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闹得自相残杀。终
于有的洗手归隐,有的另立支派,自任教主。教规一堕之后,
与名门正派结的怨仇更深,才有眼前之事。圆真和尚,我说
的可没半句假话吧?”
圆真哼了一声,说道:“不假,不假!你们死到临头,何
必再说假话?”他一面说,一面缓缓站了起来,向前跨了一步。
杨逍和五散人一齐“啊”的一声惊呼,各人虽明知他终
于会比自己先复行动,却没想到此人功力居然如此深厚,中
了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后,仍然如此迅速的提气
运功。只见他身形凝重,左足又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却没半
点摇晃。
杨逍冷笑道:“空见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
还没回答我先前的话啊。难道此中颇有暧昧,说不出口吗?”
圆真哈哈一笑,又迈了一步,说道:“你若不知晓其中底
细,当真是死不瞑目。你问我怎能知道光明顶的秘道,何以
能越过重重天险,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山巅。好,我跟各位
实说了,是贵教阳顶天教主夫妇两人,亲自带我上来的。”
杨逍一凛,暗道:“以他身分,决不致会说谎话,但此事
又怎能够?”
只听周颠已骂了起来:“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屁!这
秘道是光明顶的大秘密,是本教的庄严圣境。杨左使虽是光
明使者,韦大哥是护教法王,也从来没有走过,自来只有教
主一人,才可行此秘道。阳教主怎会带你一个外人行此秘道?”
圆真叹了一口气,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问
底不可,我便将二十五年前的一件隐事跟你说了。反正你们
终不能活着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颠,你说的不错,这秘
道是明教的庄严圣境,历来只有教主一人,方能进入,否则
便是犯了教中决不可赦的严规。可是阳顶天的夫人是进去过
的,阳顶天犯了教规,曾私带夫人偷进秘道……(周颠插口
骂道:“放屁!大放狗屁!”彭莹玉喝道:“周颠,别吵!”)阳
夫人又私自带我走进秘道……(周颠插口大骂:“他妈的,呸,
呸!胡说八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进秘道也算不得
犯了教规。唉,就算是明教教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