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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远去。
这一晚在头顶上经过的追兵先后共有五批,有昆仑派的、
崆峒派的、巨鲸帮的,另外两批人却听不出来历。每一批少
则七八人,多则十余人,兵刃铿锵,健马嘶吼,无不口出恶
言,声势汹汹。张无忌心想:“我义父若非双目失明,又受重
伤,那会将你们这些幺魔小丑放在心上?”
待第五批人走远,姚清泉拿起木塞,塞住了铁管口,以
免地窖中各人说话为上面偶然经过之人听见。但他话声仍是
压得极低,说道:“我去瞧瞧谢大侠的伤势。”朱长龄点了点
头。姚清泉伸手扳动门旁的机括,铁门缓缓开了。他提着一
盏火油灯,走进铁门。
这时张无忌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在姚清泉背后张
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向里而卧。张无忌乍见义父宽
阔的背影,登时热泪盈眶。只所姚清泉低声道:“谢大侠觉得
好些了么?要不要喝水?”
突然间劲风响处,姚清泉手中的火油灯应风而灭,跟前
砰的一声,姚清泉被谢逊一掌击出,飞出铁门,重重摔在地
下。只听谢逊大声叫道:“少林派的,昆仑派的,崆峒派的众
狗贼,来啊,来啊,我金毛狮王谢逊怕你们不成?”
朱长龄叫道:“不好,谢大侠神志迷糊了。”走到门边,说
道:“谢大侠,我们是你朋友,并非仇敌。”谢逊冷笑道:“甚
么朋友?花言巧语,骗得倒我么?”大踏步走出铁门,发掌向
朱长龄当胸击来,这一掌劲力凌厉,带得室中那盏油灯的火
焰不住晃动。朱长龄不敢挡架,转身闪避,谢逊左手一拳直
击他面门。朱长龄逼不得已,举臂架开,身子一晃,退了两
步。张无忌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吓得呆了。
那谢逊拳掌如风,凌厉无比,朱长龄不敢与抗,只是退
避。谢逊一掌击不中朱长龄,扫在石墙之上,但见石屑纷飞,
若是中在人体,那还了得?那谢逊长发披肩,双目如电,脸
上血污斑斑,口中荷荷而呼,掌势越来越猛烈。朱夫人和朱
九真吓得躲在壁角。朱长龄见他拳掌攻到,只得将身边的木
桌推过去一挡。谢逊砰砰两拳,登时将那桌子打得粉碎。
张无忌茫然失措,张大了口,呆立在一旁,眼见这个
“谢逊”绝不是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他义父双眼早盲,这人
却目光炯炯。只见这大汉一掌打出,朱长龄背靠石壁,已是
退无可退,但并不出手招架,叫道:“谢大侠,我不是你的敌
人,我不还手。”那大汉毫不理会,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朱长
龄神色极是痛苦,叫道:“谢大侠,你相信了么?”那大汉喝
道:“狗贼,再吃我一拳!”又是一拳打去。朱长龄喷出一口
鲜血,颤声道:“你是我恩公义兄,便打死我,我也不还手。”
那大汉狂笑道:“不还手最好,我便打死你。”左一拳,右一
拳,齐中胸腹。朱长龄“啊”的一声惨呼,身子软倒。
那大汉更不容情,又出拳打去。张无忌抢上一步,举臂
拚命挡格,只觉这一拳劲力好大,一震之下,几乎气也透不
过来,当下不顾生死,叫道:“你不是谢逊,你不是……”那
大汉怒道:“你这小鬼知道甚么?”举脚向他踢去。张无忌闪
身避开,大叫:“你冒充金毛狮王,不怀好意,假的,假的
……”
朱长龄本已委顿在地,听了张无忌的叫声,当即挣扎爬
起,指着那大汉叫道:“你……你不是……你骗我……”突然
一大口鲜血喷出,射在那大汉脸上,身子向前一跌,顺势便
点了他右乳下的“神封穴”。朱长龄重伤之后,已非那大汉的
敌手,却借着喷血倾跌,出其不意,以家传“一阳指”手法
点中了他大穴。朱长龄又在他腰胁间补上两指,自己却也已
支持不住,晕倒在地。朱九真和张无忌忙抢上扶起。
过了一会,朱长龄悠悠醒转,问张无忌道:“他……他
……”张无忌道:“朱伯伯,我再也不能隐瞒,你所说的恩公,
便是家父。金毛狮王是我义父,我怎会认错?”朱长龄摇了摇
头,微微苦笑,脸上神色自是半点也不相信。
张无忌道:“我义父双目已盲,这人眼目完好,便是最大
的破绽。我义父在海外失明,此事外间无人知晓。这人前来
冒充,却不知我义父盲目这回事。”
朱九真喜道:“无忌弟,你当真是我家大恩公的孩子?这
可太好了,太好了。”
朱长龄兀自不信。张无忌只得将如何来到昆仑的情由简
略说了。姚清泉旁敲侧击,问他武当山上诸般情形,又询问
张翠山夫妇当日自刎的经过,听他讲得半点不错,这才相信。
朱长龄却仍感为难,说道:“倘若这孩子说谎,咱们得罪
了谢大侠,那可如何是好?”
姚清泉拔出匕首,对着那大汉的右眼,说道:“朋友,金
毛狮王谢逊双目已毁,你既要学他,便须学得到家些,今日
先毁了你这对招子。我姓姚的上了你大当,若不是这位小兄
弟识破,岂非不明不白的送了我朱大哥性命?”说着匕首向前
一送,刀尖直抵他眼皮,又问:“你到底是甚么人?为甚么冒
充金毛狮王?”
那大汉怒道:“有种便一刀将我杀了。我开碑手胡豹是甚
么人?能受你逼供么?”
朱长龄“哦”的一声,道:“开碑手胡豹!嗯,你是崆峒
派。”胡豹大声道:“天下各门各派,都知朱长龄要为张翠山
报仇,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姚清泉喝道:
“你这人恁地恶毒!”匕首一低,便往他心口刺去。朱长龄左
手探出,一把抓住他手腕,说道:“二弟,且慢,倘若他真是
谢大侠,咱们哥儿俩可是万死莫赎。”姚清泉道:“张兄弟已
说得明明白白。大哥你若三心二意,决断不下,眼前大祸可
就难以避过。”朱长龄摇摇头道:“咱们宁可自己身受千刀,决
不能错伤了张恩公的义兄一根毫毛。”
张无忌道:“朱伯伯,这人决不是我的义父。我义父外号
叫作‘金毛狮王’,头发是黄的。这人却是黑头发。”
朱长龄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携着他手,道:“小兄弟,
你跟我来。”两人走出石室,再出了石洞,直到山坡后一座悬
崖之下,并肩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朱长龄道:“小兄弟,这人
倘若不是谢大侠,咱们自然非杀了他不可,但在动手之前,我
须得心中确无半点怀疑,你说是不是?”
张无忌道:“你唯恐有甚失闪,确也应当。但这人绝非我
义父,朱伯伯放心好了。”
朱长龄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我年轻之时,曾上过不
少人的当。今日我所以不肯还手,以致身受重伤,还是识错
了人之故。一错不能再错,此事干系重大,我死不足惜,却
无论如何,须得维护你和谢大侠的平安。我本该问明白谢大
侠到底身在何处,方能真正放心,可是这件事我却又不便启
口。”
张无忌心下激动,道:“朱伯伯,你为了我爹爹和义父,
把百万家产都毁了,自己又受了这等重伤,难道我还有信你
不过的?我义父的情形,你便不问,我也要跟你说。”于是将
父母和谢逊如何飘流到冰火岛上、如何一住十年、如何三人
结筏回来的种种情由,一一说了,其中一大半经过是他转从
父母口中得知,但也说得十分明白。
朱长龄反复仔细盘问,将张无忌如何在冰火岛上学武、如
何送杨不悔西来、如何在昆仑三圣坳遭难等情,全都问得明
白,听得张无忌所言确无半点破绽,这才真的相信了,长长
舒了口气,仰天说道:“恩公啊恩公,你在天之灵,祈请明鉴:
朱长龄须当竭尽所能,抚养无忌兄弟长大成人。只是强敌环
伺,我武艺低微,实在未必挑得起这副重担,万望恩公时加
佑护。”说罢跪倒在地,向天叩头。张无忌又是伤心,又是感
激,跟着跪下。
朱长龄站起身来,说道:“现下我心中已无半分疑惑。唉!
少林、峨嵋、昆仑、崆峒,哪一派不是人多势众,武功高强?
小兄弟,先前我决意拚了这条老命,杀得仇人一个是一个,以
报令尊的大恩。但今日抚孤事大,报仇尚在其次。只是大地
茫茫,却到何处去避这场大难?连我这等偏僻之极的处所,他
们也都找上来了,哪里另有更加偏僻的所在?”他顿了一顿,
又道:“谢大侠孤零零的独处冰火岛上,这几年的日子,想来
也甚惨。唉,这位大侠对恩公恩嫂如此高义,我但盼能见他
一面,死亦甘心。”
张无忌听他说到义父孤零零的在冰火岛受苦,极是难过,
心念一动,冲口说道:“朱伯伯,咱们一起到冰火岛去,好不
好?我在岛上过的日子何等快活,但一回中土,所见所受,不
是凶杀流血,便是担惊受怕。”朱长龄道:“小兄弟,你很想
回到冰火岛去,是不是?”张无忌踌躇不答,暗忖自己已活不
多久,何况去冰火岛途中海程艰险,未必能至,不该累得朱
长龄一家身冒奇险,大海无情,只要稍有不测,那便葬身于
洪波巨涛之中。
朱长龄握住他双手,瞧着他脸,说道:“小兄弟,你我不
是外人,务请坦诚相告,你是不是想回冰火岛去?”话声诚恳
已极。
张无忌此时心中,确是苦厌江湖上人心的险恶,极盼在
身死之前能再见义父一面,如能死于义父怀抱之中,那么一
生更无他求。在朱长龄面前,他也无法作伪隐瞒自己心事,于
是缓缓点了点头。
朱长龄不再多言,携着张无忌的手回到石室,向姚清泉
道:“那是奸贼,确然无疑。”姚清泉点了点头,手执匕首,走
进密室。只听得那开碑手胡豹长声惨呼,已然了帐。姚清泉
从密室中出来,关上了铁门,但见他匕首上鲜血殷然,顺手
便在靴底拂拭。
朱长龄道:“这贼子来此卧底,咱们的踪迹看来已经泄露,
此地不可再居。”当下领着各人,从石洞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