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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走后约五六日的一日中午,陆仲晗自前衙回来,笑道,“今儿州府递来公文,知府衙门已同意将你的羊毯子做为进贡之物。”
“什么?”苏瑾一愣,急忙问道,“你何时上报的。我怎么知?”
陆仲晗取了官帽,笑道,“赵兄与陈兄走时,我叫人去取毯子,多取了两张,送到州府。”
“那不是你要送于知府大人的重阳礼么?”
“嗯。”陆仲晗点头,拉她坐下道,“不过亦在信中提了进献之事。”
苏瑾亦喜亦愁,“这倒是好事。却不知一次要进献多少?”她早先虽有肖想,却知自己坊子能力不足,便彻底舍弃了。
陆仲晗看她苦恼的样子,笑了,“因忻州府早年并未进献过地方物产,因而户部并没有要求确切数量。我在信中已说明情况,知府衙门亦同意,今年进献不过百张,便足亦。”
“百张?”苏瑾一惊,又喜,“倒不算多!”
陆仲晗笑着点头,“是。若非知此结果合夫人的心意,我如何敢替你自做主张?”
苏瑾笑起来。坊中现如今用最上等的羊绒织成的长六尺宽六尺的大毯子,重约五斤。这种毯子的成本,羊绒占近五两银子,其余的染色、人工、损耗合在一处,亦折合二两左右。一百张折合本钱约七百两。对她而言倒是能够承受的。
比之贡品强大的广告影响力,她花费的这七八百两银子,简直可以匆略不计。
她愈想愈兴奋,跳起来,即刻便要去织坊。
陆仲晗一把扯住她,“去做什么?”
“我找阮二商议!”苏瑾笑道,“贡品的影响力显现大约会在明年二三月,亦或明年四月。现在得做好计划,以防到时没货可卖!”
陆仲晗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做计划在家也做得。”
苏瑾一怔,这话中倒有些撒娇地意味。回头觑眼瞧他,陆仲晗偏头躲过她探究的目光,片刻又正视过来,笑道,“空做计划,没有银钱,亦是不成的。”
想了想又道,“空有银钱,没有人替你贩羊毛亦是不成的。现今已是九月,哪里还有出关的商人?”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苏瑾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晕了头,一时还没想到后续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心情突然从高入落了下来,回身坐下,“是了。”
想了想又道,“不晓得孙公子和闵公子再次回来能带多少羊毛回来。”
陆仲晗原本并非刻意的不在意,当然也没有刻意的去在意。此时听到她的话,心底没来由的有些不满,斜了她一眼道,“怎的不叫我帮你?”
“嗯?”苏瑾疑惑抬头。
“旁人帮得了你的,我亦能帮得了你。为何不叫我帮你?”陆仲晗迎着她的目光,加重语气重复道。
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多少不满。可语气确实十分不满。苏瑾眼睛眨了几眨,方明白过来,起身走到他跟前,抱着他脖子坐在他腿上,笑道,“你公务如此繁忙,我如何好事事都麻烦你?与孙闵二人不过是生意往来,并非单纯的帮忙。”
虽事实如此,却依然叫他有些失落。再者以她的精明,至今想不到求助与他。只能说明她自始至终没往这方面想过。
伸出两指,不轻不重的夹了夹她的脸颊,道,“与衙门也可谈生意。你莫不是忘了衙门羡余库的银子如今已到了你的坊中?再者没有衙门参与,你所言的造福百姓,要到几时才能凑效?”
苏瑾默了下。现在她明白了,他此时的行为,算是基于另一种原由的呷醋。想通这个,便咯咯的笑起来,直笑得陆仲晗面色发窘,脖子处微微浮上红晕,她才息了声。
伏在他怀中调整气息,道,“我不想事事麻烦你,自然是心疼你。”当然,她心底确实有术业有专攻的惯性认知,凡事找生意场上的人相助,却没想过他也能助自己。不过她打死也不会向他坦承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以免他认为自己是看轻了他。
她心底的话,虽没说。却不知陆仲晗早已敏锐的觉察到,当然,他并搞不清楚,她是不习惯依靠他人,还是心底真正的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下满目不信的挑了下唇角。
苏瑾瞧见,忙岔开话头,“方才你所说的确实是个问题。不知衙门参与的话,如何参与?”
陆仲晗略想了想道,“衙门除编内差役之外,尚有许多白役。秀容县除一年两次押解粮食与税银之外,倒无特别重大的事务。你的坊子即要好生做,原料一关必不能如现在这般,只靠小商人小量带来,或靠别人贩货之余帮你捎带。这些白役倒可组成小商队入草原专购羊毛等物。”
苏瑾听到他在说到“别人贩货之余帮你捎带”等语时,微微加重了语气。不由暗暗撇嘴儿。不过一等他说完,便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急切地道,“这事我原是想过的。还是因怕坏了你的官声,才……”
陆仲晗自然是不信。
苏瑾笑起来,不再在此事纠结,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思量。如此等于与她多添了些人手,这些人手比之她自己再招工来,有一点好处,便是这些白役们惯常在市井间走动,比一般的老百姓见识广些,派他们出关买货,其经验应该比一般的百姓丰富些。再者,即是白役,便受官府管辖,人员管理上,倒省了她不少事儿。
揽着他的脖子笑道,“有个有权的夫君,果然占便宜!”
可惜陆仲晗并不是很领她夸奖之情,依然唇角微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用过午饭,陆仲晗依旧去衙门公干,叫她将二人方才所说的,再理一理思路。他走后,苏瑾难得的没有很快着手做计划,而是陷入深深的自我反醒当中。前世今生,若有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性子的话,那便是:独立。不论是小时候父母无暇照看,她独自上下学,处理她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问题,还是大了之后,她面对父母留下的生意,从独自苦苦支撑到后来独掌大局。这一切的一切经历,形成她现今的性子。
而且,直到她上一世生命结束,一直处于十分忙碌的她,并没有机会静下心来,认真思量剖析自己,当然更无从得知自己个性中存在的问题。抑或不叫问题,或者说特质。而这种特质给自己、给他人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她自然也无从认知。
今日夹在巨大惊喜之中的小小插曲,倒使得她开始认真思索了。她把这种认真思索,看作是她格外重视眼前的生活的表现。
思量半晌,得出过于独立不是好事,至于如何改变,她却无从下手。
正这时阮二来了,苏瑾只得将心中所想抛开,到前厅去见他。阮二来只是例行汇报坊中做学徒的妇人学习的进度,以及近日坊子经营情况。
说完这事之后,苏瑾便与他说了贡品事宜。
阮二大喜,“此事当真?”
苏瑾点头,“大人说知府衙门回了公涵。当是已确定了。”
阮二搓手喜了半晌,方激动的道,“我们坊子如此之小,不想竟能有如此扬名的机会。”
苏瑾笑起来,“是呀。我也不敢想。”不过她也知,这贡品和皇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贡品不过是选一地之特产,挑佳优者进献。
比如羊绒毯子,今年进献是她的坊子所出,明年若其它商家出来更好的毯子,说不得便换成别家的了。再比如,秀容县若出了更好的物产,也有可能换成更好的物产。
简而言之,皇商是指商家优先原则,而贡品之事,则是货品优先原则。
“夫人,不知此事,何时可有定论?”阮二又问。
苏瑾摇头,今日只顾说帝的了,最关键的事儿倒忘了问。
阮二又道,“夫人可催催大人,尽早将此事落实。若落实了,借此事的东风,咱们的毯子在自关外回程的商人之中,可大大的提高名气。”
苏瑾点头,“好。我知道了。”说着,又与阮二议了议,陆仲晗提出的白役出关帮着采买羊绒之事。
阮二更是大喜过望,“如此再好不过。咱们只须派出领队,紧把银钱关口即可。”
201章 徽州来人
待陆仲晗下了晚堂之后,苏瑾又再次确认这贡品之事,以她的小心思,官场一向多变故,这种对商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怎么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定了下来。
但是她忘了早先忻州府衙门为此事几乎愁破了头。如今有了能拿出手的货物,况且还有人主动承担,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听陆仲晗讲解之后,她心头安定,但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便是向知府衙门讨些好处。这好处若能在政策上免征商税等,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讨个口头嘉奖之类也好,总不能出了银子却丁点响声也听不到吧?
其实她内心知道,最有可能办成的是后者。税么,基本不可想。税榷分司直属户部,地方衙门根本插不上手。再者,税收一向是国家利器,谁也不敢轻易在这上面打什么主意。
陆仲晗对她这种“物尽其用”的作法很是好笑,苏瑾撇嘴,生意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可能产生利润的地方。他这种出身好的人自是不能理解她的感受。
不过这件事儿却不急。
又事过不两日,知府衙门便发来盖有知府正堂官印的公涵,算是正式将此事确立下来。而就在这时,张巧儿之父张老汉病情已基本痊愈,到坊中去见阮二。
这张老汉虽是陕西李家的染工,其与染色师傅的手艺却还是天差地别。染房分工明确,有独门手艺的染色师傅为防止自己的秘方泄露,在调制染液时,一向是避人的。而张老汉以往的工作不过是漂洗皮毛。这是苏瑾后来的了解到的,在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有些释然,独门绝技可不是那么好偷师的。
这张老汉虽没有掌握染制密法,在李家做工二十几年,多多少少都要掌握些小窍门儿,再者,他眼力价儿总还是有的,最起码能帮她判断皮皮染色与李家差多少,或者,在他的指点下,自己说不得能配出更好的颜色来。
至于自家染房的院落,苏瑾早叫朱府的老吴帮着阮二在城中寻了寻,就在离织坊约有三四百步的地方,是一个破旧废弃的大院子。用来做染房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