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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望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想到那个倔强严肃的老头,心头有些发酸,突然生出想要去陪他一阵子的念头来。默默坐着不语。
“表小姐莫伤心。老太爷身子骨精神头都好。我们来时,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说,你在这边儿不容易,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往杭州送信儿,莫见外……”叶妈妈看她神色不好,连忙笑道。
丫头们都在外面忙着安置,正房内这二人,皆是早先在母亲身边侍候的,一位是早先见过的叶妈妈,另一位是上次因有事不能前来的妇人,人称来旺媳妇。
此时二人陪笑坐着,略有些拘谨,她连忙笑了下,“嗯,不伤心。劳二位妈妈不远千里来看我,实是感激。外祖父即有言,叫你们来照看我,便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罢………祖父与二位舅母的厚爱,苏瑾来日再报。”
“表小姐说的哪里话?您是老太爷的亲外孙女,是二位夫人的亲外甥女,报不报的话从何说起?我们即是来当差地,自然要当这里是自己的家,表小姐可别嫌我们笨手笨脚地。”来旺媳妇笑着应道,她身材微丰,面容温和,和常氏一般无二的神态,叫苏瑾顿生亲切之感。
她便不再客套,问了朱府中事,以及众表兄表妹们,才又问,“祖父和舅父舅母可还有何话带与我?”
二人对视一眼,微叹一声,叶妈妈转头道,“表小姐即问,我们亦不敢隐瞒,奴婢若言语不妥当,还望表小姐莫怪”
苏瑾笑道,“老太爷即使气我恼我,亦是为我好,我怎会怪?”
来旺媳妇笑着接过话道,“表小姐这话说的对。因素馨小姐的事儿,老太爷心头十分愧疚,自归宁府回到杭州便病了一场,私下常说要将表小姐接到身边儿去,好生教养,为您寻门好亲事……”
说着叹一声,“谁想到突然出了点秀女地事儿,老太爷心急如焚,立时要派人来接表小姐,谁成想,人刚动身,表小姐的信便到了,说是已成了亲,老太爷一辈子的倔强性子,一时恼怒,便将人又叫了回去……”
叶妈妈跟着叹息一声,接过话道,“老太爷这是心疼表小姐。心疼朱家的外孙女就么寒酸地嫁了。更恼姑老爷一声不吭便出海去了,将表小姐一人扔在家里……罢了,说这些倒叫表小姐心头添堵。老太爷气过之后,再细想这亲事,私下倒没那么气了。”
说着她捂嘴儿一笑,“听近身侍候的老吴说,他还曾私下与人炫耀过,说表小姐嫁了山东省的解元公……那外孙女婿,模样好,性子好,文才又是一等一地好……”
苏瑾失笑出声,“我信中可未提相公长相如何,外祖父哪里晓得他长得好,性子好的?”
两人跟着一齐笑了一回,才道,“这皆是长辈们的心中愿望。”
苏瑾点了点头,叹息,“这倒是。此事叫外祖父生气忧心,皆是我的错。看来我得写封信回去,好好描述描述相公的长相人品,好叫他安心……”说着到她已又笑了起来。
三人说笑几句之后,叶妈妈又接着方才的话道,“接到表小姐的信,老太爷恼了几天,便差人去徽州打听这陆家……”
说到这儿,叶妈妈笑意微敛,看了苏瑾一眼,叹息,“这陆家家境与表小姐信中描述的一般样。只是姑爷的母亲,陆三夫人现如今住在陆家祠堂,整日吃斋念佛的……”
“什么?”苏瑾一惊,“这是为何?”陆仲晗始终没提过他母亲如何,也未提及过他又是为何离家的。苏瑾虽心中疑惑,但又想,他不提自有他的道理,便也没问。
座下二人对望一眼,来旺媳妇儿道,“这在徽州倒不是什么密闻。听人说,是因陆家三夫人乃是广西人士,当年陆家三爷去广西游玩,与三夫人相识,后来才派人去说的亲。陆老太太原本便不赞成这门亲事,是陆老太爷点的头,她也无法,只是心头存着一股气儿。又兼广西民风淳朴,陆三夫人娘家虽也是读书人家,规矩却没那么严,她性子亦开朗些,行事有些不合陆老太太的眼……这徽州府呀,虽然外出行商的人多,但因交通不便,当地民风极其守旧,规矩繁杂,两地民风相背,听闻正是因此,陆老太太对陆三夫人百般挑剔……”
说着她顿了下,道,“听说陆三爷在时,尚还能护着些,陆三爷去了后,陆老太太一腔怨气都撒在陆三夫人身上,将她赶到徽州府的水月庵里,说皆是因为她,陆三爷才早早归了天,叫她在庵里思过……。后来,听闻还是姑爷在书院得了消息,赶回家中为陆三夫人求情,陆老太太仍是不许她回家,姑爷好象是因此一怒而离了家,……陆老太太这才派人将陆三夫人接了回去……”
“徽州府的人都说,陆三爷只所以一病不起,也是因此事忧心,这才……”叶妈妈接过话头叹息一声。同时望向苏瑾。
方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瞒目忧虑。
苏瑾端坐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二人的话。难怪他从不提起这些事儿,是怕她害怕?还是不好在背后言说长辈之过?听他说起,他父亲是五六年前亡故的,那时他不过才十四五岁而已……突然心钝钝的疼起来。他现在心性坚韧,思虑周全,与过往的经历是分不开的罢?
“呀,都是奴婢不好,一见面便说这个来!”叶妈妈最先发现她神色不对,连忙在轻轻的拍了下嘴,赔礼又安抚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表小姐莫太过忧心。”
苏瑾笑着点头,“我知道。老太爷还有什么话交待?”
叶妈妈笑了笑,“老太爷说,叫小姐写信给姑爷,等春闱之后,他若要回乡祭祖,先到杭州咱们家去,余下的事儿,他替小姐安排妥当。只是……老太爷叫奴婢们带话给表小姐,即嫁了人,便要安生些,抛头露面地事,尽量少做。”
说着她顿了下又道,“老太爷还说,表小姐合该多学学如何为人妇,为人媳,将来回到陆家,虽有老太替表小姐撑腰,行节上也莫叫人捉到错处,叫人家说表小姐不懂事……”
她边说边看苏瑾神色,似是怕她不高兴一般。
苏瑾笑了,“外祖父说的对,我即嫁了人,合该学着些。就劳二位妈妈多多指点。”说着起身行礼。
二人慌忙站起身子还礼。
依旧坐下叙话,苏瑾听着听着,却跑了神,仍旧想着陆仲晗母亲的事儿。叶妈妈见她兴致不高,以为方才说陆家的事儿吓到她了,连忙指着桌上的银子道,“来时,老太爷说,将嫁妆折成银子,一是因路途远路上带着不便,二是因姑爷春闱后便是铨选派官,姑老爷不在家,怕小姐手头没银子,是特特指明了给姑爷派官时打点用的……现如今官多缺少,大老爷和二老爷当年等派官,生生等了一年多,才得一个小小的县丞。”
“老奴自素馨小姐嫁了后,也在大夫人跟前侍候过一阵子。佐贰官苦,什么苦活累活归他干,掌印大堂有错,便叫他背黑锅,自已挣的功劳,却又算到县太爷的头上,生生压制了五六年呢……”
苏瑾笑了,中不中还不晓得呢,不过这话却不敢说出口。便笑道,“多谢外祖父费心。相公派官时要打点的银子,我已备下了。嗯,四月当有消息传来了,到时候,便叫两人带着银子进京找他。”
接着又说了些人员安排住处安置等杂事,因梁小青怀了身子,朱府派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秀儿,一个叫香草,正好给她使唤。
刚说完这些事儿,阮二自仓房院落进来回话,“小姐,今儿市集上有一位自关外归来的客商,去年冬上他因病耽搁了回程,今年便早早自关外回来,带回一批银鼠皮,羊皮,还有獭鼠皮,少量貂皮,想在此处发卖了,兑些货再进草原,我看那些小羊羔皮倒是极是好的,价钱也合适,共值二千多两银子。咱们要不要吃下?”
苏瑾早先计划生皮兑熟皮的生意,因出关的客商最早四月才能返回,因而她手中并没有成品货物,想打个时间差,到时再置买皮子。现今手头有了银子,这笔生意倒也正好。
遂笑着点头,“当然要。嗯,你先将皮子送来些,我看看。”
174章 祁云
又是一日过去,夕阳西沉,祁云带着两个小丫头自街上闲逛回来,抬头望了望西边火一红的天色,心头有些烦躁。
她本是无事逛到忻州府,恰巧遇见苏瑾,先是因故人相见,留了两日。再细想络儿的话也有道理,还没想好问不问孙毓培的事儿,朱家便来了人,现今苏瑾院中事多,无暇陪她,这忻州府又没甚好去处,她无聊至极,便动了离开的念头。
可真要离开时,心头又挂着些什么。
“络儿去给陆夫人回个话儿,就说晚饭我在店中吃,不要她等了。”站在路旁好一会儿,祁云摆摆手,带着另一个丫头进了铺子,挑了个靠窗清静的位子坐下。
此时集市还未散,邸店之中的客商只有少少几人,整个大堂之内倒显得安静。
“祁小姐好,是吃饭还是喝茶?”栓子连忙跑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上几样小菜,烫一壶酒来!”祁云自腰间掏出一小块银子,塞给他,“饭钱,余下的归你了。”
栓子连连摆手,“我家小姐说过要好生招待咧,小的可不敢收您的饭钱!”
祁云将银子往他手中又塞了塞,“不是饭钱,算是赏你的,快拿着罢。”
阮二自柜台后面忙移步出来,走近两步,说栓子,“即是祁小姐赏的,你便拿着罢。今儿倒是有上好的卤驴肉,肥嫩的黄羊肉,再配两样新采来的野菜,您看如何?”
“好!谢二掌柜,记得温壶好酒来!”祁云笑应一声,往窗外看。
“小姐,这陆夫人真是热情好客呢……”缨儿在一旁低声笑道。
祁云闻言眉头微皱了下,她对这位陆夫人早先并不熟悉,亦无深交,只不过因性情相投,好感顿生,交往起来甚是舒心而已。可……这一店的伙计掌柜热情得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象是有些刻意讨好之意。可又不象是打着与祁家做生意的主意——自二人见面,她一句这方面的事儿也没提,亦没有丝毫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