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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间,曾子佳脑海闪过恐龙。猛犸、始祖鸟,啊,太有趣了。
天和当然比不上老三,人家爱化石,他却爱美女,相形失色。
老三没有异性朋友,住在大学附近一幢小洋房内,雇一名家务助理帮他处理日常琐事。
曾子佳不由得羡慕张凤山,这人这辈子许做过些好事,否则三个孩子不会如此出色。
子佳继续翻阅。
轮到张家姨娘的一子一女。
子佳看到照片吓一跳,那两个少年人俊美得像日本漫画家笔下人物,夸张的大眼睛小嘴巴,高桃身段。时髦服饰,可爱得不似真人。
“嘿!”子佳喷啧称奇。
衣莲推门进来,捧着一壶咖啡。
“我刚想找你。”
衣莲说:“你看你太专注了,喝杯咖啡,松一松。”
子佳猛地想起,“衣莲,你没其他事做?”
“我这三个星期跟你,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助理做跑腿。”
“太不敢当了,”子佳笑,“对,怎么不见两位太大履历数出来。”
衣莲悄悄地答:“谁吃了豹子胆,敢把两位太太履历数出来。”
子佳也降低声音,“口说行不行?”
“我也知道得不多。”衣莲好像有点顾忌。
“这可是最要紧关键呵。”
“张太大名邓惠芳,杭州人,家里做塑胶生意,十分讲究吃,可是怕胖,喜欢红色,那三个孙子是她瑰宝。”
“平时有何嗜好?”
“长居旧金山,她不常打牌,喜欢园艺,可是技术不怎么样。”
“不是有座玻璃温室专攻世界新品种兰花那种?”
衣莲笑,“不,她只在后园种蕃茄三色莫而已。”
子佳放下心来。
“那么,姨娘呢?”
“曾小姐,我从无见过她。”
“她住何处?”
衣莲笑笑,“近在眼前。”
“本都会?”子佳大大意外。
“正是,就在南湾。”
“孩子们也在这里读书,没送出去?”
“且不是念国际学校呢,天真与天爱的中文不知多优秀,会看《水浒传》,《三国志》,与父亲一齐吟唐诗宋词,把三个哥哥全比下去。”衣莲边说边笑。
“那可太好了。”
“人家以一开口‘我的中文不灵光’为时髦,天真学的是岭南派国画,天爱练毛笔字,一临大半天,两个人又学得一口伶俐的普通话,会在适当时候卷舌头那种。”
哗。
“那两个孩子对中国历史也熟得很,你知道我的老板张天和,他以为唐太宗一定姓唐无疑,可是天真天爱他们对八国联军进京过程都一清二楚。”
子佳收敛了笑意,这么说来,这位姨娘,就很有一手了。
“姨娘叫什么名字?”
“王景霞。”
“美名,不落俗套,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她?”
“我们从未见过她,她从来不在任何一间公司内出现。”
“很聪明。”
“绝对是,要得到的己完全得到,何用到处招摇。”
“教育背景如何?”
衣莲摇摇头,“没人知道,想必不差,有些无智慧的姨太太一门心思就是想把正室一笔勾倒,徒劳无功,不自量力,惹人憎厌,这位工女士却不会那么想。”
衣莲对她评价甚高。
子佳一直在电脑上做笔记。
衣莲说完,子佳一按钮,整张资料自打印机处印出来。
子佳站起来伸个懒腰,坐得太久,腰酸背痛。
“下班时分到了。”衣莲提醒她。
“一天也过得真快。”
“生活充实才会这样想。”
子佳离开办公室。
在电梯里遇到其他同事,众人对她大过敬畏,几乎退避三舍,本来正在闲聊的也即时噤声。
子佳苦笑。
第02节那几十秒钟漫长寂寞。
回到家里,她淋一个浴,披着毛巾浴袍,看电视新闻。
一杯香槟在手,曾子佳总算觉得人生尚有意义。
电话铃响。
子佳一取起听筒便听到张天和的声音:“呵佳,进行得如何?”
他那边有细靡音乐传过来,不知曲名,但一听便知道是色士风独奏。
“很顺利。”
“你可喜欢蓉蓉?”
“她很好。”
“我这次考试会否合格?”
“没问题,”这是曾子佳的直觉,“每个人都十分聪敏明理,没有人会叫任何人下不了台。”
张天和笑,“你的意思是,我们一家子虚伪到了家。”
“涵养与修养并非虚伪,故意使人难堪并非率直,这里边有很大分别。”
“阿佳,你可喜欢爵士乐?我在一个私人会所,你要不要来?”
子佳笑,“蓉蓉在已经足够。”
“不,她不在,我让她早睡,以免有黑眼圈。”
“下次吧,下次再说。”
“随得你,再见。”电话嗒一声挂断。
曾子佳从来不赴这种轻率的约会,况且,他是她的老板,好的工作难找,约会,要多少有多少。
子佳早早上床。
她做了一个梦,悄悄回到旧时父母家里去,送零用给他们,她没有见到母亲的脸,可是隐隐发觉床褥己换过,干净舒适,待她留宿。
父亲对于她提供的数目一贯冷淡,子佳习以为常,终于,她被闹钟唤醒。
大已亮,子佳怔怔地,噫,父母早已故世,她却还巴巴地去送零用钱,真是凄凉。
今日有个重要的约会。
梳洗完毕,有电话找,是衣莲打来的,“曾小姐,车子三二二一在门口等,司机唤老周。”
子佳迟疑一下,终于问管家,“司机是跟事,还是跟人?”
衣莲答:“车与车夫均跟副总经理这个职位。”
那意思是,办完这件棘后事,继续有得享用,多么好。
子佳披上外套下楼去。
老周见到她毕恭毕敬他说:“早。”
不是每个司机都这样有礼,衣莲一定帮她挑选过。
己比原定的时间迟了五分钟,可是四周围一看,并不见车蓉蓉,子佳心想,朽木不可雕也。
再过五分钟,车蓉蓉出现了。
子佳指指腕表。
她也看表,那是只晶光灿烂边表带上都镶满金刚钻的名表,隔一会儿,她才微弱地抗议,“迟十分钟不算迟吧。”
子佳想间这个问题已经很久,苦无对象,这次可逮到机会了:“告诉我,迟到有什么好处?”
车蓉蓉但白率直:“大家等我,显得我重要,我是主角,众人是闲角。”
“可是,迟到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曾小姐,迟到的人一现场,可令大家松口气,并且,我一进场,大家都会抬起头来看我,我觉得很满足。”
子佳骇笑,“有人看你,你就觉得满足?”
蓉蓉听得出曾小姐在揶揄她,故不出声。
她今日穿一条黑色皮短裙,配件色彩斑斓的衬衫。
她进来的时候,果真许多人转过头来看她。
蓉蓉嗫嚅说:“这是——”讲出一个名牌。
子佳最怕这个牌子的衣服,一个女友买了件衬衫给丈夫,鲜紫色,胸前打褶,子佳见到,毫不容情地批评:“尊夫穿上,似尖沙嘴皮条客。”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又贵又难看的牌子极受城内小歌星明星抬捧,变得炙手可热,不置上三五七件,简直不用再在江湖上混。
车蓉蓉忽然低声说:“你明白吗,曾小姐,此刻无人看我,则永远无人看我。”
曾子佳忽然醒悟了,她同她有什么不一样?此刻不升职,一切都太迟,故要不择手段地升上去,好坐在附私人卫生间的办公室里,出入有司机使唤,这一般叫作有风使尽俚,同车蓉蓉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故相煎毋需太急。
子佳的语气缓和了,“这款式不合老人家脾胃,我叫人陪你去另外置些行头。”
车蓉蓉提心吊胆,“人?谁?我要你陪我。”
“我另外有事,我得着人替你找些资料。”
谁知车蓉蓉懊恼了,“不,讲好是你,我不要别人,别人会笑我。”
“胡说,衣莲怎么会笑你。”
“衣莲!她是只狐狸,你看不出来?”
“她那个职位根本是狐狸做的。”
车蓉蓉笑了,二人之见略相同。
“好,蓉蓉,你听我说,这是一出戏,张天和是制片,我是导演,你是主角,张家诸人是影评家,明白没有?”
“我真喜欢你曾小姐,哈哈哈。”
“这是剧本,”子佳把资料交给她,“背熟它。”
“这么厚。”
“还有若干资料书,我已开出名单,叫人去买,你看中文快还是英文快?”
车蓉蓉嘀咕:“我要是爱看书,我还呆在学校里呢。”
“你读到什么程度?”
“中学毕业,六科及格,不算太差啦。”
子佳松口气,“勉强可以,啊对,在这三个礼拜内,你要学几句上海话应对。”
谁知车蓉蓉笑嘻嘻,“我会说,曾小姐,依交关好白相。”
子佳板下脸,蓉蓉吐吐舌头。
子佳叹口气,那么聪明的人,偏偏那么散漫,可见上帝是公平的。
接着子佳问:“以你这样的人才,当年竟选香江小姐,为何三甲不入?”
“有一位评判赵夫人不喜欢我啦,说我长得像歌舞团女郎,若出去代表都会选举,贻笑大方,故样样给我零分。”
子佳不出声。
“选美原来并非选美,”蓉蓉苦笑,“可是,又有谁家的大家闺秀会穿着那样暴露的泳衣在台上跑来跑去给人家看屁股大腿呢,神经病。”
子佳也不由得颔首,“的确有点矛盾。”
车蓉蓉看着曾子佳,“曾小姐,像你这样说话,是要学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