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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发糊涂啦?太太她们就要回来了,还不起来?”正说着,刘妈已经在走廊那一头遥
遥向她叫唤着:“回来了,回来了!”
陶妈便又向小艾吆喝了一声:“太太回来了,还不起来!”匆匆地回身向上房走去。
五太太看了戏回来,便跟着忆妃一同到她房里去了。陶妈便也跟着到忆妃房里去伺候着
,帮着五太太把一件灰背领子黑丝绒斗篷脱了下来,搭在自己手臂上,当时便说了一声:
“老爷已经睡了。”五太太和忆妃听见这话,却是不约而同的都向床上看了一眼,床上
并没有人。原来是睡在那边房里。大家都觉得很出意料之外,忆妃心里自然是有点不痛快,
便道:
“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早倒已经睡了?”陶妈道:“老爷回来我都没听见。”五
太太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到忆妃这里来也没打算久坐的,这时候倒不便马上就走了,
因搭讪着向陶妈笑道:“饿了!那火腿粥熬好了没有?拿到这儿来吃,拣点泡菜来。”又向
忆妃笑道:“你也吃点儿吧?”陶妈便到厨下去,把一锅火腿粥和两样下粥的菜用一只托盘
端了来,这里忆妃的女佣已经摆上了碗筷,两人对坐着,吃过了粥,又闲谈了一会,五太太
方才回房去了。
陶妈和刘妈都进房来伺候着,刘妈拎了水来预备五太太洗脸,虽然都是悄悄地踮着脚走
路,依旧把景藩惊醒了,睁开眼来看了看。五太太笑道:“你醒了?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
她倒有点担心起来,想着他不要是病了。
景藩也没说什么。五太太道:“有火腿粥挺好的,你要吃不要?”景藩隔了一会,方才
懒洋洋地应了声:“吃点儿也好。”
五太太一回头。忽然看见小艾来了,挨着房门站着,并没有进来。五太太不由得生起气
来道:“回来这半天怎么不看见你影子?净让陶妈在这儿做事,你就不管了?”但是当着景
藩,她向来不肯十分怎样责骂佣人的,免得好像显着她太凶悍了,失去了闺秀的风度,因此
就这样说了两声,也就算了,只道:
“你去!去把粥拿来给老爷吃!”小艾灰白着脸色,一声也没言语,自出去了。然后她
手里拿着一只托盘,端了一碗粥进来,向床前走去,低着眼皮并不去看他,但是心里就像滚
水煎熬着一样,她真恨极了,恨不得能够立刻吐出一口血来喷到他脸上去。她一步步地走近
前来,把那托盘放下来,搁在枕边,景藩歪着身子躺着,便挑起一匙子来送到嘴里去。他那
眼光无意之间射到她脸上来,却是冷冷的,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对于小艾,却又是一种刺
激,就仿佛凭空给人打了个耳刮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虽然自己也不解是为什么缘故。
还剩下大半碗粥,景藩便放下匙子,把那托盘一推,自睡下了。五太太便道:“给老爷
打个手巾把子来。”小艾擦了个手巾把子递过去,这天冷,从厨房里提来的热水冷得很快,
从壶里倒到脸盆里,已经不是太热了。景藩接过毛巾,只说了一声:“一点也不烫!”便随
手一扔,那毛巾便落在地下。五太太皱着眉向小艾说道:“你这人这么没有记性!要烫一点
!”
见她仍旧呆呆的样子,便又提醒她道:“不会把热水瓶里的开水倒上一点么?”
小艾把脸盆里的水倒了,再倒上些热水瓶里的水,她那生着冻疮的红肿的手插到那开水
里面,在一阵麻辣之后,虽然也感觉到有些疼痛,心里只是惚惚恍恍的,仿佛她自己是另外
一个人。五太太把那热手巾把子接了过去,亲自递给景藩,小艾便把脸盆端了出去,粥碗和
托盘也拿了出去,掩上房门,五太太自去收拾安寝不提。
没有几天就过年了,景藩在正月里照例总是大赌,一开了头似乎就赌兴日益浓厚,接连
一个月赌下来,输得昏天黑地。一直到二三月里,他们也还是常常有豪赌的场面。有一天家
里来了客,在忆妃这边打牌,景藩因为前一天晚上推牌九熬了夜,要想补一个中觉,嫌这边
屋里吵嚷得太厉害,便说到五太太那边去睡去。五太太正坐在桌下打牌,陶妈也在旁边伺候
着,五太太便别过头来和她说了一声,叫她跟了去给他把窗帘放下来。陶妈先是说:“小艾
在那儿呢。”后来也就去了。还没走到五太太房门口,却看见小艾从里面直奔出来,刚巧正
撞到她身上,仿佛很窘似的,也没顾到和她说什么,就这么跑了。陶妈见这情形,也就明白
了几分,当时就没有敢进去,恐怕老爷正在那里生气,不犯着去碰在他气头上。
她心里忖度着,便向后面走去,刘妈在后面小院子里洗衣裳,陶妈忍不住就把刚才那桩
事情说给她听,不过被陶妈一说,就好像小艾是因为听见她来了,所以跑了。刘妈怔了一会
,便道:“嗳呀,这两天小艾怎么吃了东西就要吐,不要是害喜吧?我们这个老爷倒也
说不定。”两人只是私下里议论着,陶妈和忆妃那边的佣人向来是一句话也不多说的,但是
刘妈恐怕比较嘴敞,这句话也不知怎么,很快的就传到那边去了,那边自然有人献殷勤,去
告诉了忆妃。
五太太那天打牌打了个通宵,所以次日起得很晚,下午正在那里梳头,忽然听见忆妃在
那边高声骂人,隔着几间屋子,也听不仔细,就仿佛听见一句:“不要脸!自己没本事,叫
个丫头去引老爷!”陶妈站在五太太背后,在那儿替她梳头,听见那边千“不要脸”万“不
要脸”的骂着,晓得是在那里骂五太太,不由得便有些变貌变色的。五太太不知就里,还微
笑着问:“她在那儿骂什么?”陶妈轻声叹了口气,便放低了声音,弯下腰来附耳说道:“
我正要告诉太太的,怕你生气——昨天你在那边打牌,我看老爷到这边来睡中觉,我跟进来
看看可要把帘子拉起来,哪儿晓得小艾在房里,老爷跟她拉拉扯扯的,后来她看见我来,就
赶紧跑出去了。看这样子,恐怕已经不止一天了。这个丫头,这么点儿大年纪,哪儿想
到她已经这样坏了!真是‘人小鬼大’!”
五太太听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喃喃的再三重复着说:“你给我把她叫来!”
陶妈去把小艾叫了来,五太太头也没梳好,紫涨着脸,一只手挽着头发,便站起身来,迎面
没头没脸地打上去,道:“不要脸的东西,把你带到南京来,你给我丢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说!你不说出来我打死你!”她只恨两只胳膊气得酸软了,打得不够重,从床前拾
起一只红皮底的绣花鞋,把那鞋底劈劈啪啪在小艾脸上抽着。
小艾虽是左右躲闪着,把手臂横挡在脸上,眼梢和嘴角已经涔涔地流下血来,但是立刻
被泪水冲化了,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出来,她自从到他们家来,从小时候到现在,所有
受的冤屈一时都涌上心来,一口气堵住了咽喉,虽然也叫喊着为自己分辩,却抽噎得一个字
也听不出。
五太太在这里拷问小艾,那边忆妃也在那里向景藩质问,景藩却是一口就承认了。忆妃
跟他闹,他只是微笑着说:“谁当真要她。你何必这样认真。”又瞅着她笑了笑,道:“谁
叫你那天也不在家。”他尽管是这种口吻,忆妃终究放心不下,尤其因为根据报告,小艾恐
怕已经有了身孕,忆妃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盼望着有个孩子,但是始终就没有,倘然小艾倒真
生下个孩子,那是名正言顺的竟要册立为姨太太了,势必要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她因此十分
动怒,只管钉着他和他吵闹,要他马上把那丫头给打发了。景藩后来不耐烦起来,戴上帽子
就出去了。
五太太也正是为这桩事情有些委决不下,因为盘问小艾,知道她有喜了,无论如何,总
是老爷的一点骨血,五太太甚至于想着,自己一直想要一个小孩子,只是不能如愿,他前妻
生的一儿一女是和她没有什么感情的,这一个小孩子要是一生下来就由她抚养,总该两样些
吧?但是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却把小艾怎样处置呢?要是留下她,那是越发应了人家说的那
话,说这件事情全是我的主谋,诚心地叫自己的丫头去笼络老爷。要是把她打发了呢,倒又
不知道老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五太太心里斟酌着,不免左右为难起来,刚才拿着打小艾
的一只花鞋也扔在地下了,退后两步坐在梳妆台前面的一只方凳上。小艾背着身子斜靠了桌
子角站着,抬起一只手臂把脸枕在臂弯里,只是痛哭。五太太坐在那里发一会愣,又指着她
骂个一两声,但是火气似乎下去些了,陶妈便在旁边解劝着,正要替她挽起头发来继续梳头
,忽见忆妃气乎乎的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不觉怔了一怔。
忆妃一言不发地走进来,一把揪住小艾的头发,也并不殴打,只是提起脚来,狠命向她
肚子上踢去,脚上穿的又是皮鞋。陶妈看这样子,简直要出人命,却也不便上前拉劝,只是
心中十分不平,丫头无论犯了什么法,总是五太太的丫头,有什么不好,也该告诉五太太,
由五太太去责罚她。哪有这样的道理,就这么闯到太太房里来,当着太太的面打她的丫头,
也太目中无人了。五太太也觉得实在有点面子上下不来,坐在那里气得手足冰冷。这时小艾
却已经一挣挣脱了,跳到一张椅子背后躲着,忆妃抢上前去,小艾便把那张椅子高高地举起
来,迎头劈下去。陶妈不觉吃了一惊,也来不及喝阻,心里想这孩子不知轻重,这是以下犯
上,简直造反了,忙从后面奔上去,紧紧执住她两只胳膊,忆妃本来有两个女仆跟了来,在
房门口观望着,至此便一拥而上,夺下那张椅子。忆妃又惊又气,趁这机会便用尽平生之力
,向小艾一脚踢去,众人不由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