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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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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朝后推过去,说道:“谢谢姑妈,你给我打算得这么周到。但是我还是想回去。”梁太太
也随着她坐起身来,问道:“你主意打定了?”薇龙低低的应了一声。梁太太站了起来,把
两只手按在她肩膀上,眼睛直看到她眼睛里去,道:“你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你现在又是一
个人。你变了,你的家也得跟着变。要想回到原来的环境里,只怕回不去了。”薇龙道:“
我知道我变了。从前的我,我就不大喜欢;现在的我,我更不喜欢。我回去,愿意做一个新
的人。”梁太太听了,沉默了一会,弯下腰来,郑重的在薇龙额角上吻了一下,便走出去了
。她这充满了天主教的戏剧化气氛的举动,似乎没有给予薇龙任何的影响。薇龙依旧把两只
手插在鬓发里,出着神,脸上带着一些笑,可是眼睛却是死的。

  梁太太一出去,就去打电话找乔琪,叫他来商议要紧的话,乔琪知道东窗事发了,一味
的推托,哪里肯来。梁太太便把话吓他道:“薇龙哭哭啼啼,要回上海去了,她父母如何肯
罢休,上海方面自然要找律师来和你说话,这事可就闹大了!你老子一生气,管叫你吃不了
兜着走。我是因为薇龙是在我这里认识你的,说出去,连我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忙着找你
想补救的方法。谁知道你倒这么舒坦——皇帝不急,急煞了太监!”乔琪虽来了,依然笑嘻
嘻地,道:“我虽然不是中国通,对于中国人这一方面的思想习惯倒下过一些研究。薇龙的
家庭如果找我说话,无非逼着我娶她罢了!他们决不愿意张扬出去的。”梁太太盯了他一眼
道:“娶她!你肯娶她么?”

  乔琪道:“你别说,薇龙有薇龙的好处。”梁太太道:“你老老实实答一句罢:你不能
够同她结婚。”乔琪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没有婚姻自主权。我没有钱,又
享惯了福,天生的是个招驸马的材料。”梁太太把指尖戳了他一下,骂道:“我就知道你是
个拜金主义者!”两人商议如何使薇龙回心转意。乔琪早猜着这件事引起法律纠葛的危机,
一大半是梁太太故甚其辞。若要釜底抽薪,第一先得把自己的行动对梁太太略加解释,剖明
心迹。两人谈了一晚上,梁太太终于得到了她认为满意的答复。

  第二天,乔琪接二连三的向薇龙打电话,川流不息地送花,花里藏着短信。薇龙忙着下
山到城里去打听船期,当天就买了票。梁太太表示对她的去留抱不干涉态度,因此一切都不
闻不问。薇龙没有坐家里的汽车,走下山去搭了一截公共汽车,回来的时候,在半山里忽然
下起倾盆大雨来。陡峭的煤屑路上,水滔滔的直往下冲,薇龙一面走一面拧她的旗袍,绞干
了,又和水里捞起的一般,她前两天就是风寒内郁,再加上这一冻,到家就病倒了,由感冒
转了肺炎;她发着烧,更是风急火急的想回家。在家里生了病,房里不像这么堆满了朋友送
的花,可是在她的回忆中,比花还美丽的,有一种玻璃球,是父亲书桌上面着来镇纸的,家
里人给她捏着,冰那火烫的手。扁扁的玻璃球里面嵌着细碎的红的蓝的紫的花,排出俗气的
齐整的图案。那球抓在手里很沉。想起它,便使她想起人生中一切厚实的,靠得住的东西—
—她家里,她和妹妹合睡的那张黑铁床,床上的褥子,白地、红柳条;黄杨木的旧式梳妆台
;在太阳光里红得可爱的桃子式的瓷缸,盛着爽身粉;墙上钉着的美女月份牌,在美女的臂
上,母亲用铅笔浓浓的加上了裁缝,荐头行,豆腐浆,舅母,三阿姨的电话号码她把手
揪着床单,只想回去,回去,回去

  越急,病越好的慢。等到这病有了起色,香港那霪雨连绵的夏季早已结束,是萧爽的秋
天了。

  薇龙突然起了疑窦——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
心挨延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
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适当的出
路。她自然还是结婚的好。

  那么,一个新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男子一个新的男子?

  可是她为了乔琪,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乔琪一天不爱她,她
一天在他的势力下。她明明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
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子外面的天。中午的太阳煌煌地照着
,天却是金属品的冷冷的白色,像刀子一般割痛了眼睛。秋深了。一只鸟向山巅飞去,黑鸟
在白天上,飞到顶高,像在刀口上刮了一刮似的,惨叫了一声,翻过山那边去了。

  薇龙闭上了眼睛。啊,乔琪!有一天他会需要她的,那时候,她生活在另一个家庭的狭
小的范围里太久了;为了适应环境,她新生的肌肉深深地嵌入了生活的栅栏里,拔也拔不出
。那时候,他再要她回来,太晚了。她突然决定不走了——无论怎样不走。从这一刹那起,
她五分钟换一个主意——走!不走!走!不走!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心里像油煎似的。因为要早早结束这苦痛,到得她可以出门了,就忙着去定船票。定了船票
回来,天快晚了,风沙啦沙啦吹着矮竹子,很有些寒意。竹子外面的海,海外面的天,都已
经灰的灰,黄的黄,只有那丈来高的象牙红树,在暮色苍茫中,一路上高高下下开着碗口大
的红花。

  薇龙正走着,背后开来一辆汽车,开到她跟前就停下了。

  薇龙认得是乔琪的车,正眼也不向他看,加紧了脚步向前走去,乔琪开着车缓缓的跟着
,跟了好一截子。薇龙病才好,人还有些虚弱,早累出了一身汗,只得停下来歇一会儿脚,
那车也停住了。薇龙猜着乔琪一定趁着这机会,有一番表白,不料他竟一句话也没有,不由
得看了他一眼。他把一只手臂横搁在轮盘上,人就伏在轮盘上,一动也不动。薇龙见了,心
里一牵一牵地痛着,泪珠顺着脸直淌下来,连忙向前继续走去,乔琪这一次就不再跟上来了
。薇龙走到转弯的地方,回头望一望,他的车依旧在那儿。天完全黑了,整个的世界像一张
灰色的圣诞卡片,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真正存在的只有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
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

  薇龙回到了梁宅,问知梁太太在小书房里,便寻到书房里来。书房里只在梁太太身边点
了一盏水绿小台灯,薇龙离着她老远,在一张金漆椅子上坐下了,两人隔了好些时都没有开
口。房里满是那类似杏仁露的强烈的蔻丹的气味,梁太太正搽完蔻丹,尖尖的翘着两只手,
等它干。两只雪白的手,仿佛才上过拶子似的,夹破了指尖,血滴滴的。薇龙脸不向着梁太
太,慢慢地说:“姑妈,乔琪不结婚,一大半是因为经济的关系吗?”梁太太答道:“他并
不是没有钱娶亲。乔家虽是不济,也不会养不活一房媳妇。就是乔琪有这心高气傲的毛病,
总愿意两口子在外面过舒服一些,而且还有一层,乔家的家庭组织太复杂,他家的媳妇岂是
好做的?若是新娘子自己有些钱,也可以少受些气,少看许多怪嘴脸。”薇龙道:

  “那么,他打算娶个妆奁丰厚的小姐。”梁太太不做声。薇龙垂着头,小声道:“我没
有钱,但是我可以赚钱。”梁太太向她飘了一眼,咬着嘴唇,微微一笑。薇龙被她激红
了脸,辩道:“怎么见得我不能赚钱?我并没问司徒协开口要什么,他就给了我那只手镯。
”梁太太格格的笑将起来,一面笑,一面把一只血滴滴的食指点住了薇龙,一时却说不出话
来;半晌方道:“瞧你这孩子!这会子就记起司徒协来了!当时人家一片好意,你那么乱推
乱搡的,仿佛金钢钻要咬手似的,要不是我做好做歹,差一些得罪了人。现在你且试试看开
口问他要东西去。他准不知道送你糖好还是玫瑰花好——只怕小姐又嫌礼太重了,不敢收!
”薇龙低着头,坐在暗处,只是不言语。梁太太又道:“你别以为一个人长的有几分姿色,
会讲两句场面上的话,又会唱两句英文歌,就有人情情愿愿的大把的送钱给你花。我同你是
自家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个人呀,脸又嫩,心又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
来就动了真感情,根本不是这一流的人材。”薇龙微微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让我慢慢地学
呀!”梁太太笑道:“你该学的地方就多了!试试也好。”

  薇龙果然认真地练习起来,因为她一心向学的缘故,又有梁太太在旁随时地指拨帮衬,
居然成绩斐然。圣诞节前后,乔琪乔和葛薇龙正式订婚的消息,在《南华日报》上发表了。

  订婚那天,司徒协送了一份隆重的贺礼不算,连乔琪乔的父亲乔诚爵士也送了薇龙一只
白金嵌钻手表。薇龙上门去拜谢,老头儿一高兴,又给她买了一件玄狐披风。又怕梁太太多
了心去,买了一件白狐的送了梁太太。乔琪对于这一头亲事还有几分犹疑,梁太太劝他道:
“我看你将就一点罢!你要娶一个阔小姐,你的眼界又高,差一些的门户,你又看不上眼。
真是几千万家财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骄纵惯了的,哪里会像薇龙这么好说话?处处地方你
不免受了拘束。你要钱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么?当然,过了七八年,薇龙
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在英国的法律上,离婚是相当
困难的,唯一的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对方犯奸的证据,那还不容易?”一席话说得
乔琪心悦诚服。他们很快地就宣布结婚,在香港饭店招待来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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