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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我惊得一咕碌爬起床来,在另一侧床上伴着我睡的侍女早就醒了,一见我起身,立刻去开门。
我自行披了外衣,还未坐定,那厢值守的嬷嬷已带了来人回禀道:“昨天惠王好好地听着曲子,不知怎的就突然白着脸昏了过去,府里急着请太医诊治,闹了整整一夜,到后半夜还是没有清醒,就是一直换着公主的小名儿,太医说恐怕不中用了,让快接公主回去,只怕还能见最后一面……”
我早就给惊得手足冰冷,无措地叫道:“怎……怎么可能……我三哥,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所以说,天有不测风云哪!王爷这是急病啊!”来人是位公公,眼熟得很,一时也记不是在惠王府还是皇宫看到过了,但从服饰看来,应该是个品阶较高的主管太监,自然不会撒谎。
那边侍女嬷嬷,早已慌乱成一团,匆匆为我穿衣梳妆,而我身体忽然便轻飘飘找不到着落一般,犹如身在梦中般的错觉。
··直到他们把我塞入一座肩舆,我还是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我的三哥,我那聪明俊雅永远护着我的三哥萧宝溶,病得快死了?
昏昏沉沉地半卧于舆内,感觉侍卫们骑马簇拥护卫着,正一路往山下行去,大约行到山道一半路,肩舆忽然停下,前方一片嘈杂呼喝,伴着刀刃出鞘的声音,显然是遇上敌人了。
我勉强集中了精神,正要问时,前方传来焦急沙哑的呼唤:“阿墨!阿墨!你在里面么?”
我忙撩开帘,定睛看去,只见阿顼背着宝剑,却未出鞘,被几名侍卫用刀剑阻隔着,看来落寞而苍白,一双蓝意蒙蒙的眼睛,正踮足向我这边凝望。
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恼怒。若这次分开,我回惠王府后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准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向侍卫摆一摆手,他们立时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依旧警惕地持着兵器。
阿顼看也不看那些在晨蔼中泛着清冷锋芒的兵刃,大踏步跑了过来,走到帘旁,才站定了,嗓子依然哑哑的:“你……你要走?”
“我……我……”如在梦里的感觉忽然消失,真切的悲伤和恐惧伴着泪水迅速涌了上来。我失声哭道:“他们说我三哥病得快死了……”
“别……别哭!”
阿顼也惊慌般地叫起来,手指笨拙地来擦我脸庞的泪水,粗糙而冰凉的触觉,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了他**的长发,**的湖色衣衫,如刚从水中捞出。
帘外雾气蒙蒙,山色苍溟,天气并不算好,可半夜的那场雨早已停了。
我心跳忽然停顿了片刻,忙用袖子胡乱一擦泪,握了他的手道:“你,你夜间没回去么?”
阿顼脸上也泛出一丝委屈,幽深瞳仁在我面庞一转,立刻勉强扯出微笑来:“我没事,我只怕……你真生气了,再不理我。”
我用指甲掐入他的手掌中,咬牙道:“你又不和我回去,管我理不理你?”
“我真的有事,暂时……暂时不能跟你回去。”他嗫嚅着,很艰难吐着字:“阿墨,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似极不习惯求人,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看我一眼,只看得到湿漉漉的发下,那俊秀的面庞好生苍白。
我顿时没了主意,喃喃道:“那……那你以后来找我吧……”
“我们该走啦!”老太监赔着笑,跑到舆旁行礼:“若是晚了,只怕王爷那边等不及了!”
一想起萧宝溶,我的心立刻又提到嗓子口,忙松开阿顼的手,道:“我要回去看我三哥,你先让开吧!我……我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内,你一定要来找我!”
褪下手腕间的一只赤金点翠凤纹臂钏,塞给他道:“这上面有我的表记,你递给阍吏,他们自然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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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顼这才抬起头,接过臂钏,唇边弯过一个欢喜而青涩的微笑,低低应了,让到一边。
肩舆抬起,又迅速向前奔去。
我正待撩开旁边小窗上的布帘,再往外看一眼阿顼时,那块布帘忽然被从外面挑开,露出了阿顼微带笑意的脸。
“喂!”他一边随着舆夫向前奔着,一边红了脸叮嘱我:“一个月,我一定会来,你……你不许找别的男子,知道么?”
我有些傻眼,这人追着我,就为了特地和我说这个?
“阿墨,你答应我啊!”他听不到我回答,居然着急地又叫起来,也不怕前后的侍卫舆夫听到。
我嘀咕道:“我三哥病着呢,哪有空找别人啊!”
他一听我说这句,更急了:“啊?如果你有空,就打算找别人么?”
真郁闷,我看起来,就是那么让人不放心的人么?不过,我的确是想找好几个的,只是一直找不着罢了。
心念转着,我伸手拍他凉凉的额:“快回去换了湿衣服罢!如果你一个月内不来找我,我就找别人!”
他这才站定了脚步,由着舆夫健步如飞,从他身畔迅速掠过。
最后留给我的那张面容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没有我的承诺,他再不放心离去一般。
我隔了好一会儿,才算想明白,他实在很会吃醋,很小心眼,并且,他的确很喜欢我。
如果不是很喜欢我,绝对不会在雨中淋上一夜都不舍得离去吧?
可我为什么没担心他去找旁的女人呢?难道我并没有很喜欢他?
还有,我似乎一直没告诉他,其实我是住在惠王府的文墨公主。他不会真到敬王府去找初晴郡主吧?不过应该也没关系,初晴的家人都知道阿墨就是我,回去让人通知一下初晴,到时自然会引他去找我。
真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三哥……真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他身畔。
因说我气色不好,怕我累着,下了相山,早有一辆错金雕花的精致马车在一旁等侯,内侍扶了我上去,便一路车马相簇,飞一般往宁都方向赶去。
我心思凌乱,一忽儿担心萧宝溶,一忽儿记挂阿顼,倒觉路上走得极快,等我听得车外人声嘈杂,偶尔掀开帘子看时,画楼鸳瓦,禁街香尘拂面,却已到了宁都城内,但所去的方向,似乎不是惠王府。
“喂,这是往哪里走?”我问前面骑马的老太监。
太监陪笑答道:“公主,因王爷病情严重,皇上把他接皇宫里暂住着,为的是太医院诊治方便。我们这正往皇宫赶呢!”
病着还将他挪来挪去?是太医院方便重要,还是我三哥治病重要?我这大哥当皇帝一准儿当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我虽然不喜欢回皇宫去,可萧宝溶在那里,我也只得去了。
马车从西宁门入宫,到了下马碑,便有宫女扶下,换了彩舆,奔往后方宫殿,但见转过一处富贵牡丹的影壁,便是十余株桂树青葱肥绿,海棠妖娆铺雪,映着前方单石台基上重檐歇山顶的宫殿,竟是我原来居住的蕙风宫。
我踏回上石阶,忽然有了点不妙的感觉,忙问宫女道:“惠王呢?在哪处宫殿休养?”
宫女垂手道:“奴婢不知。皇后令先将公主安置此处。”
皇后?
永兴帝的吴皇后不过中上之姿,是当朝丞相吴鑫之女,出身高贵,平时待人处事,颇是骄矜,入主中宫后更是颐指气使,让我很是瞧不惯,顶过几次,她大约也和永兴帝告过几次状,只是我这个大哥虽不是太喜欢我,到底不好由着后宫打压自己的亲妹妹,加上萧宝溶明里暗里的袒护,每次都让我有惊无险地过去,并不曾吃过半点亏。等我搬惠王府去住,和她中宫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又来安置起我来了?
我懒得和吴皇后理论,转而问:“我大皇兄在何处?我去找他。”
宫女面面相觑。
我一皱眉,之前去接我的那个老太监已匆匆走来,依然一脸讨人嫌的笑容:“公主,皇上呆会闲了,自然会来瞧公主。现在公主还是在这里侯着吧!”
就是再蠢笨,我也知事情不对劲了。仔细再将这太监瞧上一瞧,我确认我的确在皇宫里见过,应该是哪个宫的内侍总管,而不是惠王府的太监。
“啪”地一声将那杵在跟前的老太监一张石灰脸拍开,我径冲向宫外,却未能冲出去。
照规矩,原来跟我的惠王府侍卫在延宁门外被拦住了,没能跟进来;现在,我的宫门外,值守着一队宫廷侍卫,人数多得实在让我没法子认为他们是在保护我。
“让开!我要去见我皇兄!”
我喝命,拿了随身短剑连连劈砍,却发现这些原本看来十分脓包的侍卫,对付起我来一点也不含糊。
“公主,属下们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手腕一紧复一松,几乎毫不费力,我被收去了短剑,扔回宫内,力道恰到好处,既伤不着我,又能让我感到些微疼痛。
我爬起身来,再要出去时,宫门已紧紧地闭了。转身面对宫里那些宫女太监,一张张因太久未见而看来陌生的脸,都在无声地退却,回避着我的目光。
四周粉墙金扉、云凤廊柱,金碧辉煌的翘檐尽头,六只精制走兽正狰狞瞪我。清寂的风从梧桐树梢冷冷吹过,几瓣落花擦着脸庞飞落,让我哆嗦了一下。
我终于意识到,我是被软禁了。
··软禁我的人,不是刚板起脸就能被我撒娇哄笑的萧宝溶,而是皇后,或者说,是大哥永兴帝。萧宝溶一定没生病,这应该只是把我骗入宫来的弥天大谎。
可软禁我做什么?
最近我很安份,至少在皇室看来应该是很安份,所有的闹腾,都给萧宝溶掩藏得好好的,何况这十几日都远远呆在城外的相山,更没招谁惹谁。
难道是萧宝溶出了什么事,连累到我?又或者,朝中出了很大的变故?
所有我可以倚靠信赖的人似在瞬间都离我远了,将我一个人扔到了凄旷的原野上。我抱了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