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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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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来,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这些不成器的混蛋!”

他们还嫌南朝的男子在接二连三的战争中死得不够多么?居然还自相残杀起来,岂不让闵人或魏人笑掉大牙?

谋士急急道:“公主放心,皇上已经听闻此事,亲自往城南处置,想来很快就能平定下来,不致会有太大伤亡。”

萧宝溶并没有明着和我闹翻,想来萧氏兄弟表面上还得对他维持君臣之礼,可即便刀兵之争平息,如何处置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武将也是极头疼的问题。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我也立刻出面,赶到城南军营,和萧宝溶各自约束自己一派的兵马,即时逼着和解了,才能将未来的祸端最大限度地湮灭于未然。

这样想着,我向前踏出了一步,扬声道:“来人,备轿,去城南……”

话音未完,一阵骤然的绞痛迅猛袭来,如尖刀般在小腹中狠狠一剜,愣是把我最后的尾音,逼作了凄厉的一声惨叫。

身下的热流喷涌,低头时,书房中的折枝莲花铺地金砖迅速被鲜血染红,像晨光里蓦然妖娆的红莲,雾气萦绕……

··有大夫,有稳婆,有侍女,有老嬷嬷,无数的身影来来去去,只在我眼前忙乱。

而我只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渐渐喊到声嘶力竭,天昏地暗,直至有小小的什么物事从身体中坠出,所有的疼痛,才在瞬间麻木,转成无声垂落的泪水。懒

我很清楚萧宝溶对这个孩子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抱了多深的期望,我也真的尽力在保全它,就像保全我和萧宝溶的情谊。

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它,失去了萧宝溶一心想要的龙嗣。

不是我不想回到相亲相爱的亲密无间,不是我不想念那飘着杜蘅清气的温暖怀抱和清逸温暖笑容,不是我不想弥补,只是我用尽全力,依旧落得两手空空。

睁着眼睛感觉泪水快要干涸时,我看到了萧宝溶。

他穿着尊贵耀眼的明黄色九龙袍,玉带峨冠,看来有点不像他了。

可见多了他穿这样夺目的衣袍,我早该习惯了,不该再觉得陌生。

使劲眨一眨眼时,我看到了萧宝溶的眼神,很通透,却没有了水晶的剔透明亮,如一团薄冰一样即将消融,泛着淡淡的水光和冷冷的寒意,嵌于那冰雪般的面庞上,少了清逸从容,也不见了出尘绝俗,让我一时都没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虫

和萧宝溶相依相伴那么多年,我都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

在很久之后,我才悟出,原来,那是恨。

“阿墨,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阿墨?”他平淡地问我。

即便是这样激烈的话语,从他的口中问来,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和惊怒,淡泊得令人心惊。

我舔了舔唇,哑着嗓子想唤他时,肿痛破裂的喉咙只发出了无意识的呻吟。

“公主病得厉害,即刻收拾了,让她随朕回宫,叫太医们诊断吧!”萧宝溶轻描淡写地说着,已将我用锦衾裹了,亲自抱起,径踏向房外。

我明知不妥,待要推拒,刚经历过苦不堪言的小产的身体,面条一样柔软着,快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又哪里推得开他的怀抱?

我不发话,公主府自然也无人敢阻拦他,径由他将我抱上御辇,在众多禁卫前呼后拥下回宫。

一路之上,我都被裹在锦衾中,有几次模糊地叫出了三哥,便觉那锦衾紧了一紧,有依约的杜蘅清气卷到鼻尖。

虽极度不安,倒也不觉害怕。

毕竟我很清楚,他是萧宝溶,天底下最不可能伤害我的萧宝溶。

于是,终于克制不住周身的疲累,沉沉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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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还住在蕙风宫内,一般地金尊玉贵,内侍宫人一大堆侍奉,却个个眼生得很。

想细问,却已倦乏得毫无力道,恨不能一觉睡去,从此安闲惬意,无忧无虑,再没那么多的悲恨相继。

但昏睡了两三天后,我终究还是醒来了,却宁愿自己不曾醒来。

我果然在蕙风宫中,继续过着衣食精致奢华的生活。

可宫中侍奉的宫人已一个也不认识,连殿外都站满了值卫。

我被软禁了,在我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

囚禁我的人,是萧宝溶。

可我到底过了将大喜大悲刻在脸上的年纪了。

盯着满是繁复藻纹和凤纹的彩绘天花,我只是搂紧藏于被底的小衣,黯然地笑了一笑。

甚至,当萧宝溶前来探望我时,我都能平静地望向他,不哭不闹,不喊不叫。

“恭喜陛下,阿墨病来如山倒,正好让陛下从头收拾旧山河,再不用担心有人拦着了。”

我淡淡地笑着,将眸中如钩的锋锐掩饰,努力像他遇到急难时从表现得那般从容淡泊,风度超逸。

萧宝溶并没有走近前来,听着我淡淡的话语,不改一贯的镇定优雅,只是苍凉得出奇。

“朕从没后悔过将你留在我身边养大,但朕真的不知,长大了的你,还是不是原来那个阿墨了。”

我到底愤恨,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如果我只是那个处处依赖着三哥的阿墨,大约我们还会是最好的兄妹吧?我到底拦着三哥的路了!”

萧宝溶唇色淡淡,颤动片刻,才微微扬开,“朕从没嫌你挡我的路。倒是朕,成了你和拓跋顼联手一统天下,从此凤凰和鸣的绊脚石了吧?”

我顿时羞恼,叫道:“三哥,我从不记得你以前会这般器量狭窄、猜忌善妒!”

萧宝溶宽袖垂落,清浅的水色,安静无力地飘摆。他的眉宇,更是止都止不住的厌倦。

“不错,朕已一再提醒自己,给你时间,给你空间,让你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前提是,你不能背叛朕,不能背叛我们相依相扶那么多年的情谊。——即便,无关男女之情。”他阖上那融化般的星眸,缓缓道,“直到那天萧氏兄弟闹事,朕勉强平定回到宫中,御医呈上你早上所服药的药渣,告诉我是堕胎药……”

眼中那团融化的液体快要滴落,却又生生逼住,夹在长睫间盈盈闪着悲伤和绝望。

“阿墨,你可以想着和你的爱人双宿双飞,也可以想着怎样将南朝的江山无声无息地送给你的爱人。但你当真连一点念想也不肯留给朕么?”

··我忽然明白了萧宝溶和我反目的原因。

我不喜欢他的心腹来给我安胎,但他却还关心着自己的骨肉,多半还担心着我的身体,所以留心让人将我素常服用汤药的药渣每天取了送太医院检查,以此确认我和胎儿的健康状况。而那天我知道胎儿很可能保不住,的确想把它堕下先保全我自己。懒

可那药我根本没喝。我同样地很怕萧宝溶会伤心。

我振足了精神,苦笑道:“三哥,我的身体委实吃不消了,孩子也基本没希望保住,我才听从了大夫的建议,准备先打下来。可我并没喝那药,我把药给倒了,希望能有一分指望,为三哥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皇子。可我……我到底没能保住……”

萧宝溶的面容依旧清冷沉静得如同冰雪覆住,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他捏着袖口的指尖白皙得看不到血色,指甲如压于白雪上的冷冷一层青玉,很轻微地颤动着。

“朕会查清的。”他慢慢转过身,如零落了一层清霜般萧萧落落,疲倦自我那华美妍盛的屋子往外走去,声音压抑至几不可闻,“如果朕发现你有意打掉朕的孩子,朕永不原谅你!”



这是萧宝溶对我说过的最重的话,纵然轻得快要听不见,还是让我呻吟了一声,无声仆倒在锦衾间落泪。

依稀感到,我连萧宝溶的疼爱也已失去了。

仲冬了,天气果然冷,再厚的锦衾,再多的暖炉,也不能驱走血液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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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恹恹地度过数日,总算医药还算周全,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而萧宝溶竟再不曾过来看过我一眼。

我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如小落、小惜等人,也只能证明我曾倒掉一碗药而已,至于是寻常的安胎药,还是堕胎药,她们就不知原委了;而为我治病的大夫,一见我被幽禁,只怕打死也不敢说是他们为我出的主意,要把龙嗣打掉了。

即便萧宝溶有几分相信我可能没吃堕胎药,但他一定可以认定,我的确打算为了保全自己而打掉他的骨肉了。

而以目前的形势,他既然借我重病之机将我幽禁,必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萧彦留下的旧部,确立他至尊无上的南方帝王地位。

想来现在的宁都,正在动荡不安中翻滚着血雨腥风;而我困于深宫之中,连踏出殿门都有数名身手极好的内侍贴身相随。至于蕙风宫的宫门,这些内侍绝对不让我靠近三尺之内,比当年吴皇后还防守得严密许多。

我承认他做得很彻底,彻底到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便这么容不得我。

他该清楚其实我从不想和他作对,我要的只是保全我生父的旧部,以及我自己的地位稳固。他为什么会猜疑我想弃他而去,甚至会认为我打算将他的江山送给拓跋顼,预备和他双宿双飞?

便是定东相会,那许多人眼目之下,他该知晓我和拓跋顼并无太过逾越。以他一贯的胸襟,没道理如此猜忌。

难道成就帝王霸业的,当真必须做到无情,斩绝一切亲情爱情,连曾经最珍惜的人或物都不得不放弃?

我始终不相信萧宝溶会连我都舍弃,直到一次次地要求见他,一次次地被拒绝,并且每次都是很明确的答复,“公主,皇上说了,他不想见安平公主。”

小产后我的身体并不好,时常畏寒发烧。记得以前萧宝溶被囚,我虽顾忌多多,但如果听说他病了,或者他想见我,我从不曾拒绝过。

但萧宝溶居然也能无情若斯。

他虽然有着满腹诗书,风华绝代,可毕竟生长于帝王之家,到底不能免俗。

而我原先不愿意深想的点点滴滴疑点,也在我日复一日的失望乃至绝望中串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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