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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手到了茶室,拓跋顼已亲自动手,在水烧开却未全沸时加入茶叶,待其茶水相融,第二次煮沸时杓出浮上的沫饽,也就是泛出的大大小小茶花,待第三次完全煮沸,这茶就算是煮成了。再匀入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拿了色白如玉质薄如纸的茶盅盛了,这煮茶的程序,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将茶盅捧于手中,留心看那炉门的对联时,却写着:“碧沉霞脚碎,香泛乳花轻。。”
我笑道:“这前人现成的诗句,用来却也妥当。不过你已今非昔比,把心思用在这个上面,不觉大材小用么?”
“我不觉得我和以往有什么差别。”他缓缓品着茶,雾气飘荡,眸光幽深却泛着泉水的晶莹,“我现在想要的,还是我十八岁时想要的。”
我垂头拂着细软的竹叶纹绉纱长袖,微笑道:“嗯,你想要的,不都要到了么?江山,权势,一呼百诺,令出如山。”
“是么?阿墨,你便认为,我要的就是这些么?”
我轻笑,“如果你还想要更多,只证明人心太难餍足。”
“人心太难餍足……”他微微出神,唇角弯了一弯,低沉道,“我只是要当初誓言实现而已。可惜我努力,再努力,哪怕踩着我如同父亲般的兄长的尸骨一路艰难地走到今天,那些誓言,还是遥不可及。”
··我无谓道:“阿顼,你一定不记得我们最初的誓言是什么了。如果你记得,就会发现,其实那誓言早已实现了,只不过并没有往我们曾经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已。”
那年青天白云下,翠竹悠悠中,他说,不许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他不会要我。懒
而我说,不许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他。
我们都应允了彼此,并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然后与对方相守。
但我们终于都没能做到。
誓言在一开始就碎了。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我有了别的男子,而他有了别的女子。
拓跋顼眼底被雾气熏得暗昧,却似有幽绿的淡影在轻轻摇曳。
我明明应该看不清,也看不懂的,可我在那一刻,忽然便心酸。
我似乎一眼便看出了,他想起了那早已被我砍伐一空的相山竹林。
许久,他轻声道:“我还说过一句话,你忘了?”
虫
“什么话?”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他抬眸望我,墨蓝的眸如夜间苍穹深深,隐约见得星子闪烁,却连那淡莹莹的微蓝光芒都透着忧伤。
捏紧茶盏,并觉不出茶水的烫意,而心头却蓦地烫了上来,似连血气都翻涌起来,直往头部冲去。
“哦?”我强撑着笑,如同艰难地撑着即将掉落的面具,“我还真忘了。我没说过会一辈子对你好罢?如果我说过,我该早就违背誓约,不得好死了。”
他轻轻一阖眼,不知在嗅茶的清香,还是仅想透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神色宁静。
“阿墨,我不快活。”他的声音落叶般萧索,“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对你好吧?我也算是违了誓?我生得不快活,而死……大约也不会安心。”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低沉地如带了磁性般,令人阵阵心悸,“阿墨,当真不肯给我机会,让我实现昔日的誓言么?”
喉间蓦地拉紧,似乎想哭,又似乎是被胃部翻涌上来的酸水逼住,难受得我透不过气,再忍不住,掩着唇奔出了茶室,刚到门口,便弯腰吐了起来。
其实最近吃得已很少,吐出来的,无非是苦涩的汤药,和发了酸的茶水,更呛得我泪水涟涟。
小落赶上前来扶时,拓跋顼已抢过来,揽住我的肩,急急问道:“怎么了?这茶……喝着难道也会不舒服?不就是着了凉么?”
胡乱地拿衣袖拭着汪汪的泪,我不敢看他的眼,不敢明着告诉他,我是怀了萧宝溶的骨肉!
我竟不敢!
我猜不出,他不惜将性命交到我手中,纡尊降贵亲烹美茶,只为与我小叙片刻,却得到我怀了另一个男子骨肉的消息,那不时闪出温柔莹光的双眸,会显出怎样的绝望和悲哀来!
小落极灵巧,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已在为我掩饰道:“公主着了凉,睡得不好,连肠胃也不适,这不还在用药慢慢调理么?”
“哦!”他舒了口气般慢慢放下揽我肩的手,却抓紧了我的手腕,柔声问道:“那我送你回房休息罢!你……你也不用多想,我绝不逼你。”
手腕被他握得极紧,秋风里纤瘦如柴,被他掌心的温热熨得有了一丝暖意,连肌肤下的血液流动,也似快了很多。
他说,他不逼我。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猜忌和算计,仇恨和血腥,他还告诉我,他不逼我。
忽然便觉得,我的步步为营,在他跟前已一寸寸地崩裂瓦解。受了多少次的伤害后,我时时刻刻防范着别人,如同一只刺猬,浑身总是竖着尖锐的长刺,拒绝任何可能的伤害靠近。
而他呢?
他又被我的刺伤过多少次?又多少次独自舔舐着伤口,待有所复原,再次试图向我靠近?
甚至,一次比一次放下身段,不惜抛开伤害,抛开仇恨,甚至抛开自尊。
南浦镇,他在绝望之后,尚打算过强逼我,可如今,他居然说,他不逼我。
呕吐渐渐止了,我的泪水却越流越多。至后来,我站在这秋风之中,居然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
他那捏得我生疼的巨大手掌缓缓松开,却忽然张臂将我紧紧拥住,靠在他的肩头。
额前飘动着吹散的细发,凌乱地晃在眼前,让我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很浓重。带着不知是伤恨还是痛楚的喘息,他低低地说道:“不管如何,我不放弃你。阿墨,我不逼你,我只愿你能自己走到我的身边。我总等着你。”
如果在南浦镇,我没有发现他身上代表着可能是我兄长的七颗红痣,如今我们会怎样?我会是他的女人,而不是萧宝溶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
哪怕只是一擦肩的工夫,七颗痣的距离。
哪怕他的胸膛之上,依旧有我贪恋的温暖。
··而如今,仅仅一个拥抱,已是逾矩,已是对萧宝溶的背叛。
纵然和萧宝溶没有任何名份,但与他在一起,的确出于我自愿,我又怎能弃了萧宝溶,弃了我们共同经营的大齐江山?如果我真的接受了拓跋顼,萧宝溶的性情温和,便是知晓了也未必会怎么着为难我,可我又怎忍让他本就孱弱的身躯再度遭受打击,又怎能丢下本来依附于我故梁大臣部属,让他们应对前方的不测之变?懒
只在那次拥抱之后,我再也不敢和他相处太长时间,言谈之间,只要他略略提及二人曾经的情感,我立时找话题岔开去;而关于我们之间的仇恨,似乎已成为某种禁忌,两人很有默契地从不提及。
不管是他知道的靖元帝拓跋弘、宣武帝拓跋轲、梁昭帝萧彦之死,还是他不知道的他的生母之死,我们都仿佛完全忘了。
如果说,我们之间横亘着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那么,这道沟壑,必定被两人共同以纱幔悄然掩住,不露丝毫痕迹。
而我们只在沟壑的两边并行走着,共同品一壶茶,听一支曲,赏一幅画,看红叶如火,槛菊垂瓣,呼吸着金桂芳郁扑鼻的浓香。虫
只要不想着交汇,便不会走向对方,不会掉入沟壑,不会万劫不复。
在四目相对中,我忽然便意识到,我一直想要拥有的幸福其实很简单。
我也只要这样默默地和他相携走着,晨间看煦光宁和,花露皎明,傍晚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直走到老,也便够了。
有时凝视着他比以往多了几分坚毅的宁静面孔,忍不住想着,他执意孤身来此,是不是也只过想几日这种寻常时候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也许,他比我更需要这种淡淡的幸福。
我还有萧宝溶,而他,还有什么?
连兄弟姐妹都给他铁血手腕的兄长除得一个不剩,宗族子弟都是远亲,妃嫔侍妾更是外人,只会敬他怕他,谁会给予他真正的亲情或爱情?
高处不胜寒。
坐拥天下,他却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如寻常人家有妻有子全家团聚来得快活。
于是,好多次凝望着他孤单秀颀的身形,我都止不住地一阵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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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日飞快过去,转眼便是双方和谈的日子了。
这日午后,我精神好些,跟在他的身后,径自走向后院,不知不觉便走得远了,沿着一处石径,站到了一处面对江水的山坡上。
因这段山坡围于别院之中,也移植了些花木过来。此时我们的身侧,正枫红如火,丹桂飘香。
立于高处眺望时,远方,西风禾黍,秋水蒹葭;近处,满山满谷,红叶黄花。
秋正凄凉。
枯木连空,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拓跋顼微噫般轻叹了一声,立于一丛金桂之下,漫声吟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我明知他暗喻相思,强笑道:“阿顼,你又不是诗人,何必这么之愁善感?跨上翔麟紫,仗剑执枪,叱咤风云,才是你们北魏人的雄心抱负吧?”
他微微地笑了一笑,唇角柔和的笑弧已难掩自嘲,“我混在大魏使者随从之中过来,哪能骑什么翔麟紫?至于我的剑么……不给你收了么?就如草原上的雄鹰,被你生生地斩了双翼,又谈什么雄心,论什么壮志?”
他眼角斜斜挑起,悄然瞥向我,怅惘道:“何况,你不是最喜欢能诗会文的当世才子么?我们大魏在马上夺天下,守天下,可并不是说,拓跋家的人,就是粗蠢不解事的武夫。”
我笑道:“你多心了。谁不知大魏新帝拓跋顼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是么?那么配南梁的安平公主,也该配得过了吧?”他目光幽深,猝然说道。
回避了这么久的问题,忽被他问起,让我顿时一呆。
粟米般簇于枝头的金桂,被他抱着肩轻轻一靠,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