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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顼依旧用他的臂腕圈着我,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低声道:“如果我说,我从没打算过用你来换江山,你相不相信?”
我不答,出神地望着山石旁结满冰的水池。
拓跋顼浓黑的眼睫垂落,深深吸了口气,唇边发着白,很艰难地说道:“你不信,我知道。从当年……从当年我把你留在了重华殿,留在了皇兄身边,你便不肯再信我。可阿墨,你也要记得,皇兄不是一般人,他是北魏的帝王,至少在当时,对你,对我,都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他的尊严,以及他对南齐的仇恨,宁可杀了你,也不会容许我从他身边把你带走。阿墨,我没骗你,我当时冷落你,只是为了保全你……我甚至想着,如果皇兄会对你好,也许你也会开开心心地和皇兄生活在一处。”
··他慢慢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噫叹沉沉地坠上我心间,“可我错了。我的退让,皇兄的算计,只让你恨皇兄,也恨我,甚至连青州行宫也让你觉得备受耻辱。后来我曾悄悄回青州看过,看到了被你下令摧毁成坟场的行宫,再想到你对我的囚禁,对皇兄的追杀,才发觉原来我和皇兄都不够了解你,都低估了你的恨意……”懒
喉嗓口被一双无形的手拉得阵阵发紧,我咧开嘴强迫自己露出一点笑意,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恨你恨得错了,我原该感激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萧宝墨早在青州行宫的第一夜,应该死在拓跋轲剑下了,对不对?”
拓跋顼双臂将我束得更紧,胸口本就堵塞的气息让我更是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只听他黯然道:“你应该恨我。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根本没资格说出喜欢两个字。我也恨自己,恨了足足四年了。我只希望,这一回,我能将你留在身边,不再出任何差错。”
拓跋顼轻柔问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我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微愠道:“你当真在意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么?我说不喜欢,不愿意,你便会放开我么?”虫
拓跋顼怔了一怔,手一松,我已甩开他,快步回了卧房。
推开门扇进去时,他萧索的声音正回荡在清冷冷的空气中:“我不会放开你。只怕再放开手,我永远找不回你了。”
狠狠将门关上,却关不住他近乎悲伤的叹息:“阿墨,我们还有多少个四年可以等?纵然我可以等,可如果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你,我又怎么等得下去?”
只因为着了凉还未痊愈,即便人不在房中,火盆还是烧得旺旺的,突然的暖意涌入冻得酸疼的鼻尖,又要激出我的泪水来。
他抓住了我,就算等到我了么?
可他等到的,还会是原来的我吗?
相山的竹林早已砍伐无踪,山盟海誓更是虚话,我早已不敢当真,不想当真;而南浦这阴冷的竹林,并不会因为爆竹声而重回昔日的春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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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他仍和我一房睡着,前两天我还有些咳嗽,他并不曾来扰我,只是会一夜数次披衣到床前默默看我片刻,再悄无声息地回自己床榻上卧着。
但这晚,侍女过来服侍我梳洗了,他自己也宽了衣,却没有回他的卧榻上去。
“阿墨,冷么?”
他俯了头含笑问我,却将我隔了锦被压住,迫得我动弹不得。那柔润的年轻面颊已经缓缓靠近,透过薄帷的烛光轻轻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淡影,那线条轮廓,便更显得美好无瑕,清秀无双了。
唇齿相接时,我有一瞬的迷惑。
他一向霸道,连亲/吻都像要将我的人整个吞下去一般激烈着,极少有这样细/致缠/绵的时候。
象牙白的纱帐摇曳着,细细织着代表着闲逸清华的琴鹤图案,涟漪般随着拓跋顼的动作荡开。
眼前这男子的面容,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温/柔,却悄然将手探往被中。
指触间的动作,同样是很有耐心的细/致缠/绵,让我身/体愈发的绵/软,却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危险的温柔后,带了多少克制住的欲/望和渴/求。
我不忍拒绝,却不敢不拒绝。
当我和他多了一层更加甩不脱的关系,再次分开时,谁会比谁更舍不得?谁会比谁更绝望更无奈?
伤口已经结了疤,不痛不痒的几下碰撞还可以忍受,可血淋淋地再度撕开,谁又能承受得起?
我是自私的。我不想承受痛苦,宁愿放弃早已是空中楼阁的幸福。
涨红着脸,我努力别过头,避过他的温柔,挣扎着想推开他。
可他已将他的身体倾下,隔了锦被将我压得结结实实,不肯让我逃开。
“阿墨,阿墨,你不肯么?”
他盯着我,并不掩饰他的煎熬和委屈,以及深深的企盼。
我不敢看他炙热明亮的眼,闭一闭眼,轻轻道:“不必问我肯不肯。我是你的俘虏,自然由你处置。如果你想让我像记住你哥哥一样记住你,放开我,我给你宽衣。”
拓跋顼的瞳仁蓦地收缩,尖锐的痛楚像针尖一扎向我。
我苦涩地笑着,同样痛楚地望向他,哑声道:“要我侍奉你么,皇太弟殿下?”
拓跋顼唇边颤动着,没有说话,却缓缓从我身上立起,深深凝注着我,然后退开,为我放下了床帏。
我听到他在他自己的床榻上呼吸不稳地辗转了很久,才渐渐安静下来。而我自己,仍瞪着帐上优雅的琴鹤细纹,再也无法成眠。
他不可能抛下他的一切到南朝来,就如我也不可能抛下我的一切到北朝去。
我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而日后,我们之间的仇恨,必定还会更深,更深。
有缘又如何?有缘无份,不过是孽缘而已!
有美好的过去又如何?回不到的过去,不如平淡些好!
我的世界,早已注定了没有向往,又何必再有回忆?
··纠结着的过去和未来,以及对于牛首山凌乱状况的估测,让我止不住在缩在被窝中发抖。
当那个熟悉的人影走到近前来抚拭我的面颊时,我才知原来我在流泪。
懒
再不晓得已经流了多久的泪,只知彼时绵软的绣枕已经凉湿了一大片。这样严寒的天气,凉湿的布料贴着面庞,更是冰得难受。
拓跋顼依然隔着棉被拥住我,让我隔着厚厚的松软棉花感受他坚强有力的臂腕。
他的眼睛阖着,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鸦黑的长睫如翅翼般不时扑展颤动,像极了欲飞无力的翅膀,不甘地紧敛着,却无法保持住应有的平静。
他真的只是拥住我,整整一夜,都只这样将我隔了棉被抱在怀里,什么都没做。
而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泣一样,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被人拥着的睡姿其实并不舒适。
可那晚的下半夜,我睡得很安心,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不曾有。
虫
那一刻,连泛着淡淡黄晕的烛光都是美的。仿佛这样亲密而不矫情的相依相偎,才是我们彼此最自然最宁静最合适的存在状态。
第二日醒来时,隐隐听得外面有暄闹的几声笑语,又被人低沉喝了,迅速消逝不见。
我披衣坐起时,早有一旁等候的侍女匆匆过来,一边为我穿衣,一边笑道:“公主醒了?是不是给院子里几个不解事的丫头扔雪球闹着玩吵着了?”
“雪球?下雪了?”
江南下雪的时候少,能将让人捏出雪球闹着玩的大雪更少。
“是啊,大雪呢!”
侍女为我束好衣带,笑道,“殿下特地过来嘱咐了,让屋子里多添些炭火,又叫人赶着将他的一件雪狐斗篷改给公主穿。”
“他的斗篷?”
我纳闷。
以北魏皇太弟之尊,即便出征在外,也未必找不出为我御寒的衣衫来,犯得着用他自己的斗篷改么?
侍奉我的侍女应该拓跋顼从北方带来的,性情的直爽明朗和原来在青州服侍我的连翘相类,立时解释道:“殿下的雪狐斗篷,打来北方最珍稀的雪狐,只用其腋下最柔软的一小块皮毛做成里子,穿在身上,就像火炉裹着般暖和。这可是南方绝对找不出来的无价之宝呢!瞧瞧咱们殿下,就怕这大雪天把公主给冻着,起床一见是大雪,就让人拿了赶着去改了。”
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一道冷气立时透衣而入,冷得钻心。
定睛看时,果然正下着难得一见的大雪,如团絮,如鹅毛,已将屋宇和树木俱笼了厚厚一层,宛然一个不同往日满目萧杀的琉璃世界。
午时拓跋顼果然抱来了一件斗篷,却没有立刻让我穿上,和我一起吃了午饭,拥着我隔了窗棂看雪。
江南的雪到底难长久,未时便渐渐止了,到申时太阳已在迷蒙的云蔼间探出了头。
外面还是冷,而拓跋顼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取了那件才改好的水碧色斗篷,笑道:“阿墨,我们看梅花去,行不行?”
我由他给我披了,温暖的手指在我脖颈间小心地系了衣带,接了侍女递来的暖手炉,默默随他出了房门。
尖尖的鹿皮小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着,鼻尖萦着若有若无的暗梅清香,明亮的雪色便扎得眼睛有些酸酸地疼。
拓跋顼紧紧执着我的手,眸光柔和地望向我,轻声道:“想着你以前在府中踏雪寻梅的日子了?”
我怔了怔。
踏雪寻梅,感风吟月,本是江南名士文人最爱行的风雅之事。我不读经书,不擅诗词,从来不是个风雅之人。
我记得的,是我在惠王府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当萧宝溶还是那个一身素袍一卷诗书的逍遥惠王时,每逢府中梅花正好,他都会邀上三五好友,暖上几壶好酒,带了我卧于梅花树下的软榻上,自在地吟诗作赋,举止清雅如梅,笑容清澈如水。
若是这样的有雪有梅的时节,自然不会忘了携了我踏雪寻梅,与众诗友纵情游乐,甚至通宵达旦,笑语将梅花惊得直落雪间,如绫,如绸,生生将那惠王府点缀得如瑶池仙宫一般。
但这也只限于我十六岁前的时节罢了。
我既不是风雅之人,萧彦也不懂什么诗词歌赋,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