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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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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云破后,素月冷冷,一弦金钩。金碧辉煌的皇宫清寂如一张张单薄幽暗的剪影重叠着,看不出白日里的气势巍峨来。

“三哥!”

我低低唤他时,他才放下了书卷,回头冲我微笑:“咦,阿墨,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不由脸一红。

看望他的时候本就不多,只因刻意地要避些嫌疑,更不会在这样的深夜前来。

——一则不想让萧彦猜疑,二则我自己心里也在下意识地回避着一些事。

他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而我,什么也没法给他,什么也给不了,只除了眼前看来花团锦簇的锦绣生活。

轻咳一声,我笑着掩饰我的不安,拉着他的袖子,将他从窗口牵开,问道:“三哥,这么冷的天,你站在窗口做什么?本就身体不好,再给吹病了,该如何是好?”

萧宝溶微微一笑,竟如月光般苍白清淡。

他道:“什么如何是好?人世间的尊贵与微贱,超脱与流俗,三哥什么没经历过?如有幸,则随缘活着;如不幸,则便归于尘土。来处来,去处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我一阵心疼,自己动手,上前关了窗,拉了他在榻上坐下,摸他的手里,果然是冰凉的,忙换了小惜倒了茶来,亲手奉给萧宝溶。

萧宝溶含笑接了,用热茶捂着手,低头抿了一口,柔声问道:“阿墨,是不是有事?”

我抬头瞥一眼小惜。

小惜会意,立刻和小落将房中侍女带出,阖了门,让我和萧宝溶独处一室。

萧宝溶微带迷惑,抬眼望我一眼。

明明很清澈的瞳仁,却在扫到我面颊时溢出格外明亮的温柔来,让房内清冷的空气无端地暧/昧起来,连我的脸上也渐渐地窜烧起来。

“阿墨!”

他低低地唤,缓缓放下茶盏,拂着我额边的发丝,肌肉极均匀的如玉臂腕轻轻拢住我,裘衣上柔软的风毛便温润润地一下下扑到发烫的面颊。

距离太近了,我居然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微侧了脸,轻声道:“三哥啊,明天我要离开宁都了!”

他的手臂微微一僵,声音却柔和依旧:“几时回来?”

其实这也正是我自问的。

我之所以特地来看他,就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宫,什么时候再够再来看他。

战场无情,刀枪无眼,连萧彦此时都身陷危境,生死难料,我过去了,天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就如当年吴皇后所说,我既然享受了我的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荣耀,就不得不承担我这身份地位应该承担的责任。

当年是被迫,现在是自觉。

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我也无路可退。

闭上眼,深深地嗅着他衣衫上浓郁的杜蘅清香,我轻声答道:“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我感觉到他身体的震动和呼吸的突然急促。

他这样聪明的人,经历过权谋宫变,感觉远比他人灵敏,自然明白必定出大事了。

迟疑片刻,我到底没有瞒他,“三哥,我父皇在和魏军作战的时候……病了。目前虽是把消息瞒得铁桶一般,可时日久了,恐怕终究瞒不过去。我也不晓得……以后会怎么样。”

萧宝溶的手臂收紧,将我揉在怀中。那姿态,似乎又想如小时候一般,将我藏到他的裘衣中,用暖而软的皮毛将我裹着,不让我受半点风雨委屈。

“去……去战场?”

他的声音,分明地哆嗦着,“不行……若再出事,谁来帮你?谁来救你?”

那话语中的惊惧和痛楚,刹那击中到我心底最深处,让我再禁不住,环住他的腰,无声地落泪。

这世间,最疼我待我最好的人,总是他。

便是他人遗弃伤害我千回万回,一回头,依然有他骨秀神清地站在原地,用他固有的温柔和包容,静静地凝望着我。

只要我愿意,他总会这样拥住我,倾他所有,尽他所能,默默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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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地想在他柔软的衣衫上将眼睛拭干,不让他看到我的软弱和泪水。

可没有用。

所有坚强的伪装,只要一遇到他温软安静的注视,立即全然崩溃。懒

他用纤长微凉的指尖挑起我下颔时,我的泪水依然在流着,汪汪的泪眼,再怎么躲闪也掩饰不住。

“别去,阿墨。”

他的嗓音喑哑,没有了以往好听的清越温和,感伤无力得仿若前往不测之地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专注地盯着我,他的笑意也是凄凉无限:“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放风筝一样,断了线,再抓不住。你若真能飞得高高得还罢了,我只怕你会掉下来。我已没有能力一次次地去寻找,我的美人风筝到底摔到了哪里。”

“我……我不会摔着自己。”

我勉强向他笑着,反而安慰着他,“我还要回来照看三哥,一直到三哥很老了,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要照看着三哥。如果连自己都摔了,还怎么陪着三哥走下去?”

萧宝溶黯然一笑,轻声道:“原来你也知道,三哥想你陪着三哥走下去?没有了阿墨,三哥身畔有再多的人,也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虫

心中再次搐动。

略仰起下颔时,萧宝溶微俯了头,已亲住我颤抖着说不出话的唇。

我下意识想避开,却又心疼地不忍避开。

天知道,我到底还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再见到这个付出他的生命和自由守护着我的男子。

不去想早该忘记的另一个秀颀身影,我抱住萧宝溶脖颈,专注地回应他,用心地感觉他对我所有的爱惜和竭尽全力的取悦。

我们没有了彼此,都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满心荒凉,满怀寂寞。

缠绵到极处,我听到他沙哑的低低呼唤:“阿墨……”

与声音的低哑相对,是他鼻息的粗浓。那种带了欲/望的喘/息,我并不陌生。

当他将我轻轻扶放在榻上时,我已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他微凉的手挑我衣带时,我慌忙地握住,颤声道:“三哥,我……我们能在一起么?”

萧宝溶顿住,氤氲了大片雾子的眸子迷离地在我脸上转动着,唇角慢慢颤出一抹苦笑。

他松开手,侧过身,默默地望着黑檀木屏风上萧疏的竹兰水墨画,好久,才静静地回答我:“自然……不能在一起。”

我坐起身,深埋了头,红着脸依在他身畔。

我到底习惯了听他的话,让他做决定。即便这种事,我也由他做主。

如果他要,我想我也没法坚持去抗拒他,也没法抗拒得了。

他不是旁人,他是萧宝溶。

举手投足都让人心驰神荡的绝世男子,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付出的养兄。

我已不晓得我到底欠了他多少,更不晓得用什么方式才能还清。如果能以此弥补,令他觉得快/活些,我不会在意和他更亲近些。

他本就是我最亲近的人。而且,他无论如何不会给我肮脏的感觉。

只是,他的确没法和我真正地相守相伴。他的境遇,不过比阶下囚好些;何况和我有着兄妹的名份,今生今世,也没法摆脱。

萧宝溶慢慢站起身,清寂的身形不像在踱步,倒像在飘着,被一阵冰冷的风吹着,倦乏地飘向墙边的一处花架。

一只青花瓷的细脖花瓶中,几枝金黄的腊梅疏疏朗朗地斜斜插着,影淡淡,香暗暗,无声地在杜蘅和银霜炭的气息中若有若无地萦绕着。

“阿墨……”他轻柔的声音,伴在那疏影暗香中,低低说道:“你看这梅花,既然已给剪下来了,如果没有机会扦插成活,便只能用清水养在瓶子里了。如果有一天,连水都没有了,这梅花……”

青玉般的指甲掐着褐黑的花枝,略一用力,薄绸般的花瓣一抖,花枝已断,碎瓣零落,飘荡着跌在他脚边。

他只怔怔地手边的断枝,冰雪般的面庞似要扯开一个轻笑,终究化不开那清寂的冰雪,连唇边也泛出黯淡的青紫。

他一指甲将断枝弹落,垂了头,慢慢走向他的床榻,低声道:“不早了,阿墨,明天要赶路,快回去休息罢。”

我顺从地应了,望着他单薄的背影,腿上却灌了铅般迈不开去。

他清淡的身影转入到天青的薄帷内,身姿仿若要如雾气般消融在那种淡雅得不真切的颜色中。

他的声音,也轻得像雾气,透过薄帷传出,同样不真切。

那不真切的声音,隔了好久却还能在我耳边荡漾,细细地在我心间割着,“……阿墨,一定要回来。如果三哥无人可等,苟延残喘便毫无意义……三哥也累了,不想再等……”

他终于能发出一声轻笑,可那笑声中蕴出的绝望和悲凉,让我惊心动魄,忍不住想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后一定天天来看他,我一定不再让他等,等得连梦里都不相信我会来看他。

我委实太过自私,始终一厢情愿地认定,他淡泊地从不说出对我的想念,必定可以经受得住这种想念。而他也的确很平静地接受着我为他安排的生活,奢华却孤寂的生活。

··我从来看不到,或者假装看不到他从施予者转为被施予者的荒凉和黯然,由着他用诗书和女人排遣心底的忧思,狠着心肠让他等,让他忍,直到他等不了,忍不住,如今在和我说,累了,不想再等……



潸潸落下泪来,我正要走过去时,萧宝溶轻咳一声,抬高了声音,略带沙哑地唤道:“来人,送公主回去。”

小落、小惜等应声而入,略带诧异地望着我和萧宝溶隔着道轻帷泪落涟涟。

竭力忍住泪,胡乱在袖子上擦干了,我憋着尖细着嗓音,向他高声道:“三哥,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不会让你等!”

我说着,飞快地跑出了房,奔下楼去。

冬日的夜晚,连腊梅的暗香都冷得彻骨。

或许,在寒冷的日子里生活得久了,才会连散出的香味都冰冷而绝望。

被折下的梅,维持着梅枝最后生命的水,等不下去的人……

话里话外,深浓的不祥如这惨淡的黑夜一般,再多的灯光烛火也化不开分毫。

直到坐回公主彩舆上,我还是不安着,只得令人传了唐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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