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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到现在,我没法探听到半点萧宝溶的消息,着实害怕,害怕连他也出了什么事。可他到底来了!
他素来淡泊,和永兴帝兄弟相得,素常入宫,根本不用通禀,可现在,他怎会在宫门外求见,连宫门都进不了?因为我吗?
··永兴帝已在皱眉,甩着袖子焦躁道:“朕不是说了不见么?直接打发他回府去!”
内侍胆怯地退一步,回道:“惠王不肯走,跪在宫门外……已经好半天了!”
“三哥!”我忍不住叫起来,站起身来,便要往宫外奔去。我几乎可以断定,三哥一定也知道了我的处境,千方百计地在想法营救我。
“拉住她!”吴皇后已叫道,上前走来一步,亲自举起她高贵的手,狠狠将我扯住,我正要将她挣开时,几名力大的宫女奔过来,口中低声劝着,手底却如铁钳将我紧紧捉住。
永兴帝皱一皱眉,叹口气,怜惜地望我一眼,却不理我的呼唤挣扎,大踏步走出了蕙风宫。踏出五凤包金门槛时,我听他无奈般吩咐道:“看住文墨公主,不许她出宫半步!传惠王到武英殿见朕!”
眼见永兴帝离去,我更是着急,挣着宫女抓我的手,大叫道:“大皇兄,我要见三哥!我要见三哥!”
也许目前情形连萧宝溶也已没辙,所以才在宫门外长跪不起罢?可我下意识地只想回到萧宝溶身畔去,仿若只要见到我这日日沉浸于诗酒之中的三哥,便是天塌下来也是不妨。
吴皇后却没有立刻便走,她走到我跟前,再也不掩眼底的怒气勃发,扬起手掌,已是“啪啪”两个耳光甩了过来。
头晕眼花中,我有些懵了。长这么大,父母兄长都将我当成宝贝一般呵在手心,连弹我一指甲也舍不得,十岁时挨那顿鞭子乃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受罚,几时被人这般凌折般毒打过?
“萧宝墨,你给本宫听好了!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给本宫放聪明些!你再不安份,在齐国是耳光,到魏国可能是人头!还是好好学学你那狐媚子的母亲吧!不然日后自己吃苦便罢了,若连累我康儿回不来,本宫非让皇上把教导你的母亲和惠王一起问罪不可!”
“你敢!”我叫骂着,气急败坏道:“你才是狐媚子坏女人!连出了家的庶母都胡乱攀污,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怪不得大皇兄几年都不到清宁宫过夜!”
话未了,又是一耳光狠狠揍来,却是用尽了全力,想来这次说到了吴皇后的心病了,那双大而微凸的眼睛已经给气得如青蛙般鼓起,脸已涨得通红,这等神情倒似要生吞了我,果然如我所说,半点无了皇后威仪。
但我已顾不得嘲笑她了,阵阵眼冒金星间,早上匆匆挽的发髻已被打得散了开来,碧玉镶金凤尾簪“丁”地落地,断作两截,只有两枝红珊瑚小珠簪钉在发间,将凌乱落下的黑发略挡了一挡,半掉不掉狼藉垂下,更该将我整得状若疯子了。
··那边已有宫女急急上去安慰吴皇后:“皇后娘娘,仔细手疼!”
可抓住我的宫女却将我掐得更紧了,胳膊疼得我直吸气,再不肯放松一点,更别说来劝慰我一句半句了。
萧宝溶从来只告诉我,我是大齐公主,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从不曾告诉我,原来这个公主,也只是个虚名,人家所敬惧的,是公主这个名号后的皇家权势。当权势背弃我时,我这个大齐公主,连个奴婢都不如。
吴皇后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甩着大红色云纹绣翟鸟的宽袖,将打得发红的手掌垂下,狠狠地盯着我喝命:“将她捆起来,好好磨磨性子!像这样去见魏帝,只怕太子没救回来,先闯了大祸!”
可恨那些寻常对我恭恭敬敬的宫女内侍,此刻竟如狼似虎般冲了上来,拿了粗大的绳索,毫不犹豫便将我捆得结结实实,不管我怎样地挣扎尖叫,将我缚在了一张黄花梨方背椅上,一动不能动弹。
我努力伸着脚,妄图踢那该死的女人一脚,骂道:“我便闯祸又怎样?你想用我来换你儿子,做梦做梦!萧康有你这样混帐的母后教着,日后早晚毁了我们大齐,是你们……呜……”
内侍们已给惊吓得魂飞魄散,只怕我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居然拿了块帕子生生地将我嘴巴堵住。那种满腹恨怨说不出的憋屈,让我急躁地挣扎着,跺着被合捆于一起的双腿,几要将椅子掀翻,捆缚处的绳索便开始透过单薄的春衣,一点点地磨蚀起肌肤,火烧火燎般疼痛起来。
吴皇后看着我的挣扎和我额上的冷汗,目光中终于有了种纾解的快意,她冷冷笑道:“你要闹腾么,也没关系!我们只管将你依约送了去,只要让使臣和魏帝说明,你性情刚硬,不肯入魏,便是你闹腾得再厉害,也于我们大齐无碍!”
扶了宫人的手,她拂了拂微乱的鬓角,道:“你们看好她,不许她寻死!我们回宫!”
一步一摇,她用自以为优雅尊贵的姿势,晃晃荡荡离去。
可惜她再怎么矫揉做作,也比不上我母亲的雍容婉约,更比不上萧宝溶从容超逸。那等空灵蕴藉的绝世风骨,岂是这个歹毒妇人比得上的?
我心底咒骂着,挣扎已越来越无力,额上的汗珠糊住了散发,迷离了眼睛,束缚的疼痛更让我透不过气来。可奇怪的是,素常我那么怕疼的人,在永兴帝走了后,居然咬着牙再也没哭过,只是自觉看人的目光越来越恨毒,几个监视我的宫女内侍,已经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或者,那是因为,以往我落泪,身畔一定会有人怜惜安慰我,而如今,我的眼泪,只会沦为吴皇后和这些宫人们的笑柄。
便是死了,也不可以让人笑话我萧宝墨懦弱没骨气。
自然,我更不会寻死。那岂不是更让吴皇后这些人小瞧了去?
我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把这女人今日加在我身上的折辱十倍奉还!
··我终于无力挣扎时,仙鹤展翅的铜壶滴漏声细细地传来,伴和着只有我自己不均匀的呼吸声,两旁侍立的宫人如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天色已回复晴朗,阳光自前方的十二扇槅扇门透入,投在团花缠枝牡丹地毡上,一大束一大束,都是我以往从不曾注意过的灰尘,在明亮而凛冽的阳光中舞蹈着,仿若那灰尘也成了金色的一般。
可天底下又哪里有金色的灰尘?便如我自以为高贵的身份一般,不过是一场可怕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依稀有个修长秀逸的人影踏步进来。
背着阳光,他的面孔一时模糊得看不清晰,看得见他穿着一身墨绿底妆花大袖四爪蟒袍,头戴硬翅展脚幞头,脚踏皂底靴,极正规的亲王朝服装束,看来有几分眼熟。
“阿墨!”
我听到那人失声呼唤,几乎同时,那群装死的宫人呼啦啦跪倒在地:“拜见惠王爷!”
是三哥,居然是我那常年只穿素色袍裳,连入宫也只穿稍正式些公服的三哥萧宝溶!
我胸中刻骨的恨意忽然便散去,满腹的委屈却如风雨骤来,再也不可遏制,泪水倾涌而出,呜呜出声。
萧宝溶再不见往素温文的笑容,一边奔来取出我口中的帕子,一边怒喝:“是谁捆的公主?是谁打的她?”
宫人们不敢立起,领头的内侍窥着萧宝溶神色,硬了头皮道:“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萧宝溶解我绳索的手在颤抖着,而他的声音更是从不曾有过的咆哮粗暴:“都给我滚!”
宫人们虽有皇后撑腰,到底不敢对萧宝溶无礼,默然对视片刻,便悄然离去。
想必即刻也会去通知吴皇后吧?
我却顾不得了,萧宝溶一解了我绳索,我便牵了萧宝溶的衣襟,软倒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迅速洇湿了他的前襟。
萧宝溶似也站不住,身体晃了一晃,已坐倒在毡毯上,将我紧紧拥住,将我的散发向后拢着,喃喃地柔声唤道:“阿墨,阿墨,别哭,别哭……”
我抽泣道:“三哥,我不想到魏国去。”
“三哥知道,知道……”声音低沉里带了颤音,几滴温热的水珠飘到我额上。
我抬头,已瞧见了萧宝溶那双清亮的眸子泊了大片琉璃般晶莹的泪水,迅速自白皙的面庞滚落,往日如白玉般剔透的肌肤蒙了一层淡青,黯沉而憔悴。
心底的恐怖愈发如水草般蔓延开来。
我伸出手指去擦他的泪水,颤着嗓音问道:“三哥,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没法子救我?”
“阿墨……三哥无能,对不起,对不起……”萧宝溶将头埋到我的脖颈间,湿热的泪水和鼻息扑落在肌肤上,亲近而温软的感觉,却让我更是害怕无措。
··萧宝溶也帮不了我!
他这般郑重其事换了亲王衣袍请求入宫,还险些被拒绝,显然是永兴帝主意已定,不欲见他。只怕他为了见我一面,也求了永兴帝好些话;他站不住坐倒地上,很可能是因为求见时跪得久了。
大难临头时,昔日的慈兄牺牲为难起弟妹来,倒是不遗余力,毫不手软!
“三哥,我不怪你。”我将手指攥成拳,又松开,再攥紧,将脸蹭在萧宝溶的肩上,努力将泪水逼回去,切齿说道:“可我好恨!我好恨大皇兄和皇后,还有……那个可恶的拓跋什么……”
“拓跋轲。”萧宝溶将头抬起,渐将哽咽声吞下,低声道:“记住,魏帝叫拓跋轲。此人性情冷峻,心机深沉,你年纪轻轻,从不曾历过风雨,必定斗不过他。落到他手里,千万……不要任性,先……先委屈一下……”
他抱着我的手腕忽然收紧,勒得我肩膀一阵疼痛,微侧脸,已见到萧宝溶闭着眼,面色雪白痛楚,夹杂着不知多少的不安、不甘和不忍。
我蒙昧了片刻,忽然解了过来,身体立刻颤抖起来,磕着牙问:“他……他会不会逼我做男女间的那种事?”
萧宝溶慢慢松开他的手,垂着一双止了泪水却依旧雾蒙蒙的黑眸,喑哑道:“阿墨,长得漂亮其实也是一种罪过。不过,如果运用得好,也会是一种资本。”
我似懂非懂,吸着鼻子望着我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