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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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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父亲月前并非是去狞猎,而是赶赴连山,去迎娶李国的顺义公主。再过几日,这顺义公主便要来到北京,从此以后,她将取代大娘在府中的地位。我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顿觉心中涌起失望、悲伤、愤怒诸多情绪。额娘见我不说话,正要相询,我一扭身跑回自已的房里,自顾自生起气来。

果然,没隔多久后的一日,王府中一早便开始忙碌准备,侍女们说起自王府向外,一路铺了几丈远的红地毯、进城之路更是从一大清早就开始肃清、等候在王府门前的吹奏班子少说也有十队……而我只觉气忿,不论额娘如何相劝,我抵死不愿离开房间,再说到后来,我索性将她推出门外,不再理会。额娘急的没有法子,前面又有人来催,她只得离开。

我让吴尔库尼准备纸墨,只在房中练字,对外间一切不闻不问。到了巳时,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乐队吹吹打打,又附有许多恭贺笑声传来。听在耳中却令我异常烦燥,将乱写的纸一张张扔的满地都是,吴尔库尼从未见我这样,只得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过了一会,又听额娘来劝,说是前厅正要行礼,于情于理我也应当前去拜见。我听了却更加难受,一时间只觉悲从中来,竟伏在桌上哭出声来。额娘怕惊扰父亲,不敢再劝,只得走了。

这宴席足足摆了三天,前院流水般人来人往,笑声不断。我整日呆在房中,一步也不愿离开。额娘无暇顾及,只得叮嘱吴尔库尼多加照料。每日听到隐约传来的欢笑声,令我几乎夜夜不能安睡,想到大娘,又不知哭湿了多少枕巾。

不过这喜宴终有结束的一日。这一天,我早早起来,发现那喧闹已经消失,院里院外一片寂静。

我打开房门,五月的早晨,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空气中尚有些烟雾蒸腾,早起的仆人们也许都在前院忙碌打扫,庭院里竟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独自向院中慢慢走去。小池塘里,微风吹动水面,波光荡漾,水纹与水中楼台假山的倒影汇在一起,犹如水晶帘在微微摆动。

我向池中久久凝望,脑海中却泛现大娘的脸庞,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已经被父亲遗忘了,此时的王府中也许不知何处倦缩着她怯怯的幽灵,正独自哭泣呢!我抬起泪眼,却看到长廊的窗格中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我忙退入身旁的假山之后。

只听的脚步声渐近,不多时,父亲便来到了我刚刚站立的地方,他身上的衣衫随风微微荡动,更显得他的身型十分消瘦。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一心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又想责问他如此的薄情寡意,大娘尸骨未寒,为何却要这般忙着续弦……

就在这时,我听到他深深地一声长叹,不知为何,这一声轻轻的叹息竟忽然打断了一切存在于我心中的对他的埋怨,这叹息声中透露着浓稠的化不开的东西。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那是寂寞。

就在这一刻,我原谅了他,甚至在我的心底,觉得大娘一定也会原谅他,我不由自主的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背,正要迈步。忽听到池塘那边传来的家奴禀报声。父亲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我独自站立许久,自院中回来,嘱咐吴尔库尼为我梳一个漂亮的旗头,穿戴整齐,向前院走去。父亲正和他的新婚福晋在用早餐。他看到我,异样欣喜。我向他们盈盈拜下,第一次晋见我的新“大娘”顺义公主。这公主非常年青,生的娇小清秀。她听我说着她家乡的语言,顿时和我十分亲近,露出雪白的贝齿,是一个羞涩温存的女人。

额娘在我回房时,已在我的房里等待,她一边轻拭泪水,一边笑赞我做的很好。我换下装束,自枕下取出大娘的锦帕。我将它细细的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口最妥贴的位置。额娘在一旁看着,难以自禁地又落下泪来.

父亲忙碌的日程并没有因为新婚而稍有停滞。可是六月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刚入七月他便又病倒了。这一次的病他却好似早有预感,早在之前便已将宫中的一切事务安排给了理事三大臣合议协商。

自他病后,更是拒绝了所有外务,除了每日详听三大臣的一次奏报,其余时间他都遵从太医的建议卧床养病。

这日,我正在自己的房中画好一幅山水,想拿到父亲那里去,刚刚走出房间,却见到额娘一脸惶恐,她将我拦下道:“这会儿,可不能去那边。”

我奇道:“为什么?”她眉头微皱道:“是……是皇上来啦。”我闻言惊喜异常,心想福临能亲来看望父亲,父亲一定会很高兴。正想着,却见额娘一脸忧色,我向她询问原因,她只是摇头,还不时的朝父亲房中张望。

我心怀疑问,很想去那里看看,但想到这毕竟不是在宫中,福临亲临府诋,总是不能无传自见的。我只得回到房中,却又无论如何不能静下心来,更奇怪的是这会儿连吴尔库尼都不知去了哪里。我问身边的侍女,却都说刚刚还在,眼下也不知到何处去了。

就这样在房中呆了一会,我再也忍耐不住,趁额娘有事走开的间歇,忙朝前边去了。快至父亲房外之时,却正好见到福临由太监引领着,在离我不远的长廊边走过,我停下步子,静看他自眼前缓缓而过。

他低着头,面色好似含有愠怒,身旁的一众太监侍女们也个个是惊慌的神色。我倍感好奇,朝他注目看去,眼角带过,却又似在前面的长廊之侧瞥有一个青色身影一闪而过,这背影十分熟悉,可我无暇细想,只看着福临。

便在这时,我身后的侍女也纷纷赶到了,见到不远处正慢慢走过的福临,她们大惊失色,忙停下步子,站到我的身后。福临好似受到这阵纷乱所扰,抬头朝我这里看来,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我见他看到自己,忙鞠身行礼,却见他脸上似有欢颜一闪,一脚向前,像是要走过来。却又忽然生生的止住了。

我与他隔廊对望,他的目光却从未如此深沉,双眸的光亮之中,好似有无数言语欲言又止。我受到这目光感染,不知怎地竟忽然觉得有一丝悲伤向我们二人慢慢靠近,且越缩越紧。心底竟有些莫名的慌乱起来。

七月的炎夏,原是没有一丝风声。此时却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微风,这轻风带着一朵自树上落下的硕大的玉兰花,飘飘荡荡着自我与他之间缓缓落到地上。我们的目光不由的被它吸引,随着它的落势,极慢地移动开来。恍惚间,我仿似看到福临的嘴角微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可是相隔太远,却未曾听见。

此时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在他身边垂首说了什么话。他再看一眼,向我极微的点头,便转身走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心中满是疑惑,忙转身向父亲房里走去。

他的房间里为挡日光,挂着密密的竹帘。室内一片晕暗,我静静走向里间,见到父亲躺在睡椅上,正闭着眼睛。我不敢打扰,只得退出。

直到当日的夜晚,我方才从额娘那里知道,原来今日福临前来看望父亲时,不知为何,父亲忽然大反常态,将他训斥了一番。本来父亲自病卧以来,因他的病症时好时坏,心情也随之变的十分恶劣,时常听到他责吆下人,众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也许他因此而迁怒福临,至使福临含怒而返。

可我心里那隐隐的不安之感却久久无法消散。但父亲自那日之后,却时时陷入深思之中,常常整日一言不发。即便是我陪伴在侧时,他也总是如此。我再无暇去想别的,只一心扑在他的病体调养之中。

可是他的病这般持续反复,太医换了数十种药方,也没有明显的改善病情。一整个夏天便这样匆匆而过。期间,宫中送来昙花,我将它种植在花院中,也没有心情去打理它。

九月的一天,我陪着父亲一同用过晚饭,这日他的精神却好,便不愿卧床,我扶他到摇椅坐下,为他盖好毯子。窗上珠串的帘子下透进朦胧的月光。

父亲看向窗外,忽然叹道:“又是中秋了。”我坐在他的身旁答道:“是呀,真快,去年的秋天多尼哥哥方才成婚,可如今他却就要做父亲了。”

父亲看着我露出难得的笑意道:“是吗?在什么时候?”我道:“听说就在十月呢。”他道:“难怪前些日子我常看他独自笑着,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怎么不和我说。”

我笑道:“多尼哥哥怕您怕的厉害,又生来像个女儿家,因此才不敢告诉你的吧。”他点头笑道:“是吧。”又微微的笑了笑,转头看我道:“东莪,你看阿玛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么?”

我道:“怎么会,在东莪的眼里,阿玛是最最慈和的人。小时候嘛,倒真有过一阵子怕您呢!”

他饶有兴味问道:“哦,那是什么时候?”

我道:“刚刚来京城的那几年。一听说您在书房,我就不敢经过。您站在我的面前就像一座小山一般,我连抬眼看您都怕呢!”他朗声笑起来,歇了一歇道:“那后来为什么又不怕了呢?”

我道:“还不是大娘她说……”我愕然惊觉,忙掩住嘴。父亲笑了一笑道:“你大娘又和你说些什么?”我看他神色如常,便道:“大娘说阿玛看似严厉,实则是最最心软的人。对家人更是无比疼爱。她还说起三叔小时候十分顽皮,将您驯养的第一只小雕弄死了,他自己先吓的大哭,倒反而是阿玛您反过来安慰他。大娘说明明自己伤心,却先去抚慰别人。只有心中满是亲情爱护的人才会这样做。”

父亲道:“她总是把我说的太好。”说罢,他对着我笑了一笑。他的神色凄苦,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意。我不忍再看,将头伏在他的手臂上,眼眶却渐渐红了。

只听父亲叹了口气,说道:“你心中曾经怪过阿玛吧。你大娘她病故未久,阿玛便娶了新人。”我不敢抬泪眼看他,只轻轻摇头。

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发道:“阿玛虽是她的夫君,却更是这大清的掌舵人。有许多需要顾及的事,却唯独无力顾及这种种伤心。”他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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