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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点头,挥手道:“把这些东西都好生收捡起来罢!”
沉香依言下去,我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房里熟悉的一桌一椅失神,那书案上,摆着熟悉的紫毫毛笔,澄泥石砚台,雕花紫檀木镇尺……依若那个男子此刻正低头提笔在纸上行云流水般运笔自若,时而会抬头对我轻轻一笑,然后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至我身前轻轻刮一下我的鼻尖,宠溺笑道:“傻丫头。”
窗帘被风吹起,外面刺眼的光线轻轻漫漫的照了进来,我低头看着手中紧紧握住的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我看着那上面玉松子的字迹兀自失神,外面黄昏的阳光透过窗棂印在那纸条上,泛起点点跳跃的金黄光泽……
朝霞漫天,旭日东升,前面的泰安门缓缓打开,皇城里今日彩旗飘扬,处处都是侍卫重装佩剑巡逻,今日是十五,是元庆的登基大曲,父皇丧期已过,钦天监将日子选在今日,朝中百官今日皆要进宫朝拜新君,所有皇族内眷也要进宫聚首庆贺元庆登基。
淡淡的光辉映在那金黄色的琉璃瓦上,熠熠发光,神武门前,沉香搀着我下了马车,穿过重重宫墙,我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廊下一道视线直直的停留在我的身上,那人一身明黄滚绣金龙的服色,狭长的双目里含着迷离不清的神情,有哀痛,有心疼……交织缠绕在一起,他身旁的侍从见我立刻俯身行礼,“属下见过辰月公主!”
李承桓对侍从挥手示意退下,我走至他身前,他一言不发,只是举步登上了神武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整个皇城尽收眼底,神武门上,我与他并肩而立,冷冽的寒风吹起了我素色的衣袂,他亦是沉默。我踟躇了半响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了?”
李承桓一怔,声音晦涩,“殷祁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就趁着这次大秦新帝登基朝贺一并过来了,你,还好吗?”
我垂下睫,淡淡笑着,“好又怎样,不好又如何,都是混混噩噩么这么过来了。”
李承桓负手站着,“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远处乾元殿,轻声道:“公公老了,刚刚承受了失子之痛,前几日旧疾复发,我打算去江南侍奉他老人家。”
李承桓哦了一声,随即又试探着低声问道:“以后永远都会在江南了吗?”
我点了点头,终于取出怀中的那块玉佩伸手递给他,李承桓见状挑眉看着我,我淡淡笑道:“这玉佩本就是你的父皇传给你的,我就要去江南,以后应该也用不着了,你还是带回去给你的皇后吧!她才应该是这块玉佩的主人。”李承桓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却是将玉佩重新塞入我手中,只是道:“兴许以后会用上的。”
我一怔,只是抬头看着他,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一脸的愕然,李承桓别开脸笑着,“惜若,还记得当初你出嫁时我问你的那句话么?”
一瞬间,记忆里那一天,那样一双笨拙却轻柔为我挽起发髻的手,那句迟疑而绝望的话语在耳边盘旋,我看着他的神情,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清瘦腰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眶酸涩,“此生我已经嫁于殷祁,皇上你是一国之君,自然有无数的女子爱慕,唐萱已为人妇,实在承受不起皇上的深情厚谊。”
他的眼眸渐渐黯淡,眼底的失落与伤痛再也无法掩饰,声音低的我几近听不见,“其实他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别开头只做没听见,不再看他,却见李承桓的侍从上前恭敬道:“皇上,前面的登基大曲就要开始了,秦国皇帝刚刚遣人来邀请皇上前去观礼。”
李承桓转身看着我,“我这就先去了!”
我微微笑着颔首,他这才举步离去。
我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此刻,远处的乾元殿上礼乐震天,群臣皆着朱红官袍,并列而行走上乾元殿的玉阶,远远传来了内监的击掌声,只见前面是百名御林军开道,金黄的华盖彩旗映的天空几乎都快变成金色,在几十名内监宫女垂首恭敬的簇拥下,元庆一身明黄九龙平金绣线龙袍,头戴通天冠,上坠十二冕旒,大步向乾元殿走来,此刻朝阳初升,映在元庆年轻坚毅的面庞上,愈显威严从容,乾元殿上,远远的传来了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山河,在皇城上空回荡着,宣告着元庆已经正式成为大秦的帝王!
崇光元年,世宗第三子欧阳元庆继位登基,改元崇光,史称秦武帝。
元庆在登基大典上一连颁布了几道旨意,下旨令刑部彻查高宗时的东宫巫蛊事件,为父亲平反;追封敏敏为恭娴静淑敏惠皇后,迁葬皇陵皇后陵寝;追封殷祁为忠慎勤贤亲王,王位由衡儿世袭。
黄昏的宣德宫里,我听着内监念出这几道旨意时心头悲戚莫名,抬眸看了看殿内依旧熟悉的摆设,只是对身边的沉香吩咐道:“沉香,照顾好衡儿,吩咐徐燔去准备马车罢!”
我站起身走出大门,系紧了斗篷的绦带,不再犹豫举步向乾元殿走去,长长的宫墙夹道,仿佛一条永远也走不尽的路,望不见尽头,手中的食盒里是我新手做的银丝面,今日是我与元庆的生辰,犹记得幼时,每年的生辰元庆都会和我一起吃银丝面庆贺,而现在,好像我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一起过生辰了吧!沿路的宫人见我皆是垂首行礼,迎面走来了几个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人用草席匆匆一卷,看不清里面是谁,经过我身边时,却玎玲一声掉出了一个耳坠,看不清里面是谁,我俯下身默默拾起,是一个小巧的紫萤石镶白珠耳坠,躺在手心里发出淡淡莹润的光彩,这是昔日东海进贡的贡品,母后极为喜爱,就连废后那日的夜宴也是戴着的……
我漠然的看着内监将草席抬着走远,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看着夹道尽头的乾元殿,那敞开的朱红殿门,如同一个嗜血的怪兽,吞吐着世间一切的罪恶与疯狂,仿佛要将人吸嗜进去!
杨忠全老远了我,忙不迭的上前来行礼道:“王妃来的不巧,皇上今日登基大典实在疲倦,正在里面小憩呢!”
我看着他的神色躲闪,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只是漠然别开眼神,举步就要向殿上走去,杨忠全见状慌忙拦住我,赔笑道:“王妃留步,皇上现正在休息,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如何!”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让开,出了事由我一力承担!”
元庆对南阳王府的亲厚朝中众人皆知,杨忠全自然不敢得罪我,终于讪讪的退到一旁,我举步就走进殿去,乾元殿上,元庆与元成两人面对面对峙着,两人的目光如电,似要将对方焚灭!我走上前去,元庆与元成皆是回头看着忽然闯进殿的我,元成乍一见我,对着元庆邪逆笑道:“三哥如今对别家的人倒是亲近的很,对自己的骨肉同胞却要赶尽杀绝!若是父皇在天有灵看到,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住嘴!”元庆冷喝一声,起身走下玉阶,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元成,“你以为你的那些心思朕不知道吗?趁着父皇丧期逃遁出宫,在蜀地自立为帝,朕念在你是自家亲,皆是宽恕于你,岂知你得寸进尺,竟然勾结刺客妄图在登基大典上行刺于朕,你以为朕一死这天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元成狰笑着,“三哥那般厉害,我岂能是你的对手,连我最亲信之人也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你的人,我怎斗得过你?只是三哥不要忘记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元成转过身抬手直指着我,讥诮的笑道:“是你勾结他们南阳王谋逆叛乱,三哥你堵得了我一个人的嘴,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现在普天之下,人人皆知你这皇位是弑父杀母得来的,将来的史册上你也将留下这个污点!哈哈……”
元庆的面色愈加的阴沉,看着元成狂笑不已,额上青筋暴起,抬腿狠狠的踹了元成一脚,元成瞬时被踹倒在地,他悠悠坐起身,阴狠的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看着面前的元成,哪里还是昔日父皇面前的顽劣少年,到底是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走至元成面前,默默失神的看着他,元成抬起头看着我邪邪笑道,“你这个女人何尝不是一个笨蛋,须知狡兔死,走狗烹,你丈夫的死和他一定也脱不了干系!枉费你们一直忠心耿耿以二十万南军为筹码辅佐他登上帝位,如今他仍然是要把知道真相的人、威胁到他江山的人一个一个——”
元成的话还未说完却已经面色一凝,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贯胸而出冒着滴滴鲜血的剑尖,不可置信的转身看着他身后满脸阴沉狠厉的元庆,元庆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那剑尖又向前倾近了几分,元成的身子一阵抽搐,嘴角涌出大口的鲜血,缓缓倒在了地上,元庆这才猛地拔出剑,冷冷道:“妖言惑众,自作孽,不可活!”
我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着鲜血自元成的胸口如注般流下,我静静的看着那地上一滩刺目的鲜血在脚底蔓延,浸红了我月白的绣鞋鞋尖,那上面绣着淡雅的秋海棠此刻被鲜血浸红!
元庆拿起衣角擦去剑上的血迹,那明黄的龙袍上金色夔纹上染上了刺目的血红,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的五爪金龙格外诡异妖冶!
元庆凝眉抬手击掌,很快杨忠全就自殿外弯身进来,他看到地上的元成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动声色的吩咐底下几个内监将元成抬了下去,地板上的血迹很快也被宫人擦洗干净,如若不是鞋尖还残存着元成的血迹,我几乎要怀疑方才那血腥的一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眼前的元庆面色平静,这才看着我道:“这个祸胎今日竟然勾结刺客妄图在登基大典上行刺于朕,是他不顾手足之情在先,朕不得不狠下心肠除去!”
我只是淡淡笑着,声音哀凉,“三哥,从现在开始,这个世上除却大哥,我们就再无亲人了。”
元庆一愣,神情黯淡,“大哥除夕前夜就已经向我辞行离京,如今他们一家人遨游四海,应该是惬意的很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昔日素来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