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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吱呀一声响,我急急回过头,是陈军医正兀自擦着额头上的汗迹走了出来,我上前一步疾声问道:“王爷怎么样?现在可好?”
陈军医面色一凝,声音低沉,“王妃借一步说话。”
我会意,与他行至一旁的回廊的角落里,这里四下无人,一派静谧,陈军医这才开口道:“王爷的伤势是控制住了,只是那剧毒的血嫠已经沁入血肉,照常理看来是必死无疑,可是方才老朽发现一个很是不解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已经近似呜咽,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已冰凉的没有知觉。
“那便是王爷在此之前已经中了另一种毒,此刻与这血嫠毒性互相冲撞,暂时将血嫠克制了下去!王爷才会支撑到现在!”
“那是什么毒?”
“此毒甚为诡异,入体未见异样,任你是华佗再世也察觉不出,只会渐渐蔓延至全身经脉,到毒发时,恐怕立时就会必死无疑!如若不是今夜这血嫠入体,恐怕老朽也未能发现,老朽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此种奇异的毒性,照王爷的脉搏看来,中毒时间已有半年之久,那下毒之人很是谨慎,份量也是极轻,本来要几年后方会发作,可是如今被血嫠刺激,那毒性已经浸入五脏六腑,想要解救已经迟了。”
我的指甲紧紧攥住衣袖,“军医你也没有法子了吗?”
陈军医无奈点头,“如若老朽没有猜错,此毒经过血嫠的刺激,马上就会毒发,王爷的身体就会开始急剧衰弱,直至油尽灯枯而亡!”
我的心霎那间已经跌到了万丈深渊,只是失神的转身向房里走着,里面殷祈还在晕迷中,他的脸色已经雪样的苍白,地上散落着擦拭伤口带着血迹的布条,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挥手示意服侍的小厮告退,自己静静跪在榻边,执起殷祈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热泪点点滴滴滚落而下。
那冰凉的手却轻轻的为我拭去,我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的殷祈正向我轻轻的笑着,他的声音暗哑而吃力,“傻丫头,不要哭,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慌忙擦去眼泪,点头笑道:“我不哭,军医说你的伤势已经好转,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殷祈笑了笑,手指微微用力,“嗯,我们还要回京城,衡儿在等着我们呢!”
我心头酸涩,努力忍住泪意,向他点了点头,我静静的太在榻前,殷祈的眼帘缓缓沉重的闭上,又陷入昏迷,我看着眼前昏黄的烛火,终于颤抖着抬手掀开殷祈的衣领的一角,后劲那里果然已经有几块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青色斑点!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狠狠的从心底刺过,狠狠的向深处侵蚀,那疼痛瞬间疯狂的嗜尽血肉,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嗡嗡的回响着那只字片语,心在那一瞬间却又好似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了,我的呼吸已是异样的粗嘎,许久才低低的呜咽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军医说的果然没错,殷祁的伤势在第二日就开始恶化,先前只是伤口不断流血,今日殷祁却已经开始吐血,预先定下的回京时期也被迫耽误下来,我遣人快马送信给元庆将此事禀报,几日后,京中就了消息,元庆的回复极为简单,“万事保重,朕甚为挂念!”
我失神的看着那纸上赤红的朱砂批复,旋即手指紧紧将它攥成一团,在掌心咯咯作响,面前有护卫恭敬的奉上了一方丝帕,“王妃,这是方才王爷……”
我看着那素白手绢上触目惊心的殷红时,心底竟然异样的平静,我惨然的接过小厮手中的药碗,面上已经平静如常的笑意,举步推门走至殷祁床前,轻声道:“殷祁,药熬好了,我喂你喝下!”
殷祁微微睁开眼睛,看了那冒着刺鼻气味的药汤皱了皱眉,“我这伤口不是已经快结痂了么?怎么还要喝这药?”
我嗔笑着,“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军医说你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呢!”
殷祁这才坐起身,皱眉饮尽药碗里的黑苦的药汤,外面的护卫进门禀报道:“王妃,陈军医来为王爷例诊,正在门外候着!”
我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声道:“让他进来罢!”
陈军医自外面掀帘而入,向我与殷祁见过礼后方才在榻前坐下替殷祁把脉,见他眉头微皱,殷祁开口问道:“本王的伤势什么时候方能复元?”
陈军医看了我别有深意的眼神,垂下眼帘,“王爷的伤势已然好转,,只是那日遇刺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一番方能恢复如初。在这期间王爷尽量卧床静养,切莫随意走动才是。”
我看着殷祁笑道:“听见没有,大夫都叫你不要起来乱走,你今日一早还和我犟。”
殷祁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陈军医开好药方后躬身退出,我端起一旁的药碗对殷祁柔声道:“驿馆后山的梅花昨夜开了,我去为你折几枝回来好吗?”
殷祁点头,“出门穿件斗篷,外头下着雪,很冷的。”
我披上一件大红羽纱斗篷,对他笑道:“夫君,奴家知道了。”殷祁宠溺一笑,点了点头,我方才笑着走出门。
挑开厚厚的帘子,外面冷冽的北风袭来,我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去,陈军医在廊下躬身侯着,我走上前去,只是问道:“王爷的情况如何?”
“王爷的毒性已经迅速侵散经脉,这两日王爷只是体虚无力,再过几日就会咯血,直至毒发身亡,王妃赎罪,老朽也无能为力了。”
我的身子几近站立不稳,抬手撑在廊柱上才不至于瘫倒,我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陈军医点头,“现在王爷身子虚弱,不便随意移动,更不用说回京治疗,老朽已经尽力而为。”
我失神的转过身,语声飘忽,“传我的命令,不准下面任何人私传王爷的病情,违者杖毙!”
正月里,已经是过年了,城里到处早早挂起了红红的灯笼,在夜色下愈显喜庆,百姓相继庆贺着,我与殷祁相拥坐在榻上,殷祁这几日已经开始咯血,身子也愈加衰弱,就连起坐也要人搀着方能动弹,我每日刻意在他面前装轻松,底下的众人碍于我的严令,也不敢露出半点悲痛之色,只是默默服侍殷祁,殷祁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我心头知晓,睿智如他,可能早就猜出自己的病情了吧!
外面的夜空中乍一展开一朵烟花,紧接着,两朵,三朵在天空中依次绽放,火树银花般绚烂如霞,格外的耀眼,殷祁的眸子里映出烟花灿烂的光点,他淡笑道:“这烟花不如京城的上元节烟花漂亮。”
我略一恍惚,只是点头,“是啊,还是京城的烟花最漂亮,等过两天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启程回京,还赶得上看京城上元节的烟花。”
殷祁苦笑着点头,我心头痛极,只是无声的攥紧他的手,热泪在眼眶里翻卷,却终是忍了回去,殷祁忽然开口道:“萱儿,如若我去后,千万不要伤心好吗?我这一生未能了结与你走遍四海五湖的心愿,实在是有愧于你。”
我低下头哀伤的看着他,声音凄苦,“怎么忽然说这不吉利的话了。”
殷祁笑了笑,“傻丫头,我自知时日无多,早早将后事交待也好。”
我的泪霎那间滚滚落下,只是拥紧了他,胡乱的哭着,“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殷祁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萱儿,也许在遇见你之前,我对死亡无所畏惧,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远离皇室贵族,走遍五湖四海,周游列国,可是现在有了你,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你一生坎坷多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身边守护你,若是我走了,你该怎么办?你伤心流泪的时候,谁来安慰你,谁来开解你?”
我捧着他苍白的面颊,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滚滚热泪和着他脸上冰凉,只是痛彻心扉的悲凉,哽咽道:“所以你更不能离开我,一定要好起来,我们的衡儿,还有我腹中的女儿都在等着你。”
殷祁的手吃力的抚上我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笑着,“是啊,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女儿呢,她将来一定生的和你一样美丽!”
我含泪点头,接口道:“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就可以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每日你教习孩子们习字念书,而我就为你们洗衣织补,为你们做饭……”
殷祁微微笑着闭上眼睛,轻喘着昏睡过去,我紧紧抱着他虚弱的身体,失神的看着漫天的烟火,很久很久……
初七这一日,外面下了整整几天的大雪停了,院子里的几枝梅树也在一夜间迎寒绽放,我进门换下青瓷花瓶里已经凋零的梅枝,对榻上的殷祁轻声道:“外面的梅花开了,很漂亮,你看我折了几枝回来!”
殷祁笑了笑,几日前,陈军医就已经告诉我,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此时的他已经油尽灯枯,也就在这两日了,今日殷祁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了很多,竟然可以下床走动,他站起身披了一件斗篷,上前拉住我的手,“我们出去看梅花!”
我皱眉道:“可是大夫说你的身子不便走动……”
殷祁打断我的话,摆手道:“今日难得我精神大好,不碍事的。”
我神情一黯,终是撑了油纸伞与他一起出门。
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驿馆的后山上有一片梅林,此刻玉瘦香浓,檀深雪散,四下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殷祁一意遣走侍从,牵着我的手来到这梅林,林间暗香拂动,梅蕊含芳,我拿起方才带上的厚厚的绒毯铺在地上,扶着殷祁坐下,头顶的油纸伞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我与殷祁静静的相拥而坐,他长长的睫毛蝶翼般扑闪着,看着满园的梅花许久才轻声道:“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心头痛极,我颤声接下阙:“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殷祁招头向我笑着,“这下阙的意境很好,就是太悲了。”他说罢却又猛的咳嗽起来,捂唇的素白丝帕上滴落点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