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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一怔,面上巨大的恐惧升起,只是拼命摇头,“我不能说,要是说了皇上会生气,皇上会伤心,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你!”
她随即又嘻嘻的笑着,嘴里胡乱的唱道:“那个人死的好惨啊!他死的好惨!”母后跌跌撞撞的走远,我看着她消瘦的背景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一时怔在了原地,那个人,那个人……
一旁的内监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王妃?”
我这才回过神,缓缓站起了身,母后的身影早已走远,黑沉沉的乌云盖了下来,我抬头怔怔的看着,脚下的步子虚浮,只是不停走着。
猛地一个踉跄,我几乎快要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我失神的看着他,他深邃如黑玉般盈亮的黑瞳里,映着我茫然失措的脸,我的身子越来越凉,许久才道:“殷祁,我们回家好么?”
他看我的神情满是心事,只喝道:“衡儿一早已经被奶娘抱回王府,我们现在就回家。”
我眨了眨眼睛,忍住眼眶的酸涩,努力笑着点了点头,将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跟着他远离了神武门,远处的宫人们低着头忙忙碌碌的走过,身后城头上的旌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空旷的皇城依旧巍峨雄伟,太阳从云间悄悄的探出了头,宫殿的金黄色琉璃瓦上的积雪完全化开,泛着阳光耀眼的光泽,熠熠生辉。
翌日,正值国丧,皇族各府女眷都将要入宫斋戒,黄昏时分,我坐在毓秀宫偏殿直房的窗前失神的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暮色,沉香推门进来,恭敬道:“公主,这个盒子怎么安置?”
我回头看去,沉香手里捧着的正是父皇临终前交给我的那个金漆盒子,“拿过来罢!”
沉香依言躬身递给了我,我轻轻打开,里面的玉镯和纸笺静静的躺着,沉香点燃了房内的烛火,屋里顿时满室生辉,那玉镯映着灯火昏黄的光芒,发出淡淡莹润流转的光泽,在灯光的照耀下方才看清内侧刻着几个非常细小的字迹,我拿起细看,上面刻着:苏菀、永新,不悔、不怨。字迹秀雅,分明出自母妃之手。
窗外的寒风呼呼的吹来,吹起了盒子里纸笺,我弯下身拾起却邮上面清俊飘逸的笔迹: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记忆中的某一个角落忽然间电光火石般迸出,父皇名讳为欧阳永新,每次他在写这个永字时,最后的一捺总会利落的收笔,而这纸笺上的永字最后那一捺却是很清逸的拖长了些许,这分明不是父皇的笔迹!
我惊的站起了身,心头只有一个疑问,这张纸笺是何人所书?究竟是谁写的才会让母妃那般珍爱?我急急的拿起纸笺对着烛光上上下下细看,却仍是毫无所获,那纸笺上秀逸的笔迹恰如幼时在父皇的御书房里看到的一副画卷,那画卷装裱的极为精致,很是惹人注目,以古玉象牙为轴,以鸾鹊木锦天碧绫为装裱,那上面的字迹也如同眼前纸笺上的一般,风姿灵秀,恍若天成,当时的父皇只是拿起展开的细细的摩挲着,年幼的我好奇的问道:“父皇,这是你写的字吗?”
父皇的眼底那一刹那有着我看不懂的刻骨的苍凉、无边的悔恨愧疚交缠在一起,却又一瞬即逝,只是慈祥的向着我笑着,“不是”。父皇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可是先前那一刻的异样仍是被我看在眼底,那样的分明,以致于那眼神至今还清晰的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咬唇向沉香吩咐道:“沉香,姑且我去一趟含樟殿。”
含樟殿是置放父皇遗物的地方,父皇薨逝后,所有书简,字画都置放在这里,夜风阵阵,空气中夹着一丝幽凉的气息,沉香提着八宝宫灯在前面引路,我披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匆匆走着,心头狂浪翻卷,那一个神秘的人究竟是谁,王府的神秘灵牌,皇陵外的荒坟,母妃的冤死,此刻纷纷涌上心头,我隐隐感觉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一定和这幅字的主人有关!
含樟殿就在前方,门口的守卫一见有人前来,立刻喝道:“何人胆敢擅闯!”
我走上前去,径直取出怀中元庆赐予我可以在宫中通行无阻的令牌,侍卫立刻俯首按剑行礼,打开了殿门,我定定的看着里面昏暗的大殿,握紧掌心,终于提步走了进去。
大殿里四处空漠,一列列木柜如同鬼魅般静静伫立在殿里,沉香点上角落的通臂巨烛,明亮的光线乍一亮起,我脚下的步子轻轻向前前走去,大殿里极为安静,只有我曳地的白色绣金长裙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摇曳细碎作响的声音,面前一列储物柜子是置放父皇书画字简的地方。那幅装裱极其精致的画卷也静静的躺在一堆画卷中,格外的显眼,我心头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仿佛拿起那幅画就会发生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股凉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我双腿虚浮着走上前,颤抖着抬手拿起,轻轻解开上面的细绳,徐徐打开,上面所书的正是陶渊明的《归去来》: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湖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执杖而耘耔。登东坳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正是那笔迹,下面的印章署名是生涩难懂的古纂体字,我努力的辩认着,欧……阳……永……琰……
欧阳永琰!天下姓欧阳的只有皇族,还是和父皇同是“永”字辈?既是皇族,记忆中怎么从未有过这个人?就连祖宗家谱上我也从未见过!巨大的疑问在心头缠绕,我收起画卷,只觉得心头慌乱,欧阳永琰,欧阳永琰……你是谁?
夜色下,我低头走出了含樟殿,外面的寒风刮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我收紧斗篷的外沿,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父皇的梓棺安放在奉先殿里,奉先殿前,我驻足在门口,却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欧阳永琰和我母妃又是怎样的关系?为何皇族家谱上没有他的名字,这个被除名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从小到大我都未听宫人提起?
我挥手示意沉香先行回去,自顾自推开了殿门,里面的元庆一身素服背对着我正在为父皇守灵,随侍的宫人见我进来,弯身向我裣衽施了一礼,我走上前捻起香烛对着父皇的灵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这才徐徐转过身。
“你们都下去罢!朕和王妃有事要谈。”元庆仍旧跪在原地,声音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
宫人们垂首退出,大殿里只剩下我与元庆两人,明晃晃的烛火光芒在元庆的眉间轻轻拂动着,流转着异样沉郁的光华,异样的熟悉,我恍惚了许久,昔日母妃也是这样的眉眼啊!我只是无声的向着他展开了手中的画卷,元庆面不改色的看着我那上面飘逸的字体,只是站起身走至我身前,一把拿过我手中的画卷,郑重的收了起来,许久他终于淡淡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在怪我——”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直直看着我,“恨我杀了他!”元庆的手指直直指着父皇的寿棺。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暗沉的棺木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异样的诡异!
我转过身看着元庆,只是幽幽道:“你所说的他——是我们的父亲。”
元庆面上升起一股异样怪异的表情,竟然笑了起来,那笑意无比的苍凉嘲讽,“父亲,是父亲么?我们的母亲的含冤死去就是拜他所赐,我们真正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又何曾安心过!”
最后几个字异常清晰的映我的脑海里,真正的父亲,真正的父亲……我只是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哥哥,你说什么?”
元庆嗤笑着??,“我们的父亲是大秦高宗一朝的太子欧阳永琰!是他欧阳永新的异母弟弟!”
心底那一霎那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戳了一个窟窿,有冰凉的东西顺着那个无底的窟窿涌了出来,一瞬间在脑海中飞快的翻卷,欧阳永琰,前朝太子,我的父亲……几个零碎的字眼在心底缠绕、纠结,我几近呆滞的看着元庆,声音虚无而颤抖,“是吗?”
元庆咻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双肩,幽暗的眼底涌动着狠厉嗜血的狰狞恨意,一字一句从牙关里咬出:“我要你记住,欧阳永新不是我们所谓的父亲,他是我们的杀父杀母仇人!是他毁了我们的一切!是他!”
我的身子被他摇晃的几乎快要晕厥,满脸都是湿热的泪,只是怔怔的看着元庆眼底熊熊燃烧的两簇火焰,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元庆蓦地松开手指,只是站起身狠狠挥袖道:“我们的父亲是前朝的太子,我们的母亲,是先帝指给他的太子妃,当年父亲和母妃早已暗生情意,母妃更是满含期待的备好了嫁衣等着做父亲的太子妃。”元庆的语声颤抖,猛地凌厉了几分,狠狠一拳砸在寿棺上,“可是这里面的这个人,妒忌父亲所拥有的一切,他和王青雅、王晋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指使人在先帝的药汤里下药,让先帝每夜噩梦频频,更在东宫埋下诅咒高宗的巫蛊,挑拨宫人告发,先帝一怒之下将父亲囚禁在皇陵,母妃偷偷连夜去皇陵探视父亲才有了我们,随后,先帝病重,加上宫人的挑拨,愈加对巫蛊一事深信不疑,临终前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便是赐下剧毒牵机给我们的父亲,将父亲在宗谱里除名,贬为庶人,即便死了也不能葬在皇陵,先帝驾崩后,他欧阳永新就在王晋的支持下顺利登上皇位,竟然强行霸占了自己的弟妻——我们的母妃。”
我轻声道:“可是母妃明明是喜欢父皇的,怎么会……”
元庆嘿嘿的冷笑着,“母妃怎会爱他?母妃恨他,至死都恨着他,所以才会有母妃偷偷写信给我们的外公——当时的太傅大人暗中查证巫蛊一案,岂知被他察觉,一怒之下赐了鸩酒给外公,外公含冤而死,随后,母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