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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站在长孙淹身后的是位衣衫艳丽的俏美女子,衣色大红,小腰微骨,明眸善睐,纱罗裙裾坠地不拖,当风摇曳。她轻皱眉心,似乎好奇自己是怎么被长孙淹发现了行踪,明明她的轻功就不差啊……
长孙淹发现身后有人,原因很简单:香!
女子衣上的香气直冲呼吸,不同于花香,也非檀香,仿佛来自寂静森林深处的一波湖香,闻之令人怡然。
“长孙姑娘?”女子挑眉叫了声。
“嗯。”长孙淹点头,知她有话要说。
“那只蝴蝶一定没空告诉你我是谁,”红纱扶风,人已来到身边,“你可以唤我茶总管。”女子轻一颔首,接着道,“他也一定没告诉你,友意不是他的名,而是他的字。”
“没。”长孙淹乖乖点头,只觉得她的话没头没尾,既然她唤出“友意”,语气又极为熟稔,想必是七破窟的总管。
茶总管扬眉一笑,“他与你倒有些缘分。人人知他姓闵,你可知他的名?”不等长孙淹摇头,茶总管自己倒先说了出来,半点关子也不卖——“嫣。”
“……”与她同名?
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何觉得七破窟的人都有在陌生人面前揭露他人隐私的习惯?阿闪有一点……茶总管也有一点……
“嫣然一笑的嫣。”茶总管此刻笑得像吃饱喝足的猫儿,“他叫闵嫣。”
其实,名为“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长孙淹心中默语。
“汉武帝时,有一位宠臣,名中也有个嫣字……”茶总管将视线投向僧人。
长孙淹闻言,突抿唇一笑,接下茶总管的话:“汉武宠臣,韩嫣。他自幼聪慧,善骑射,汉武帝还是胶东王时,他就与汉武相知相惜,汉武即位后,备受宠事,家财万贯。史书上记韩嫣生得极美,喜欢用金丸射人,当时长安有谚语:若饥寒,逐金丸。但他因为太受宠,树大招风,被皇太后厌恶,寻了一个淫乱宫闱的理由赐死。”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3)
茶总管双眼一亮,如午后骄阳,“长孙姑娘也知道啊。”
长孙淹轻轻点头,“嗯,略知一二而已。”
“史书上说,他是佞臣。嫣……啊,我是说友意,他最讨厌自己的名字。”茶总管勾勾唇,似笑非笑,突然转了话题,“你瞧,每次比赛,那些和尚都是一副呆呆的表情,看得好生没趣。”她拂拂袖,瑰色唇瓣微微向上一弯,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笑一笑而已,“那边的老和尚,瞧见没,瘦瘦的那个,是伽蓝主持句泥,他身后三位年轻僧人是伽蓝护法,有‘伽蓝三香’之称。”
“伽蓝三香?”长孙淹瞧去,只觉得其中两人面熟,眯眼细看,认出他们正是在山道上相遇的两名僧人。三人身后另有四五名年轻的小僧人,头上光光,面容清秀,像一班玉笋立在那儿。
“戒香,定香,慧香。这三人法号中有个香字,年纪轻轻已升上护法之位,武功一流,伽蓝和尚称他们为‘三香护法’,江湖上,人称‘伽蓝三香’。瞧那儿——”茶总管指尖一转,长孙淹顺着葱玉似的指尖看去,听她道,“句泥左边三人是化地殿的得得禅师、夜多殿的丑相禅师、扶游殿的洞山禅师,右边是厌世殿的云照禅师、须弥殿的神剑禅师、饮光殿的魔岩禅师……咦,还有一个没来?”
“谁……呀?”
“贤劫殿的小和尚。”茶总管凝眉思索,正要解释,场中却响起一道妖异鬼怪的声音。此音幽魅不定,听者只觉眼前浮现森罗地狱,似一班厉鬼扑面袭来。
坡地上,群雄纷纷静敛心神,气走丹田,聆听那声音道:“老——古——锥——比——赛——时——辰——到——了——”
说话者无伤人之心,故而群雄只听得遍体生寒,倒也无其他痛苦。而这说话者,正是掀纱走出的夜多窟主闵友意。
“善哉——善哉——兰若——今日——参的——什么禅?”丑相禅师合掌放声,梵音当空,赫赫然是佛门“狮子吼”。
群雄明白,寺庙僧人对俗世香客的称呼,通常有“檀越”、“施主”、“在家人”等,若为王侯将相,则称其官品爵名,“兰若”是僧家对俗家人的一种尊呼。只是,闵友意称禅师为“老古锥”,未免有不敬之意。 幸好他没叫秃驴……在江湖群雄暗暗摇头之际,初次观赛者已被眼前你来我往的幽魅声震慑当场,气血翻涌。
“鬼哭狼嚎”对“狮子吼”——
“老子——今天——参的——是一丝——不挂禅!”
“善哉!善哉!”丑相轻诵佛语。
突然,“当——”一道绵长韵远的钟声自伽蓝深处响起,悠悠然飘上半空。
等到余韵绕去,一道懒懒的声音飘出纱幔,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字字分明:“那钟……太响了。”说话之人仿佛刚从香甜睡梦中被人吵起,声音沙哑低沉,语气透着不耐。
“我尊,既然太响,砸了如何?”闵友意回头冲纱帐一笑。
“如此,有劳我夜多窟主。”帐内,玄十三颔首示谢。
眯眼一扫,分辨钟声来自坡边的小佛殿,闵友意足下轻点,如大鹏展翅,飞扑悬钟,起掌带起疾风,眼见便要拍向铜钟,另一道人影却从侧面迎了上去,一掌对一掌,在半空将他凌厉的掌气化去。闵友意借力抓向那人,被那人一个后纵躲开,双双落地。
绿袍飘飘,那人笑道:“玄尊,闵窟主,梵音清雅,令人乐闻,你们又何苦难为铜钟。”
玄十三一动不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闵友意旋落在他一丈处,杏花眼狠狠一眯,“你哪位?”
“绿丝绦,草如袍。”
高处一声醇厚嗓音,纱帐后有人嗤笑,“你连他也不认识?”
“老子为什么要认识?”闵友意回瞪纱帐一眼,转看欲救铜钟而出现在绿袍公子身边的丑相禅师,“老古锥,他是你请来比赛的?”
“……”丑相禅师一时哑口。
“在下楼太冲。”绿袍公子报上名姓,江湖文雅之士已猜出他的身份。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4)
楼太冲,本名楼隐,太冲是他的字,喜穿绿袍,别号“苦绿公子”。据闻,楼太冲曾三年灯火,十载寒窗,虽中了进士,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通透悟理,弃名而去,以写诗作画娱乐人生。有人猜测,他或许明白的是“不能奋飞,终身困钝”这个理。
楼太冲擅长画佛画,他绘的“垂泪仙师图”、“金刚曼荼罗图”、“地藏皱眉图”皆为人称赞,而他为佛寺画的“地狱变相图”,被认为再现吴道子之风——那吴道子本是唐朝人,曾于唐朝开元二十四年在景公寺壁上绘过一幅“地狱变相”,据闻,观此画者皆不敢食肉,两市屠沽甚至因此转业——七佛伽蓝请楼太冲来此,正是为地藏殿的殿壁绘一幅“地狱变相图”。
“他就是苦绿公子楼隐?”角落里,长孙淹喃喃自语,“果然一表人才,形神皆俊。”
“画画的?”清如玄钟的声音飘来,纱后稳坐不动的身形换了个坐姿,从左倚变成右倚。
“涂墨之技,令人见笑。”楼太冲垂眉一笑,谦雅有礼,“在下地狱变相只绘得一半,巧逢窟佛赛事,有幸一观。”
“楼公子的变相图,定能为伽蓝增、色——不少。”闵友意凉凉负手,“我尊,你说是吧?”
“嗯……”不掩饰的呵呵笑声扬起,似讽似讥,笑过后,玄十三才轻声道:“佛画,不过随意画罢了。”
这话听似讥讽,却暗藏深意。楼太冲向远远的人影抱拳一揖,“谢玄尊指教。”
“谢?哼,老子今天一定要拍碎这口钟,你要拦,老子连你一起拍。”面对男人,夜多窟主一向没什么好语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玄尊,闵窟主,何必为难……”
“嫣要拍碎它,与楼公子何干?”打断楼太冲的话,玄十三慢慢开口,却在说了这句之后,再不出声。
闵友意杏花眼一挑,夹着戾气罡风,拳脚直攻楼太冲。
是苦绿公子……长孙淹垂眸想了想,为了看得清晰点,身影向铜钟移去。
楼太冲迎着闵友意的攻路,避重就轻,一味退让,众人的注意全放在两人身上,谁也没留意蹑手蹑脚靠近铜钟的人。
闵友意凌空跃升,正如人称其轻功“鸢飞戾天”那般,拔高数十仗,凌厉掌气直冲铜钟而去,分明想连楼太冲一起拍碎。然而,肘腋生变,群雄心惊之际,闵友意的掌气突然在半空转弯,众人只听轰然响巨,石草乱溅,钟边赫然出现一个坑洞,而楼太冲在铜钟边苦笑。再观众人,神色各异:七破窟部众瞪大了眼,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七佛伽蓝这边,句泥神色如常,身后三名护法或抬袖或凝眸,意有所动,丑相禅师左脚微微踏前半步。
若闵友意这一掌不留情面,他们定会出手。我佛慈悲,断不能眼见楼太冲命丧于此。
幸好,闵友意手下留情。
留情?
错,闵友意并不打算留情,只是,劲气攻出的一刹,他瞥到钟边微微探出一片衣角。
——淡黄罗纱,是名姑娘!
——是姑娘便伤不得!
翻身落地,他不看楼太冲,直冲钟后,旋步一转,一张呆怔的小脸落入双眼,竟然是……
瞪着表情无辜的女子,他大吼:“阿——闪——”
这一声“鬼哭狼嚎”震得群雄心头齐齐一跳,莫不将视线移向钟后那名叫“阿闪”的姑娘。
“奴……奴家在这儿……”远远柱边传来一声怯怯的柔音。
钟后,怔呆的女子终于回神,愣愣道:“我叫长孙淹……”
“我知道你叫长孙淹。”
“……啊?”
闵友意双肩一垮,“还啊?淹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点就没了。”
这话众人听得明白:若不是看到她在这儿,他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呀!”她怎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