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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抖开,方帕质地柔软,雪白无尘,颜色如新,可见收藏之人的精心保存。方帕的右下方,明显地绣着两个字——“三三”。
花醉雨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是从何处得知她这本不被外人熟知的名字。八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历历在目。惟一遗落的,原来是她曾经为他包扎过的这张方帕啊。
“知道吗?其实我很感激你。”穆秋时执起她的手,将方帕放进她的手心,再牢牢地握住,“你是我少年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尽管只见过一面,却是以后八年中的美丽回忆。”
“是吗?”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中,“那你是喜欢以前的三三,还是喜欢现在的醉雨?”
一定要问啊,既然命运的牵系将他们两人连在了一起,她想要知道,他是沉溺在过往的记忆中,还是在乎她这个眼前实实在在的人?
“我喜欢三三——”话还没有说完,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怀中的娇躯绷紧,微微一笑,穆秋时勾起她的下巴,“但我更喜欢你。”
眼前的明媚大眼秋波流动,是挡不住的诱惑,他缓缓地低下头去,近得可以闻到她的鼻息,“三三会打我,把我撞得头破血流——”
密实的吻,落在她红润的唇上,溢出了最后一句话——
“而你会对我笑,我喜欢这样的你……”
树木遮掩的护墙之上,有两个男人正在纠缠。
“那个登徒子,我要宰了他!”腰间佩剑的男子奋力地挣扎着,回头死瞪着背后抱着他的人。
“莫愁,冷静点儿。” 花弄影满头大汗地制住他,阻止他去破坏下面的情意绵绵。
“大哥,他在轻薄三三!”躲在后面看了半天,花莫愁的肺都要气炸了,千里迢迢从巫山跑到南京来,不是为了看那小子吃三三的豆腐。
“不算是轻薄,他是三三的丈夫。”花弄影一边冷静地说,一边死命地抵住树枝,牢牢地拉住花莫愁,防止他真的冲下去劈了穆秋时。
“我不承认!”这算什么,没有三媒,没有六聘,要不是冷傲凡跑到万花阁来通风报信,他和大哥都还不知道他们珍爱的妹子居然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嫁掉了。
“你不承认有什么用?”花弄影翻了个白眼,把他重新拖到树枝后,指指下面的两个人,“你看不出来三三很喜欢他吗?我敢打赌,你若是现在下去杀了穆秋时,三三会立即出家当尼姑!”
“有这么严重?”停止了挣扎,花莫愁转身看向花弄影。
花弄影沉重地点点头,表示所言非虚。
花莫愁心中暗自衡量了一下,哼了一声,重新坐下。
“我们的三三有归宿了,真有些舍不得呢。”拨开树枝,看着下面的两人你依我依完了之后相携离去,花弄影颇为惋惜地说。
“他要是以后敢待三三不好,我头一个宰了他!”花莫愁在一边偷瞄。
“我看不大可能。”花弄影缩回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倒是不了妹子——”眼尖地看到花莫愁伸直了耳朵,他在心中暗暗发笑,脸上却是担心的表情。“独自一人离开,无依无靠,又只会发射那一手上不了台面的烂银针,江湖险恶——哎,莫愁,我还没有说完呢。”
贼笑着看着花莫愁低咒了一声,又心急火燎地飞身离去,他懒洋洋地仰躺下来,自言自语道:“明明就担心得要死,还要死撑,真是……”
白色的衣裙,长发披散,如一缕幽魂游荡在寂静的夜晚,慢慢悠悠,直到一扇大门前,才停下脚步。
迟疑地举起手想要叩门,可是手在空中悬了半晌,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在犹豫什么,”
凭空响起的声音惊得立在门口的人迅速回头,四处张望。
一道人影落在大门前,抓住了那双悬在半空中的手,“慕容倩影,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瞪大了眼睛看面前的人,慕容倩影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少王妃,你好大的雅兴,半夜三更不睡觉,跟踪别人很有趣吗?
“那么请问,慕容执事在半夜游晃,又所谓何事?
不理会她的嘲讽,花醉雨反剪双手,“执事都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呢?”
“关你什么事?” 反唇相讥,慕容倩影步下台阶,反身准备离去。面前的女子太过精明,那一日她就在她的面前失了分寸。这样的闪失,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当然关我的事。”花醉雨颇有深意地看看身后的大门,“执事难道忘了那一日我曾说过,我一定要见楼外楼的楼主吗?”
急匆匆的脚步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停住,慕容倩影转身凝视了她半晌,才干涩地开口道:“你已经知道了?”
“不错。”花醉雨点头,并不否认。缓缓地朝她走近,站定在她的面前,“我一直在想,一个被盛传精通乐律之人为何从不在世人面前献乐,却总是隐身幕后而不出现?”
“你现在有答案了?” 慕容倩影凝视着她的眼睛,纵是不甘愿,心中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冰雪聪明。
“原因只有两个。”花醉雨朝她逼近了一步,几乎要贴上她的面庞,“一个是楼主的乐技确实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自负天下无人能敌,不屑再与他人交锋,另一个是——”
“什么?”屏住呼吸,慕容倩影警告自己不能在她的面前示弱。
花醉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实际上,楼外楼的楼主对乐律根本一窍不通,所以才会让懂乐律的你出面主持事务,撑起楼外楼这块金字招牌。慕容执事,我说的可对?
“你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慕容倩影在笑,但是却笑得很苍白、很无力。
“慕容倩影,你很忠心。”看着她虚弱的笑容,花醉雨一时有些不忍,“我不怀疑,如果那个人要你去死,你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可是,这样做值得吗?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慕容倩影摇摇头,目光有些迷离。坚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被揭穿,忽然间,她觉得一身轻松。“这些年来,是我在陪着他,感受他的喜怒哀乐,感受他的欢笑哀愁,他挣脱不了穆王府的这把枷锁,我都知道。”
“那你想怎么样?” 见她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身后的那扇紧闭的大门,花醉雨无奈地摇摇头,“铲除他痛苦的根源?”
“我想的,他却不准这样做;他的心,我抓不住……”慕容倩影喃喃自语着,神志已经飞得很远。
情字伤人,就连八面玲珑的慕容倩影都不例外。
是不是任何一个精明的女子都会迷失在情路上?花醉雨转头看了后面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似乎并没有被门外慕容倩影的情意撼动半分。
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之际,她再看了慕容倩影一眼,嘱咐道:“若是没有勇气去见他,就快些回去吧。”
热浪在空气中翻滚,暑气逼得人周身冒火,慕容倩影盯着花醉雨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才怔怔地转头看着那扇门。
只一扇门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遥远呢?
自嘲地笑了笑,正要离开,门,却在此时被打开,从里面迈出一颀长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就是楼外楼的楼主?”
依稀的月光映照在他的面庞上,衬出了满脸复杂的表情。
穆冬时!
第十章
轻巧地跃上楼,翻窗而入,撩起床幔,却吃惊地发现,锦被掀开,本应该在里面熟睡的人此时却无影无踪。
“奇怪,去哪里了呢?” 自言自语,本想要叫醒称心和如意去寻找,却恰好听见了门外些微的响动,心念一转,脱下披风,缩进被窝假寐。
有人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接着慢慢地朝床边移近。
“醉雨?”细细的呼喊让她顿时放下心来。
睁开眼睛,看穆秋时一身单衣,只披了件外衫,手中拿着一盏蜡烛,花醉雨禁不住开口责怪:“这么晚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睡不着,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放下手中的蜡烛,他一边说着,一边脱鞋上床。
“是吗?”她为他脱去外衫,注意到上面有很重的露气。
“是啊,醒了发现你不在,心里不舒服。等你许久都不见回来,所以——”掀开被子,他躺进来,向她解释。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吹灭了蜡烛,感觉穆秋时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怎么了?”黑暗中,她问他。他今天晚上的表现太奇怪了,以往不是这样的啊。
“醉雨,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吻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心知有异,她柔声地问。
“从前我身子弱,每个人都顺着我.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小时候,我痛恨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我病痛的时候,其实身边的亲人也在受着痛苦的煎熬。”将脸埋进她的秀发中,他陷入了回忆之中。“爹娘担心,连那时候和我同龄的冬弟也变得少年老成,他刻意地磨练自己,学好武功,然后自愿担当保护我的重任。我快乐,他就快乐;我受伤,他会自责……小小年级,他就已经丧失了孩童的天真烂漫。说得不客气一点儿,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实际上是我的影子。”
指尖摸到他的眼角,感觉到一片儒湿——他在哭?
“你——是看见了今晚的事了吧?” 是什么原因,迫使他对她讲这些?
“对不起,醉雨,我不是有意的。”穆秋时歉然地道,“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所以才跟在你的后面……”结果,看到了慕容倩影和醉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还看见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这些年来,他亏欠冬弟的居然是那么多。
“你不必太过责怪自己。” 知道他现在的心绪,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怎么能不责怪呢?”他苦笑着道,“冬弟不好乐律,却创立楼外楼,只是因为我这个大哥喜欢,所以他才无条件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