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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花醉雨低垂眼帘,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穆冬时端着药碗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背对着她,“我希望你最好不要伤害到我大哥。”
“何以见得?”这样的指控未免太过严重。
“何以见得?”嗤笑了一声,十指扣紧了药碗边缘,“如果不是看中了穆王府的权势,凭我大哥那残破的身子,你怎么会心甘情愿进门当寡妇?”凭她方才在大厅中的轻佻举止,也能看出她并不是自称的千金小姐——试问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在众人面前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说得也对。”她笑得云淡风轻,对他恶意的话不以为意,“穆王爷掌控江南数十万精锐之师,如果穆秋时一死——”
穆冬时的身子蓦然一僵,脸色微沉,转过头,却只看见她的背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拂起了她背后的长发,绷紧了他的心弦,手已然在身后握紧成拳,
她没有回头,只有淡然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大权不可旁落,即使是庶子,也有继承的机会,不是吗?”
手心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沁湿,他放松了拳头,警告的话语出口:“刚才的话,希望你不要在第三人的面前再说一次。忤逆之罪,你我谁都担当不起。”
脚步声逐渐远去,花醉雨缓缓回头,凝视穆冬时的背影,本已落在掌心的玉笛,眨眼间又收回到袖中。
远远地看见牛头马面向他走来,他想逃,可是却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移不开脚步;他想喊,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冰凉的锁魂链套上了他的脖子,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逐渐地被牵扯出了体外。也好,就这样吧,活在世上受病痛折磨的日子够久了。
这样想着,自己也慢慢停止了挣扎。意识逐渐模糊.一片白雾瘴迷了他的视线。眼前闪现而过的是爹娘忧心的面容,冬弟担心的神色,还有花醉雨浅浅的笑容……
就在那一刹那,意识又恢复清明,抬起手,想要拨开面前白茫茫的迷雾。
“夫君,夫君……”仿佛是来自天边的声音,却好像有着巨大的力量,拉回他的魂魄。
觉得浑身发热,穆秋时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的花醉雨半侧着身子,帮他擦拭着额头。
原来,是一场梦啊……
长嘘了一口气,觉得脸颊有些发痒,这才注意到有几丝长发垂落在他的颈间。
看向花醉雨,他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与她雪白的肌肤交相辉映。见过的女子虽不多,但也知道,像她这样天生丽质,世间恐怕也难觅几人。王侯将相,富商贵贾,相信只要她点头应允,求亲之人早就已经塞满了整个秦淮河。
——可是她为什么愿意下嫁与他?这个问题,一直是他心中难解的疙瘩。
“醉雨——”在她的执着下,对她的称谓,好像也越来越顺口了。
“什么?”她拭去他额头上密实的汗珠,不动声色地把手探在他的手腕上,确定他已经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
“我做了一个噩梦。”闭上眼睛,他对地说。
“现在不是好了吗?”先前听见他在梦中呓语,探向他,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心下一惊,狠狠摇晃才把他弄醒。
“这个梦,我是经常做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穆秋时缓缓地说,“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经常梦见牛头马面来向我索命,只不过那时候,我还能喊,还能逃。一个月,也就是那么几次而已。可是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梦就越来越频繁,梦中的我甚至连身子都动不了了。我想,是我的大限快要到了。”
“你的病,真的是无药可治吗?”沉默半晌,花醉雨开口问他。
睁开眼睛,注视她如花的娇颜,穆秋时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爹娘瞒着我,是怕我知道命不久矣,心中难受。他们焦急,甚至连冬弟,也放下手中的事情,全力为我走访名医。”
“冬弟?”是指穆冬时吗?
“哦,对了,你大概没有见过他几次。”他双手支着床榻,费力地撑起身子,一旁的花醉雨见状,拿了锦被垫到他的身下。“冬弟与我相差只有三个月,虽然是异母兄弟,感情却是极好的。”
“可是他却不得你父亲的欢心。”一针见血,她指出了事实的所在。
穆秋时无奈地叹口气,双手交叠在胸前,“王府
中的事情,你还不太了解。我爹娘的感情很好,却在成亲五年内都无所出。你也明白,堂堂穆王爷若是无子嗣,会落下多大的笑柄?爹纳妾,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对云姨,恐怕并无真情实感。”
“偏偏造化弄人,在你爹纳妾之后,你娘就有了你吧?”这么说来穆冬时还真是可怜,娘亲既不被父亲钟爱,自己又不被父亲疼惜。若是独子,处境可能相对要好些,偏偏,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正出的穆秋时。
“你猜得很对。”他所苦恼的,也正是这个啊。
“你爹,是想让你继承他的爵位吧?”她悄悄地将身子依偎向他,接近后才感觉他周身都是寒气。
“我和他谈过很多次了,我身子不适合,又没有冬弟的文韬武略。我所喜欢的,只是抚琴弄乐而已啊。”好冷啊,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有热源向他接近,理所当然地便伸出双臂搂她人怀。
“夫君?”依偎在他的怀中,听他虚弱的心跳,花醉雨轻声唤他。
“夫君?”他的眉头轻微皱了下,喃喃自语。“我不喜欢你叫我夫君。”
嘴角扬起,她的手摸上他消瘦的脸庞:“际——叫你秋时,好吗?”
“秋时?”反复呢喃着,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
花醉雨的笑容,让他又止不住心跳,“就叫秋时吧……”
暖意袭人,香气如斯,困意渐浓,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秋时——”指尖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她凝视着他的睡容,静静地听他的呼吸。
窗前有人影闪过,她看了已经睡去的穆秋时一眼,注意到他的眉头又皱起来,单掌贴上了他的胸膛,过了一会儿,看他脸色泛红,才缓缓收手,微微吐了一口气。
门被轻叩了三下,见穆秋时已然熟睡,她起身拿过外衣罩上,下床轻声来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消失了一天的顾不了。
三更天,夜色深沉,寂静无声,离秋苑的人工湖畔却站着两道模糊的人影。
“你是说,药没有问题?”素手搭上一旁的假山,花醉雨问身旁的顾不了。
“我查了一天,所有大夫给他开的药方都没有问题,确实都是养身的补药。”顾不了哈欠连连,上下眼皮也在打架。好累哦,醉雨可真会折磨人,居然以去查药为条件,来交换她出府的自由。
药没有问题吗?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注视着面前黑漆漆的湖面,好一会儿,花醉雨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既然药方没有问题,那么药引呢?”
“喝——全是上等名贵的药材。”说起这个,顾不了就不由得咂咂嘴。有钱人就是有好处,什么名贵的药材郡可以信手拈来。
“你确定所有的药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没有道理啊,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
“绝对没有。”顾不了肯定地点点头,“连你前几天拿给我的药汤,我也仔细检查过。”
难道自己先前的推测全部都错了?
“醉雨——”看她兀自站着沉默不语,顾不了迟疑了一下,“你不要怪我直说,光从他的面色上看,就可以知晓他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人,死,只是迟早的问题。你和他,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是吗?”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顾不了也注意到了。
“是。”顾不了的手捏紧了腰间的布包,咬咬牙,算是豁出去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相处了十几年,没有见过你真正关心过谁。无论是对你大哥、二哥、冷大哥,抑或是对我,你流露出的感情
都是一样的,不曾有过更多。有时候我会在心里安慰自己,你之所以对我们冷漠,是你天生如此。可是现在,我发现你变了,对穆秋时,你太在乎。醉雨,这不是你的作风……”眼睛偷偷瞄向花醉雨,看见她转身向她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惨了!
就知道不应该逞口舌之快的,醉雨的脾气,她还没有领教过吗?十年前被她恶整的记忆袭来,顾不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预期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相反,有一双藕臂环住了自己。
睁开一只眼睛,不由自主地放大,再睁开另一只眼睛,再放大——有这种可能性吗?醉雨居然在抱自己?
“醉雨——”顾不了尴尬地僵在原地不敢动,双手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才好。两个女人搂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我给你们的感觉,真的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吗?”从来都不知道啊,自己一贯是冷漠的,所以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是因为这样,她忽视了身边人的感情吗?
“这个——这个——”顾不了挠着头,是抱着她也不是,推开她也不是,最后只好无奈地朝天上翻了
个白眼——老天爷,就放过她吧,她这几天心脏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活不到找到花莫愁的那一天。
她变了吗?真的是变了吗——只因为穆秋时?
扪心自问,却问不出答案。
初见他,他是一个病弱少年,不堪一击,但是他和煦的笑容,却令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年他的那一句话,让涉世未深的她避过了王府许多凶猛的弓箭袭击。多年后再见,他年岁渐长,羸弱依旧,比起当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惟一让她意外的,是他卓越的琴艺。
她来南京,本是为了要寻楼外楼的楼主,想要与之比试乐艺的高低。只是在偶然间认出了他,不可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