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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斐冷仔细端详着,片刻吟道:「这诗作雄浑,下笔进劲,凛凛然有生气,必定出自心胸朗阔、气势万千之人的手笔……斐冷不才,猜是相国大作。」
「见笑,见笑。」索罗莽开心地笑着,邀他坐下。「也只有像你这样在沙场上拚斗过的男儿,才能看穿我这笔下的意思。我看你,年纪虽轻,可已经是扬名立万,志向定然远大。往后有什么打算,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说给老夫听听。」
「这……」斐冷故意略显迟疑,才一展笑容。「男儿所求莫非拜相封侯,皇恩浩荡,赐斐冷等人南疆封土,斐冷此生已足。」
索罗莽佯笑。「封国赐土,当然是莫大恩宠。不过以『索罗三杰』领兵打仗的才能,来治理南蛮小国,总是有些大才小用的遗憾。」
他拐弯提醒斐冷,皇帝此举是明升暗贬,要卸下他们三人兵权。
斐冷勉强挤了个笑容。「总不能打一辈子的仗。」表示他心头也是明白的。
「你这么说也是有理。」索罗莽窃喜,却故意叹了口气。「不过,我想到桦儿要是托付给你的话,就得跟着你到边陲之地。离京城这么远,我心中舍不得啊。」
他亲切地搭上斐冷的手。「你别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是拿你当女婿看待,才能跟你说这种话。」
斐冷赶紧道:「这是斐冷有幸,才能蒙相国抬爱。相国的担忧,其实也是裘将军的不舍。日前,他曾和我说过,想到要让裘夫人跟他一路奔波,他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是了,这是人之常情嘛!」意外从斐冷身上,听到裘恨的动态,索罗莽心中暗喜,脸上倒还不动声色。「可惜裘将军不爱与人应酬,否则哪天我也该好好会会这位少年英雄。」
斐冷堆上笑。「这其实也没那么困难,我们三人沙场上同生共死,情谊非比一般,若由我出面安排,裘将军不会不来。」
「既然这样,可要麻烦你了。」索罗莽笑得不住捻须。
斐冷起身施礼。「这件事情,就请相国放心。不过,要偏劳相国修书一封,表明邀请之意,我好穿针引线。」
「应该的,应该的。」索罗莽跟着起来。「我这就来写。」
他坐回平素批阅奏折的桌子,磨墨提笔,纸张拿来,便开始构思下笔。
斐冷跟在一旁站着,眼睛却机敏地打量四周的环境。他知道,索罗莽平常不让人进来他书房的。那么,书房有可能是暗藏玄机的地方。
会是哪里有问题呢?」双冷利的眸子四处梭巡。
蓦地,他的眼睛锐亮,嘴角轻轻地飞扬……也许他找到了。
???子夜,斐冷黑衣蒙面,避开巡守时间,窜入索罗莽的书房。
凭着刚刚的记忆,他探向一道书柜。这道书柜隐在背后,藏书较其它书柜为少,而且上面并无放摆任何装饰。他蹲下来摸摸书柜,两角有磨损痕迹。看来应该是经常搬运滑动。
他试着一推,嘎地一声,墙壁开出一道暗门。
斐冷移身进入,里面是一条往下的密道,旁边虽然点了火炬,可狭长的阶梯仍显得诡谲。
斐冷凝神,一步步向下踏,突然喀地一声,他踏到不该踏的机关。
飕地一阵风,乱箭朝他齐射,他迅速地抽出扇子,手动如飞,格开乱箭。
哪知飞箭停射之后,四下倏地暗寂,他只好点了只火折子,探走到最近的一把火矩,燃点上去。
「啊!」脚下突空,他闷喊一声,一股阴湿的霉味直冲,而他的身子失速下坠,砰地,他着了地。
斐冷直觉地往上看,他触动的地洞口,陡然横生出三道铁条。
他被关住了!
斐冷眨眨眼,他没看错,他被关住了,像是一只被逮到的野兽一样。
斐冷恨声。「这老头。」四下没有可攀附的地方,纵有轻功也是插翅难飞。
恶吐了一口气之后,他收摄心神,开始盘量着附近的情形。
好一会儿,斐冷竟然笑了。「运气还不错。」
他掉进的地方是个地牢而非棺材。若是索罗莽在这底下丢了几条饿昏的毒蛇,或是摆了致人于死的武器,他现在就要见阎王了。
看来,索罗莽是打算盘问过掉进陷阱的人,才让他死的。
这么说,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因为他不甘心死,他也不能死。
斐冷盘坐下来,闭上眼睛,略作休息。他一定要保留体力,每一分都得保留。
「喂!想睡觉就回房间啊。」上面突然传出声音,那人语气之中,有着熟悉的奚落嘲弄。
斐冷猛地睁亮眼睛,仰望上头。「是你,小灵儿。」声音之中,难掩乍见到她的兴奋之情。
「怎么了?」凤灵儿两手插腰。「想到曾经暗算我,良心不安,就窝在这地洞,面壁思过啊。」
斐冷一笑。「有人告诉我,女人不能得罪,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假。」看到她,他整个人的心情都放松了。
「没错!」凤灵儿指着他。「如果你不道歉的话,我这大眼睛小鼻子女人一辈子都会记仇。」
斐冷无奈地看她。「好吧!我承认我是不该暗算你,眼下形势危急,你就女人不计男人过,帮我脱身吧。」
「不行。」凤灵儿断然拒绝。「你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对不起』三个字。」
斐冷沉思片刻。「你救了我,我只能和你说声谢谢,却不能真和你说对不起。若那日我不暗算你,现下说不定,你也一并被我拖到这洞里头。」他不想拖累她,一点也不想。
明白他心头的想法,凤灵儿微微一笑,手卷在嘴边。「你这笨蛋,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你拖累。我可是名贼耶!精通机关暗器,你如果要闯地道、找宝物要跟我商量商量才是嘛!我就知道这相国府一定有好玩的东西,你这人真不够意思,什么也不告诉我,就把我赶走,自己来偷。」
她打算摆着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等着斐冷把事情告诉她。
「偷这东西要玩命的,你不该卷进来的。」事情太复杂了,他能告诉她的,只有这些了,凤灵儿知道的越多,对她就越危险。
这男人真听不懂她的话吗?她的意思就是摆明了不怕拖累,也不会被拖累嘛!凤灵儿眉头一扬。「好吧!那我走了。」
「等等……」斐冷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反应,只好赶紧叫住她。「你至少把我救出去之后再走。」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凤灵儿耸肩。「在里头的人是你,在外头的人是我,谁听谁的,你要搞清楚状况啊。」
斐冷只好同她谈条件。「至少我也救过你,讨个人情总成吧。」
凤灵儿偷笑。「抱歉,我这人记性差得很,记仇不记恩的。」
斐冷苦笑。「怎么你才回姬红那儿几天,就变得这么刁钻?」
凤灵儿睁睁瞧他。「我以前都以仁义待你,经师姐提点之后,我才知道,对付非常人要用非常手段。」谁让他是拐弯抹角的人,她只好也跟着他曲曲折折。
斐冷摊手,表示投降。「好吧。你就定出你的非常条件。告诉我,我要如何做,你才肯助我脱身。」
「成!我的条件只有四个字。」凤灵儿伸出四只手指头。「同进共退。」她说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四个字说得这般笃定,就这么暖入他的心扉。
他定睛,深邃的眼眸满是她的影。「你是聪明还是笨啊?和我这么困在这地牢的人同进共退有什么好处。」
「你连『同进共退』这四个字都不晓得,还敢问我聪明还是笨。」凤灵儿柔笑。「我的意思很清楚了……危险与你分一半,好处和你摊一半。」
那是不分开啊!是苦是喜都不离不弃哪!
斐冷怔住,哑口无言。一种感动塞满胸臆,叫他向来灵巧的舌头迟钝了。
凤灵儿凝睇着他。「人都说你神机妙算,可你总归只有一个人,再聪明你也难保不像刚刚一样失足。两个人扶持,难道路不走得长久些?我不信跟你走一道绝无好处。」
斐冷微微一笑。
够了,真的够了。他一辈子,有这么一个能允诺同行的伙件就够了。
不!他能听到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他避开她的视线。「就算你想过这路有多难走,你也无法料到它走到底的境地;更何况和我一道走,你永远不知道,我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
凤灵儿展颜。「既然同进共退,你也不会晓得我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
斐冷目光调回她身上,微微一哂。「听来是场赌博。」
只是,他输得起吗?三十七条人命,加上一个小灵儿,他输得起吗?
凤灵儿断然道:「人生本来就是赌博,我决定了,可以下好离手了。」
「你可能是知道的太少,才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他的语气半带嘲弄、半夹关怀。
「那好……」凤灵儿整个人趴在上头,转过头,对着斐冷露出耳朵。「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告诉我吧。」
斐冷失笑,却没说话。千头万绪,要他从何说起。
「说啦!」凤灵儿翻身,轻拍着铁条。「你再不说天都亮了,我想带你出去都不成了。」
斐冷思索半晌。「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卷进是场政治斗争,要对付的是索罗莽,而陪着你的人只有我,听好,只有我。」
「嗯哼。」凤灵儿起身,消失在斐冷的视线中。
斐冷涩涩地牵了一抹笑,这么看来,凤灵儿倒是真明白他话底的意思了。那是……那是好事。
突然,咋地一声,铁条退出,斐冷微愕地看着洞口伸出一双手。
「上来啊!斐冷。」凤灵儿手一抖,放出一条绳索,大咧咧地笑着。「动作快点,我还等着你告诉我为啥要跟索罗莽对上。」
她唤的是「斐冷」,他听得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