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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分明是想借着这几分小露出的锋芒,在于人试探,他在于旁人告知,以他的才气,他的本事和气度,足有被人拉拢的价值。
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终究太过自负?
正待想着再细细思虑上一番,然而随后,林子清的脸色却是忽然似乎变得分外苍白了起来,咳上几声后,林子清伸手往怀里摸索片刻,便掏出了一白玉瓷瓶来,拧了塞子往自己的手中倒上一颗圆溜溜黑乎乎的药丸,仰头便吞咽了下去。
身旁早有小吏颇为体贴的递上了一杯茶水,林子清端着那杯茶饮上几口,片刻后,那脸色才算是真正缓了过来。
“大人。”身旁又有人不由轻声唤道。
自回朝以来,他的身子本就不是极好,算是亏空了大半,近来每回思虑过多之时,便会止不住胸中的咳意,真正落下了病根,回朝之后又几经周转于朝堂之中,便是个寻常人怕都可能受之不住,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病人。
倒是幸好这药丸的效果不错,每回觉得咳得厉害的时候,咬上一颗,半晌便可缓下来了。
一手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手却是就着那白玉瓷瓶的表面顺着缓缓磨了几下,心下一叹,面上却仍是一副正襟危坐,半分波澜不兴的沉静的模样,又道了一句,言道:“阅卷吧。”
手下几个翰林院派下的几个从考官唯唯诺诺的应了几声,四下散开之后也真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林子清伸手抚着面前几叠犹散着墨香的千百答卷,唇角微微一勾,心思一凝,心道,
——倒是希望这日后传闻中生生叫人闻风丧胆的玉面书生莫要令自己失望吧。
说来,林子清阅卷比之旁人不知要快上几分,往往旁人还在瞧着一纸长卷的时候,他这厢五六份的长卷都已经过了,往往旁人眼前只过了一两行,他的眼前却已经过了十行有余,想来身旁阅卷的其他官员也未曾料想到这林大人阅卷起来竟半分也不带含糊,往往他们手中还在忙活的时候,这人的手中竟已经闲了下来,得空的时候,尚能自在的沏上一壶的热茶。
原本料想着这年纪尚且不大的主考官未必老练到能将手上的考卷都过上一遍,未曾想,这主考官虽确实是个新手,阅卷也不算老练,然而这与生俱来的一目十行的能力竟真就轻轻巧巧的将手上的卷宗都过上了一遍,便是当真有人徇了什么私情,只怕也瞒不过林大人的这一双招子吧,因而,估摸几分时势之后,也都老老实实的查阅起手上的考卷了。
想必这皇帝估摸着一早便知道了林大人的这份本事,这才将这林大人调到翰林院来担任此届春闱的主考官来了,倒也是存着几分的先见之明。
这一届春闱考生的才气倒是不错,便是中旬出了论政这一蛋疼的题,答得出彩的考生倒也不是没有,泛泛而谈或者夸夸其谈,只余一副宽大的骨架子而全无血肉,甚至于枯燥无味的文章看多了,偶尔见到几篇辞藻华美洋溢,逻辑框架尽皆似是娓娓道来的好文章,不免让人感觉眼前倏忽一亮,心情舒畅之下,红笔再一点上,便是一个甲等。
考官虽然对于文章各有偏好,有重辞藻,也有属意框架,心好立意之徒,然而,仅在分属等第一面上,若非实在太过模棱两可的文章,一般到底还是不会存在多少太过争议的,至于等第之上再加细分,那便主要当真要视主考官而定了。
历来负责考生考卷的考官都是翰林院里最累人不过的差事,要在这翰林院里被关上整整三四个日头才会被放出来,待到第三日午时过后,手中的卷子基本栋已经定下了,六七千份考卷,最终却不过择其一二百之数,想来确实有些太过严苛了些,然而朝廷选拔人才,若是人收多了,如何安排这些闲置的人手反而成了麻烦了,不如索性往精的少的来拣,也是方便。
身形缩于身后的一翰林偶尔抬眼去望着座上仍在翻阅考卷的林大人,随后又很快的撇开眼来,相较于其余考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讨论的场景此人未免实在多有些格格不入了。
待见到座上的主考官自然地翻着手中的考卷的动作忽然顿上一顿,那翰林面上心下一时之间都不由咯噔一下。
只见得座上之人将手上这一份放于乙榜之后,随后又将乙榜中的考卷翻了一遍,从底下抽出一张考卷顶了先前那张的名额,那翰林瞄过眼,正是那皆由一字破题的一考生的考卷。
此份考卷本确实没什么出彩之处,但能入乙榜还是稳妥的,但若说能位列甲榜,这中间的差距明眼人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至于如何混入那甲榜之中的,林子清伸手摸着几下自己腰间那把折扇的扇骨,心下却是不由哂笑几分,多半还是瞧着那傅中丞的脸面吧。
至于那斜眼瞟来的翰林心下也不由叹道,不说这傅中丞如今是个如何得势的朝中重臣,私下为人更是跋扈得很,便是那林子清林将军林大人都是皇帝面前难得一红人,官位也是不低,与那户部尚书穆子俞更有几分的关系。这两人两边都不好得罪,心下已经后悔应下了这份折腾的厉害的差事,夹在两人之间,也实在不怎么好做人。然而,事到如今,他怕是也只能打落牙齿自个儿往肚里吞了,此事若是真捅了出去,莫说自己顶上乌纱不保,便是这条老命也有些难保了。
心里叹着,这世上太过贪心的事终究还是要不得,面上此时倒是不动声响的安分了下来。
这瞧着面皮子白净,一脸病态的青年,也端是一个不好惹上的主。那双眼珠子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瞧着似乎一脸病态的模样,盯得人背后便不由渗出一阵汗毛都起来了的寒气,又叹着,毕竟是个上过疆场的将军。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上榜的名单待到这个时辰便是基本都已经定下了,待到林子清翻罢手中甲榜的卷宗,首肯以后,才算是真正定下,林子清择出一纸卷宗,示意其余的考官都来看,几个考官便很快围了过来,林子清遂朗声道:“便点了此人为甲榜第一,为此届会元,你等可有异议?”
几个考官看罢,尽皆颔首,这个举子的文确实作得不错,一眼瞧上去,便是叫人不由眼前一亮,再缓缓读来,胸中自然腾起一股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感,最是爽快不过,实属难得。
见已都全无异议了,林子清点着手中的红笔随手便提了一个一甲等,随后再就着此卷竟就当真一下撕下了那糊上的封条来。春闱的会元的名号在这些官员之中本就是当天就要揭晓了,在翰林院里也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围坐一团的几个考官最终也不得不啧啧叹了几声,只见那卷旁分明印着几个俊秀的小字,抬眼看去,却正是……
——顾惜朝。
、72
城外的皇榜终于张了;千百数的举子几近将整个街道都围堵的水泄不通;人群中时而爆出一阵状若疯癫的痴狂之声,此届春闱的录取人数总计三百一十七人;七八千数的考生;最终提名的十不存一,可谓是惨烈,也难怪此次上榜的举子一副欣喜若狂之态了。
人群之中更有一官员顺着张上的皇榜大声宣读着榜上的名单;从乙榜逐后往前宣读名单,随后再念到甲榜上的名单“甲榜三十二山西名苑县人氏丁方川……甲榜一十七江南凤平县人氏孙得地……”一直念到甲榜第一的时候;那官员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最后方才朗声言道;“甲榜第一,江南清河县人氏……顾惜朝!”
每逢那张榜的官员念到一个上榜的举子的名字的时候,人群之中便会引起一阵的骚动,间或几声欣喜若狂之声来,然而,一直到这一个名字念出口,周围聚集的举子面面相觑之下,竟无人前来应和,面上更大多都是一片茫然之色,只余一阵似是窃窃私语之声。那张榜的官员面上尴尬,便只好继续大声说道:“顾惜朝何在?”
底下的人群又沉默片刻后,随后便见其下一个天然居的伙计大着胆子小声说道:“顾爷先前正说着要去将军府上走上一遭。”
说来,那林将军不仅是早年一届科举的新科状元,而今更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中更有传闻,这届会元的名头正是林将军亲自点下的,本就是这届春闱上榜的举子,这林将军说来便就是这届考生的座师,若是那会元的试卷当真是这林将军钦点下来的,那顾惜朝只怕也算是林将军的半个门生了,这个时候去府上拜上一拜倒也尚在情理之中。
顾惜朝这时候确实去了林将军的府上,不过倒不是他起了兴致要去这将军府上走上一遭,而是一早便有人将他从客栈请到了将军府上,留了上座,备上了一壶好茶。顾惜朝倒是还未曾自大到认为是这林将军在拉拢,或在于自己示好,因为本就全然没有必要,莫说如今的自己不过只是一叶无根浮萍,得了一个会员的名头,在这些大官的眼中只怕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便是待到殿试一过,真正得个进士的名号,成了个真正的官场中人,于这些大官的眼中,也难得几分的分量。
如此说来,这将军府的大将军将他请去喝茶的意义倒是有些意味不明。
顾惜朝在将军府中等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宫中忽然传来消息,圣上急招林将军入宫,不得有误。如此,顾惜朝不觉便已登上了一个半时辰,然而他看上去却是一点都不急的,府中的丫鬟小厮伺候得周到,还有好茶可以喝,他又为何要着急?
外面的天色看上去不是极好,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日头被云层遮挡住,整个天空都开始变得暗沉沉的,零星的细雨此时也已经弥散开,夹着几阵不大不小的冷风,是这季节最常见也最是恼人的梅雨天气。
林子清从府外归来的时候,观其天色,已过未时,随行的张合笨手笨脚的想着要将自己手上的裘皮大衣往林子清的身上过去,想法倒是简单,将军向来体弱,这阴雨绵绵的恼人的天气若是让将军淋雨受寒了,只怕更是要麻烦,团吧团吧的算计着净想着要将自家将军最好非得裹成一个粽子才好。
林将军正待下马车,兜头便被张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