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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和两位敌忾同仇,若不灭了姑苏慕容……”说到这里,
心想是否能灭得姑苏慕容氏,实在难说,一咬牙,说道:“贫
僧将性命交在他手里便了。”过彦之双目含泪,说道:“少林
派和姑苏慕容氏也结下深仇么?”慧真便将师父玄悲如何死在
慕容氏手下之事简略说了。
过彦之神色悲愤,咬牙痛恨。崔百泉却是垂头丧气的不
语,似乎浑没将师兄的血仇放在心上。慧观和尚冲口说道:
“崔先生,你怕了姑苏慕容氏么?”慧真忙喝:“师弟,不得无
礼。”崔百泉东边瞧瞧,西边望望,似怕隔墙有耳,又似怕有
极厉害的敌人来袭,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慧观哼的一声,自
言自语:“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甚么好怕的?”慧真也颇不
以崔百泉的胆怯为然,对师弟的出言冲撞就不再制止。
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崔百泉全身一
抖,跳了起来,将几上的一只茶碗带翻了,乒乓一声,在地
下打得粉碎。他定了定神,见众人目光都瞧在自己身上,不
由得面红耳赤,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过彦之皱着眉头,
俯身拾起茶杯碎片。
段正淳心想:“这崔百泉是个脓包。”向黄眉僧道:“师兄,
怎样?”
黄眉僧喝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崔施主想来曾见过慕容
博?”崔百泉听到“慕容博”三字,“哦”的一声惊呼,双手
撑在椅上,颤声道:“我没有……是……是见过……没有
……”慧观大声道:“崔先生到底见过慕容博,还是没见过?”
崔百泉双目向空瞪视,神不守舍,段正淳等都是暗暗摇头。过
彦之见师叔如此在人前出丑,更加的尴尬难受。过了好一会。
崔百泉才颤声道:“没有……哪……大概……好像没有……这
个……”
黄眉僧道:“老衲曾有一件亲身经历,不妨说将出来,供
各位参详。说来那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老衲年轻力壮,
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也闯下了一点名声。当真是初生的犊
儿不畏虎,只觉天下之大,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及我的武
艺高强。那一年我护送一位任满回籍的京官和家眷,从汴梁
回山东去,在青豹冈附近的山坳中遇上了四名盗匪。这四个
匪徒一上来不抢财物,却去拉那京官的小姐。老衲当时年少
气盛,自是容情不得,一出手便是辣招,使出金刚指力,都
是一指刺入心窝,四名匪徒哼也没哼,便即一一毙命。
“我当时自觉不可一世,口沫横飞的向那京官夸口,说甚
么‘便再来十个八个大盗,我也一样的用金刚指送了他们性
命。’便在那时,只听得蹄声得得,有两人骑着花驴从路旁经
过。忽然骑在花驴背上的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是女子声音,哼
声中却充满轻蔑不屑之意。我转头看去,见一匹驴上坐的是
个三十六七岁的妇人,另一匹驴上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
清目秀,甚是俊雅,两人都全身缟素,服着重孝。却听那少
年道:‘妈,金刚指有甚么了不起,却在这儿胡吹大气!’”
黄眉僧的出身来历,连保定帝兄弟都不深知。但他在万
劫谷中以金刚指力划石为局,陷石成子,和延庆太子搏斗不
屈,众人均十分敬仰,而他的金刚指力更是无人不服,这时
听他述说那少年之言,均觉小小孩童,当真胡说八道。
不料黄眉僧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我听了这句话
虽然气恼,但想一个黄口孺子的胡言何足计较?只向他怒目
瞪了一眼,也不理睬。却听得那妇人斥道:‘这人的金刚指是
福建蒲田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三成火候。小孩儿家懂得甚
么?你出指就没他这般准。’
“我一听之下,自然又惊又怒。我的师门渊源江湖上极少
人知,这少妇居然一口道破,而说我的金刚指力只有三成火
候,我当然大不服气。唉,其实那时候我太也不知天高地厚,
以其时的功力而论,说我有三成火候,还是说得高了,最多
也不过二成六七分而已。我便大声道:‘这位夫人尊姓?小觑
在下的金刚指力,是有意赐教数招么?’那少年勒住花驴,便
要答话。那少妇忽然双目一红,含泪欲滴,说道:‘你爹临终
时说过甚么话来。你立时便忘了么?’那少年道:‘是,孩儿
不敢忘记。’两人挥鞭催驴,便向前奔。
“我越想越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叫道:‘喂!胡说八道
的指摘别人武功,若不留下数招,便想一走了之吗?’我骑的
是匹脚力极快的好马,说话之间,已越过两匹花驴,拦在二
人之前。那妇人向那少年道:‘你瞧,你随口乱说,人家可不
答应了。’那少年显然对母亲很孝顺,再也不敢向我瞧上一眼。
我见他们怕了我,心想孤儿寡妇,胜之不武,何必跟他们一
般见识?但听那妇人的语气,这少年似乎也会金刚指力。我
这门功夫足足花了十五年苦功,方始练成,这小小孩童如何
能会?自然是胡吹大气,便道:‘今日便放你们走路,以后说
话可得小心些。’
“那妇人仍是正眼也不朝我瞧上一眼,向那少年道:‘这
位叔叔说得不错,以后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倘若就此罢休,
岂不极好?可是那时候我年少气盛,勒马让在这边,那少妇
纵驴先行,那少年一拍驴身,胯下花驴便也开步,我扬起马
鞭,向花驴臀上抽去,大笑道:‘快快走罢!’马鞭距那花驴
臀边尚有尺许,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回身一指,指力凌
空而来,将我的马鞭荡得飞了出去。这一下可将我吓得呆了,
他这一指指力凌厉,远胜于我。
“只听那妇人道:‘既出了手,便得了结。’那少年道:
‘是。’勒转花驴,向我冲过来。我伸左掌使一招‘拦云手’向
他推去,突然间嗤的一声,他伸指戳出,我只觉左边胸口一
痛,全身劲力尽失。”
黄眉僧说到这里,缓缓解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
来,只见他左边胸口对准心脏处有个一寸来深的洞孔。洞孔
虽已结疤,仍可想像到昔日受创之重。所奇者这创口显已深
及心脏,他居然不死,还能活到今日,众人都不禁骇然。
黄眉僧指着自己右边胸膛,说道:“诸位请看。”只见该
处皮肉不住起伏跳动,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生具异相,心
脏偏右而不偏左,当年死里逃生,全由于此。
黄眉僧缚好僧袍上的布带,说道:“似这等心脏生于右边
的情状,实是万中无一。那少年见一指数中我的心口,我居
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我见自
己胸口鲜血汩汩流出,只道性命已是不保,哪里还有甚么顾
忌,大声骂道:“小贼,你说会使金刚指,哼哼!达摩下院的
金刚指,可有伤人见血却杀不了人的么!你这一指手法根本
就不对,也决不是金刚指。’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
那时我全无抗御之能,只有束手待毙的分儿。不料那妇人挥
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她
在斥责儿子:‘姑苏姓慕容的,哪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你
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他,罚你七天之内……’到
底罚他七天之内怎么样,我已晕了过去,没能听到。”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
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
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如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
功,也未必赶他得上。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
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老僧
这些年来虽已参悟生死,没再将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而
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若是活到今日,差不多有六十
岁了,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其实这少年当时
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
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
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
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分,对往事也毫不隐瞒,
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甚么丑了?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
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陛下和王爷,这里都不是外人,在
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
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
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起……起
于十八年前……”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神,才又道:“南阳府城中,有一家姓蔡的土豪,
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柯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
死在他的手里。”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蔡庆图这贼子?”
崔百泉道:“不错。你师父说起蔡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你
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了几次,都被蔡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
下来。你师父若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蔡庆图原是不费吹灰
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有家有业,自
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我崔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
舍赌钱,杀人放火,甚么事都干。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
到蔡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
“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
留。到得园中,只见一座小楼的窗上兀自透出灯火。我奔上
楼去,踢开房门,原来是间书房,四壁一架架的摆满了书,一
对男女并肩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相貌俊雅,穿着书生衣巾。那
女的年纪较轻,背向着我,瞧不见她的面貌,但见她穿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