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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为皇太弟,众百姓欢呼庆祝,甚是热闹。”大理国近年来兵
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众百姓对皇帝及镇南王、
善阐侯等当国君臣都是十分爱戴。保定帝道:“传我旨意,明
日大放花灯,大理城金吾不禁,犒赏三军,以酒肉赏赐耆老
孤儿。”这道旨意传将下去,大理全城百姓更是欢忭如沸。
到得傍晚,保定帝换了便装,独自出宫。他将大帽压住
眉檐,遮住面目。一路上只见众百姓拍手讴歌,青年男女,载
歌载舞。当时中原人士视大理国为蛮夷之地,礼仪与中土大
不相同,大街上青年男女携手同行,调情嬉笑,旁若无人,谁
也不以为怪。保定帝心下暗祝:“但愿我大理众百姓世世代代,
皆能如此欢乐。”
他出城后快步前行,行得二十余里后上山,越走越荒僻,
转过四个山坳,来到一座小小的古庙前,庙门上写着“拈花
寺”三字。佛教是大理国教。大理京城内外,大寺数十,小
庙以百计,这座“拈花寺”地处偏僻,无甚香火,即是世居
大理之人,多半也不知晓。
保定帝站在寺前,默祝片刻,然后上前,在寺门上轻叩
三下。过得半晌,寺门推开,走出一名小沙弥来,合十问道:
“尊客光降,有何贵干?”保定帝道:“相烦通报黄眉大师,便
道故人段正明求见。”小沙弥道:“请进。”转身肃客。保定帝
举步入寺,只听得叮叮两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霎时之
间,只感遍体清凉,意静神闲。
他踏着寺院中落叶,走向后院。小沙弥道:“尊客请在此
稍候,我去禀报师父。”保定帝道:“是。”负手站在底中,眼
见庭中一株公孙树上一片黄叶缓缓飞落。他一生极少有如此
站在门外等候别人的时刻,但一到这拈花寺中,俗念尽消,浑
然忘了自己天南为帝。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段贤弟,你心中有何难
题?”保定帝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满脸皱纹、身形高大的老僧
从小舍中推门出来。这老僧两道焦黄长眉,眉尾下垂,正是
黄眉和尚。
保定帝双手拱了拱,道:“打扰大师清修了。”黄眉和尚
微笑道:“请进。”保定帝跨步走进小舍,见两个中年和尚躬
身行礼。保定帝知是黄眉和尚的弟子,当下举手还礼,在西
首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待黄眉和尚在东首的蒲团坐定,便
道:“我有个侄儿段誉,他七岁之时,我曾抱来听师兄讲经。”
黄眉僧微笑道:“此子颇有悟性,好孩子,好孩子!”保定帝
道:“他受了佛法点化,生性慈悲,不肯学武,以免杀生。”黄
眉僧道:“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会了武功,也未必杀人。”
保定帝道:“是!”于是将段誉如何坚决不肯学武、私逃
出门,如何结识木婉清,如何被号称“天下第一恶人”的延
庆太子囚在石室之中,源源本本的说了。黄眉僧微笑倾听,不
插一言。两名弟子在他身后垂手侍立,更连脸上的肌肉也不
牵动半点。
待保定帝说完,黄眉僧缓缓道:“这位延庆太子既是你堂
兄,你自己固不便和他动手,就是派遣下属前去强行救人,也
是不妥。”保定帝道:“师兄明鉴。”黄眉僧道:“天龙寺中的
高僧大德,武功固有高于贤弟的,但他们皆系出段氏,不便
参与本族内争,偏袒贤弟。因此也不能向天龙寺求助。”保定
帝道:“正是。”
黄眉僧点点头,缓缓伸出中指,向保定帝胸前点去。保
定帝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对准他的中指一戳,两人都身形
一晃,便即收指。黄眉僧道:“段贤弟,我的金刚指力可不能
胜你的一阳指啊。”保定帝道:“师兄大智大慧,不必以指力
取胜。”黄眉僧低头不语。
保定帝站起来,说道:“五年之前,师兄命我免了大理百
姓的盐税,一来国用未足,二来小弟意欲待吾弟正淳接位,再
行此项仁政,以便庶民归德吾弟。但明天一早,小弟就颁令
废除盐税。”
黄眉僧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贤弟造福
万民,老僧感德不尽。”
保定帝下拜还礼,不再说话,飘然出寺。
保定帝回到宫中,即命内监宣巴司空前来,告以废除盐
税之事。巴天石躬身谢恩,说道:“皇上鸿恩,实是庶民之福。”
保定帝道:“宫中一切用度,尽量裁减撙节。你去和华司徒、
范司马二人商议商议,瞧有甚么地方好省的。”巴天石答应了,
辞出宫去。
巴天石当下去约了司徒华赫艮,一齐来到司马范骅府中,
告以废除盐税。至于段誉被掳一节,巴天石先行对华范二人
说过。
范骅沉吟道:“镇南世子落入奸人之手,皇上下旨免除盐
税,想必是意欲邀天之怜,令镇南世子得以无恙归来。咱们
不能分君父之忧,有何脸面立身朝堂之上?”巴天石道:“正
是,二哥有何妙计,可以救得世子?”范骅道:“对手既是延
庆太子,皇上万万不愿跟他正面为敌。我倒有一条计策,只
不过要偏劳大哥了。”华司徒忙道:“那有甚么偏劳的?二弟
快说。”范骅道:“皇上言道,那延庆太子的武功尚胜皇上半
筹。咱们硬碰硬的去救人,自然不能。大哥,你二十年前的
旧生涯,不妨再干他一次。”华司徒紫膛色的脸上微微一红,
笑道:“二弟又来取笑了。”
这华司徒华赫艮本名阿根,出身贫贱,现今大理国位列
三公,未发迹时,干的却是盗墓掘坟的勾当,最擅长的本领
是偷盗王公巨贾的坟墓。这些富贵人物死后,必有珍异宝物
殉葬,华阿根从极远处挖掘地道,通入坟墓,然后盗取宝物。
花的工程虽巨,却由此而从未为人发觉。有一次他掘入一坟,
在棺木中得到了一本殉葬的武功秘诀,依法修习,练成了一
身卓绝的外门功夫,便舍弃了这下贱的营生,辅佐保定帝,累
立奇功,终于升到司徒之职。他居官后嫌旧时的名字太俗,改
名赫艮,除了范骅和巴天石这两个生死之交,极少有人知道
他的出身。
范骅道:“小弟何敢取笑大哥?我是想咱们混进万劫谷中,
挖掘一条地道,通入镇南世子的石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
的救他出来。”
华赫艮一拍大腿,叫道:“妙极,妙极!”他于盗墓一事,
实有天生嗜好,二十年来虽然再不干此营生,偶尔想起,仍
禁不住手痒,只是身居高官,富贵已极,再去盗坟掘墓,却
成何体统?这时听范骅一提,不禁大喜。
范骅笑道:“大哥且慢欢喜,这中间实有些难处。四大恶
人都在万劫谷中,钟万仇夫妇和修罗刀也均是极厉害的人物,
要避过他们耳目委实不易。再说,那延庆太子坐镇石屋之前,
地道在他身底通过,如何方能令他不会察觉?”
华赫艮沉吟半晌,说道:“地道当从石屋之后通过去,避
开延庆太子的所在。”巴天石道:“镇南世子时时刻刻都有危
险,咱们挖掘地道,只怕工程不小,可来得及么?”华赫艮道:
“咱哥儿三人一起干,委曲你们两位,跟我学一学做盗墓的小
贼。”巴天石笑道:“既然位居大理国三公,这盗墓掘坟的勾
当,自是义不容辞。”三人一齐拊掌大笑。
华赫艮道:“事不宜迟,说干便干。”当下巴天石绘出万
劫谷中的图形,华赫艮拟订地道的入口路线,至于如何避人
耳目,如何运出地道中所挖的泥土等等,原是他的无双绝技。
这一日一晚之间,段誉每觉炎热烦躁,便展开“凌波微
步”身法,在斗室中快步行走,只须走得一两个圈子,心头
便感清凉。木婉清却身发高热,神智迷糊,大半时刻都是昏
昏沉沉的倚壁而睡。
次日午间,段誉又在室中疾行,忽听得石屋外一个苍老
的声音说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居士可有清兴,与
老僧手谈一局么?”段誉心下奇怪,当即放缓脚步,又走出十
几步,这才停住,凑眼到送饭进来的洞孔向外张望。
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眉毛焦黄的老僧,左手拿着一个饭
碗大小的铁木鱼,右手举起一根黑黝黝的木鱼槌,在铁木鱼
上铮铮铮的敲击数下,听所发声音,这根木鱼槌也是钢铁所
制。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俯身将木鱼槌往
石屋前的一块大青石上划去,嗤嗤声响,石屑纷飞,登时刻
了一条直线。段誉暗暗奇怪,这老僧的面貌依稀似乎见过,他
手上的劲道好大,这么随手划去,石上便现深痕,就同石匠
以铁凿、铁锤慢慢敲凿出来一般,而这条线笔直到底,石匠
要凿这样一条直线,更非先用墨斗弹线不可。
石屋前一个郁闷的声音说道:“金刚指力,好功夫!”正
是那青袍客“恶贯满盈”。他右手铁杖伸出,在青石上划了一
条横线,和黄眉僧所刻直线相交,一般的也是深入石面,毫
无歪斜。黄眉僧笑道:“施主肯予赐教,好极,好极!”又用
铁槌在青石上刻了一道直线。青袍客跟着刻了一道横线。如
此你刻一道,我刻一道,两人凝聚功力,槌杖越划越慢,不
愿自己所刻直线有何深浅不同,歪斜不齐,就此输给了对方。
约莫一顿饭时分,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已然整整齐齐
的刻就。黄眉僧寻思:“正明贤弟所说不错,这延庆太子的内
力果然了得。”延庆太子不比黄眉僧乃有备而来,心下更是骇
异:“从哪里钻了这样个厉害的老和尚出来?显是段正明邀来
的帮手。这和尚跟我缠上了,段正明便乘虚而入去救段誉,我
可无法分身抵挡。”
黄眉僧道:“段施主功力高深,佩服佩服,棋力想来也必
胜老僧十倍,老僧要请施主饶上四子。”青袍客一怔,心想:
“你指力如此了得,自是大有身分的高人。你来向我挑战,怎
能一开口就要我相让?”便道:“大师何必过谦?要决胜败,自
然是平下。”黄眉僧道:“四子是一定要饶的。”青袍客淡然道:
“大师既自承棋艺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