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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他回家之后,一病不起,从此不能再补。想不到余公子
博古通今,给老朽与我亡友完了一件心愿,摆酒,快摆酒!”
一路叫嚷着出去。
过不多时,贾老者换了件崭新的茧绸长袍,来请段誉等
到厅上饮酒。众人向窗外瞧去,但见大雨如倾,满地千百条
小溪流东西冲泻,一时确也难以行走,又见贾老者意诚,推
辞不得,便同到厅上,只见席上鲜鱼、腊肉、鸡鸭、蔬菜,摆
了十余碗。段誉等道谢入座。
贾老者斟酒入杯,笑道:“乡下土酿,倒也不怎么呛口。
余公子,小老儿本是江南人,年轻时也学过一点儿粗浅武功,
和人争斗,失手杀了两个仇家,在故乡容身不易,这才逃来
四川。唉,一住数十年,却总记着家乡,小老儿本乡的酒比
这大曲醇些,可没这么厉害。”一面说,一面给众人斟酒。
各人听他述说身世,虽不尽信,但听他自称身有武功,却
也大释心中疑窦,又见他替客人斟酒后,说道:“先干为敬!”
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更是放心,便尽情吃喝起来。巴天
石和朱丹臣饮酒既少,吃菜时也等贾老者先行下箸,这才挟
菜。
酒饭罢,眼见大雨不止,贾老者又诚恳留客,段誉等当
晚便在山中借宿。
临睡之时,巴天石悄悄跟木婉清道:“木姑娘,今晚惊醒
着些儿,我瞧这地方总是有些儿邪门。”木婉清点了点头,当
晚和衣躺在床上,袖中扣了毒箭,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声,半睡半醒的直到天明,竟然毫无异状。
众人盥洗罢,见大雨已止,当即向贾老者告别。贾老者
直送出门外数十丈,礼数甚是恭谨。众人行远之后,都是啧
啧称奇。巴天石道:“这贾老者到底是甚么来历,实在古怪,
这次我可猜不透啦。”朱丹臣道:“巴兄,我猜这贾老儿本怀
不良之意,待见到公子填好了画中的缺字,突然间神态有变。
公子,你想这幅画和几行题字,却又有甚么干系?”段誉摇头
道:“这两株山茶吗,那也平常得紧。一株粉侯,一株雪塔,
虽说是名种,却也不是甚么罕见之物。”众人猜不出来,也就
不再理会。
钟灵笑道:“最好一路之上,多遇到几幅缺了字画的画图,
咱们段公子一一填将起来,大笔一挥,便骗得两餐酒饭,一
晚住宿,却不花半文钱。”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钟灵说的是一句玩笑言语,不料旅途之中,当
真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图画。图中所绘的必是山茶花,有的题
诗有缺,有的写错了字,更有的是画上有枝无花,或是有花
无叶。段誉一见到,便题笔添上。一添之下,图画的主人总
是出来殷勤接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
巴天石和朱丹臣几次三番的设辞套问,对方的回答总是
千篇一律,说道原来的画师未曾画得周全,或是题字有缺,多
蒙段誉补足,实是好生感激。段誉和钟灵是少年心性,只觉
好玩,但盼缺笔的字画越多越好。王语嫣见段誉开心,她也
随着欢喜。木婉清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方是好意也罢、歹
意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巴天石和朱丹臣却越来越担
忧,见对方布置如此周密,其中定有重大图谋,偏生全然瞧
不出半点端倪。
巴朱二人每当对方殷勤相待之时,总是细心查察,看酒
饭之中是否置有毒药。有些慢性毒药极难发觉,往往连服十
余次这才毒发。巴天石见多识广,对方若是下毒,须瞒不过
他的眼去,却始终见酒饭一无异状,而且主人总是先饮先食,
以示无他。
渐行渐南,虽已十月上旬,天时却也不冷,一路上山深
林密,长草丛生,与北国西夏相较,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一日傍晚,将近草海,一眼望出去无穷无尽都是青青
野草,左首是一座大森林,眼看数十里内并无人居。巴天石
道:“公子,此处地势险恶,咱们乘早找个地方住宿才好。”段
誉点头道:“是啊,今日是走不出这大片草地了,只不知甚么
地方可以借宿。”朱丹臣道:“草海中毒蚊、毒虫甚多,又多
瘴气。眼下桂花瘴刚过,芙蓉瘴初起,两股瘴气混在一起,毒
性更烈。倘若找不到宿地,便在树枝高处安身较好,瘴气侵
袭不到,毒虫毒蚊也少。”
当下一行人折而向左,往树林中走去。王语嫣听朱丹臣
将瘴气说得这般厉害,问他桂花瘴、芙蓉瘴是甚么东西。朱
丹臣道:“瘴气是山野沼泽间的毒气,三月桃花瘴、五月榴花
瘴最为厉害。其实瘴气都是一般,时候不同,便按月令时花,
给它取个名字。三五月间天气渐热,毒虫毒蚊萌生,是以为
害最大。这时候已好得多了,只不过这一带湿气极重,草海
中野草腐烂堆积,瘴气必定凶猛。”王语嫣道:“嗯,那么有
茶花瘴没有?”段誉、巴天石等都笑了起来。朱丹臣道:“我
们大理人最喜茶花,可不将茶花和那讨厌的瘴气连在一起。”
说话之间已进了林子。马蹄踏入烂泥,一陷一拔,行走
甚是不便。巴天石道:“我瞧咱们不必再进去啦,今晚就学鸟
儿,在高树上作巢安身,太阳出来,瘴气渐清,再行赶路。”
王语嫣道:“太阳出来后,瘴气便不怎么厉害了?”巴天石道:
“正是。”
钟灵突然指着东北角,失声惊道:“啊哟,不好啦,那边
有瘴气升起来了,那是甚么瘴气?”各人顺着她手指瞧去,果
见有股云气,袅袅在林间升起。
巴天石道:“姑娘,这是烧饭瘴。”钟灵担心道:“甚么烧
饭瘴?厉害不厉害?”巴天石笑道:“这不是瘴气,是人家烧
饭的炊烟。”果见那青烟中夹有黑气,又有些白雾,乃是炊烟。
众人都笑了起来,精神为之一振,都说:“咱们找烧饭瘴去。”
钟灵给各人笑得不好意思,涨红了脸。王语嫣安慰她道:“灵
妹,幸好得你见到了这烧饭……烧饭的炊烟,免了大家在树
顶露宿。”
一行人朝着炊烟走去,来到近处,只见林中搭着七八间
木屋,屋旁堆满了木材,显是伐木工人的住所。朱丹臣纵马
上前,大声道:“木场的大哥,行道之人,想在贵处借宿一晚,
成不成?”隔了半响,屋内并无应声,朱丹臣又说了一遍,仍
无人答应。屋顶烟囱中的炊烟却仍不断冒出,屋中定然有人。
朱丹臣从怀中摸出可作兵刃的铁骨扇,拿在手中,轻轻
推开了门,走进屋去。只见屋内一个人影也无,却听到必剥
必剥的木柴着火之声。朱丹臣走向后堂,进入厨房,只见灶
下有个老妇正在烧火。朱丹巨道:“老婆婆,这里还有旁人么?”
那老妇茫然瞧着他,似乎听而不闻。朱丹臣道:“便只你一个
在这里么?”那老妇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嘴巴,啊啊啊的叫
了几声,表示是个聋子,又是哑巴。
朱丹臣回到堂中,段誉、木婉清等已在其余几间屋中查
看一遍,七八间木屋之中,除了那老妇外更无旁人。每间木
屋都有板床,床上却无被褥,看来这时候伐木工人并未开工。
巴天石奔到木屋之外绕了两圈,察见并无异状。
朱丹臣道:“这老婆婆又聋又哑,没法跟她说话。王姑娘
最有耐心,还是请你跟她打个交道罢。”王语嫣笑着点头,道:
“好,我去试试。”她走进厨房,跟那婆婆指手划脚,取了一
锭银子给她,居然大致弄了个明白。众人待那婆婆煮好饭后,
向她讨了些米作饭,木屋中无酒无肉,大伙儿吃些干菜,也
就抵过了肚饥。
巴天石道:“咱们就都在这间屋中睡,别分散了。”当下
男的睡在东边屋,女的睡在西边。那老婆婆在中间房桌上点
了一盏油灯。
各人刚睡下,忽听得中间房塔塔几声,有人用火刀火石
打火,但打来打去打不着。巴天石开门出去,见桌上油灯已
熄,黑暗中但听得塔塔声响,那老婆婆不停的打火。巴天石
取出怀中火刀火石,塔的一声,便打着了火,凑过去点了灯
盏。那老婆婆微露笑容,向他打个手势,要借火刀火石,指
指厨房,示意要去点火。巴天石交了给她,入房安睡。
过不多时,却听得中间房塔塔塔之声又起,段誉等闭眼
刚要入睡,给打火声吵得睁大眼来,见壁缝中没火光透过来,
原来那油灯又熄了。朱丹臣笑道:“这老婆婆可老得背了。”本
待不去理她,但塔塔塔之声始终不绝,似乎倘若一晚打不着
火,她便要打一晚似的。朱丹臣听得不耐烦起来,走到中间
房中,黑暗里朦朦胧胧的见那老婆婆手臂一起一落,塔塔塔
的打火。朱丹臣取出自己的火刀火石,塔的一声打着火,点
亮了油灯。那老婆婆笑了笑,打了几个手势,向他借火刀火
石,要到厨房中使用。朱丹臣借了给她,自行入房。
岂知过不多时,中间房的塔塔塔声音又响了起来。巴天
石和朱丹臣都大为光火,骂道:“这老婆子不知在搞甚么鬼!”
可是塔塔塔、塔塔塔的声音始终不停。巴天石跳了出去,抢
过她的火刀火石来打,塔塔塔几下,竟一点火星也无,摸上
去也不是自己的打火之具,大声问道:“我的火刀、火石呢?”
这句话一出口,随即哑然失笑:“我怎么向一个聋哑的老婆子
发脾气?”
这时木婉清也出来了,取出火刀火石,道:“巴叔叔,你
要打火么?”巴天石道:“这老婆婆真是古怪,一盏灯点了又
熄,熄了又点,直搞了半夜。”接过火刀火石,塔的一声,打
出火来,点着了灯盏。那老婆婆似甚满意,笑了一笑,瞧着
灯盏的火花。巴天石向木婉清道:“姑娘,路上累了,早些安
歇罢。”便即回入房中。
岂知过不到一盏茶时分,那塔塔塔、塔塔塔的打火之声
又响了起来。巴天石和朱丹臣同时从床上跃起,都想抢将出
去,突然之间,两人同时醒觉:“世上岂有这等古怪的老太婆?
其中定有诡计。”
两人轻轻一握手,悄悄出房,分从左右掩到那老太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