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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蒲团之上。玄慈突然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
八字一出口,三僧忽地飞身而起,转到了佛像身后,从三个
不同方位齐向乔峰出掌拍来。
乔峰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在铜镜之中,发见了自己踪迹,更
想不到这三个老僧老态龙钟,说打便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
一霎时间,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确
是非同小可。百忙中分辨掌力来路,只觉上下左右及身后五
个方位,已全被三僧的掌力封住,倘若硬闯,非使硬功不可,
不是击伤对方,便是自己受伤。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
身前推出,喀喇喇声音大响,身前佛像被他连座推倒。乔峰
顺手提起止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
风势已及。
乔峰不愿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右手抓起身前那座装有
铜镜的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如盾牌般挡在身后,只听得
当的一声大响,玄难一掌打在铜镜之上,只震得乔峰右臂隐
隐酸麻,镜周屏风碎成数块。
乔峰借着玄难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身后
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大不寻常。乔峰立知有一位少林高
僧要使“劈空神拳”这一类的武功,自己虽然不懂,却也不
欲和他以功力相拚,当即又将铜镜挡到身后,内力也贯到了
右臂之上。
便在此时,只觉得对方的掌风斜斜而来,方位殊为怪异。
乔峰一愕,立即醒觉,那老僧的掌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
对准了止清的后心。乔峰和止清素不相识,原无救他之意,但
既将他提在手中,自然而然起了照顾的念头,一推铜镜,已
护住了止清,只听得拍的一声闷响,铜镜声音哑了,原来这
镜子已被玄难先前的掌力打裂,这时再受到玄慈方丈的劈空
掌,便声若破锣。
乔锋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止清跃向屋顶,只觉他身子
甚轻,和他魁梧的身材实在颇不相称,但那破锣似的声音一
响,自己竟然在屋檐上立足不稳,膝间一软,又摔了下来。他
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不由得吃
了一惊,一转身,便如渊停峙般站在当地,气度沉雄,浑
不以身受强敌围攻为意。
玄慈说道:“阿弥陀佛,乔施主,你到少林寺来杀人之余,
又再损毁佛像。”
玄寂喝道:“吃我一掌!”双掌自外向里转了个圆圈,缓
缓向乔峰推了过来。他掌力未到,乔峰已感胸口呼吸不畅,顷
刻之间,玄寂的掌力如怒潮般汹涌而至。
乔峰抛去铜镜,右掌还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
龙有悔”。两股掌力相交,嗤嗤有声,玄寂和乔峰均退了三步。
乔峰一霎时只感全身乏力,脱手放下止清,但一提真气,立
时便又精神充沛,不等玄寂第二掌再出,叫道:“失陪了!”提
起止清,飞身上屋而去。
玄难、玄寂二僧同时“咦”的一声,骇异无比。玄寂适
才所出那一掌,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叫作“一拍两散”,所
谓“两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四“散”、拍在人身,魂飞
魄“散”。这路掌法就只这么一招,只因掌力太过雄浑,临敌
时用不着使第二招,敌人便已毙命,而这一掌以如此排山倒
海的内力为根基,要想变招换式,亦非人力之所能。不料乔
峰接了这一招,非但不当场倒毙,居然在极短的时间之中便
即回力,携人上屋而走。
玄难叹道:“此人武功,当真了得!”玄寂道:“须当及早
除去,免成无穷大患。”玄难连连点头。玄慈方丈却遥望乔峰
去路的天边,怔怔出神。
乔峰临去时回头一瞥,只见铜镜被玄慈方丈那一拳打得
碎成数十块,散在地下,每块碎片之中,都映出了他的后影。
乔峰又是没来由的一怔:“为什么每次我看到自己背影,总是
心下不安?到底其中有什么古怪?”其时急于远离少林,心头
虽浮上这层疑云,在一阵急奔之下,便又忘怀了。
少室山中的道路他极是熟悉,窜向山后,尽拣陡削的窄
路行走,奔出数里,耳听得并无少林僧众追来,心下稍定,将
止清放下地来,喝道:“你自己走罢!可别想逃走。”不料止
清双足一着地,便即软瘫委顿,蜷成一团,似乎早已死了。乔
峰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再
去搭他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来立时便要断气。
乔峰心想:“我心中存着无数疑团,正要问你,可不能让
你如此容易便死。这和尚落在我的手中,只怕阴谋败露,多
半是服了烈性毒药自杀。”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只觉着
手轻软,这和尚竟是个女子!
乔峰急忙缩手,越来越奇:“他……他是个女子所扮?”黑
暗中无法细察此人形貌。他是个豪迈豁达之人,不拘小节,可
不像段誉那么知书识礼,顾忌良多,提着止清后心拉了起来,
喝道:“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不说实话,我可要剥光
你衣裳来查明真相了?”止清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说话,却说
不出半点声音,显是命在垂危,如悬一线。
乔峰心想:“不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总不能让他
就此死去。”当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后心,自己丹田中真气鼓
荡,自腹至臂,自臂及掌,传入了止清体内,就算救不了他
性命,至少也要在他口中问到若干线索。过不多时,止清脉
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乔峰见他一时不便致死,心下稍
慰,寻思:“此处离少林未远,不能逗留太久。”当下双手将
止清横抱在臂弯之中,迈开大步,向西北方行去。
这时又觉止清身躯极轻,和他魁梧的身材殊不相称,心
想:“我除你衣衫虽是不妥,难道鞋袜便脱不得?”伸手扯下
他右足僧鞋,一捏他的脚板,只觉着手坚硬,显然不是生人
的肌肉,微微使力一扯,一件物事应手而落,竟是一只木制
的假脚,再去摸止清的脚时,那才是柔软细巧的一只脚掌。乔
峰哼了一声,暗道:“果然是个女子。”
当下展开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估量离少林
寺已有五十余里,抱着止清走到右首的一座小树林之中,见
一条清溪穿林而过,走到溪旁,掬些清水洒在止清脸上,再
用她僧袍的衣袖擦了几下,突然之间,她脸上肌肉一块块的
落将下来。乔峰吓了一跳:“怎么她肌肤烂成了这般模样?”凝
目细看,只见她脸上的烂肉之下,露出光滑晶莹的肌肤。
止清被乔峰抱着疾走,一直昏昏沉沉,这时脸上给清水
一湿,睁开眼来,见到乔峰,勉强笑了一笑,轻轻说道:“乔
帮主!”实在太过衰弱,叫了这声后,又闭上眼睛。
乔峰见她脸上花纹斑斓,凹凹凸凸,瞧不清真貌,将她
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用力擦洗几下,灰
粉簌簌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来。乔峰失声叫
道:“是阿朱姑娘!”
乔装止清混入少林寺菩提院的,正是慕容复的侍婢阿朱。
她改装易容之术,妙绝人寰,踩木脚增高身形,以棉花耸肩
凸腹,更用面粉糊浆堆肿了面颊,戴上僧帽,穿上僧袍,竟
连与止清日常见面的止湛、止渊等人也认不出来。
她迷迷糊糊之中,听得乔峰叫她“阿朱姑娘”,想要答应,
又想解释为什么混入少林寺中,但半点力气也无,连舌头也
不听使唤,竟然“嗯”的一声也答应不出。
乔峰初时认定止清奸诈险毒,自己父母和师父之死,定
和他有极大关连,是以不惜耗费真力,救他性命,要着落在
他身上查明诸般真相,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如他不说,便要
以种种惨酷难熬的毒刑拷打逼迫。哪知此人真面目一现,竟
然是那个娇小玲珑、俏美可喜的小姑娘阿朱,当真是做梦也
料想不到。乔峰虽和阿朱、阿碧二人见过数面,又曾从西夏
武士的手中救了她二人出来,但并不知阿朱精于易容之术,倘
若换作段誉,便早就猜到了。
乔峰这时已辨明白她并非中毒,是受了掌力之伤,略一
沉吟,已知其理,先前玄慈方丈发劈空掌击来,自己以铜镜
挡架,虽未击中阿朱,但其时自己左手之中提着她,这凌厉
之极的掌力已传到了她身上,想明此节,不由得暗自歉仄:
“倘若我不是多管闲事,任由她自来自去,她早已脱身溜走,
决不致遭此大难。”他心中好生看重慕容复,爱屋及乌,对他
的侍婢也不免青眼有加。心想:“她所以受此重伤,全系因我
之故。义不容辞,非将她治好不可。须得到市镇上,请大夫
医治。”说道:“阿朱姑娘,我抱你到镇上去治疗。”阿朱道:
“我怀里有伤药。”说着右手动了动,却无力气伸入怀中。
乔峰伸手将她怀中物事都取了出来,除了有些碎银,见
有一个金锁片打造得十分精致,锁片上锈着两行小字:“天上
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此外有只小小的白玉盒子,
正是谭公在杏子林中送给她的。乔峰心头一喜,知道这伤药
极具灵效,说道:“救你性命要紧,得罪莫怪。”伸手便解开
了她衣衫,将一盒寒玉冰蟾膏尽数涂在她胸脯上。阿朱羞不
可仰,伤口又感剧痛,登时便晕了过去。
乔峰替她扣好衣衫,把白玉盒子和金锁片放回她怀里,碎
银子则自己取了,伸手抄起她身子,快步向北而行。
行出二十余里,到了一处人烟稠密的大镇,叫做许家集。
乔峰找到当地最大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将阿朱安顿好
了,请了个医生来看她伤势。
那医生把了阿朱的脉搏,不住摇头,说道:“姑娘的病是
没药医的,这张方子只是聊尽人事而已。”乔峰看药方上写了
些甘草、薄荷、桔梗,半夏之类,都是些连寻常肚痛也未必
能治的温和药物。
他也不去买药,心想:“倘若连冲霄洞谭公的灵药也治她
不好,这镇上庸医的药更有何用?”当下又运真气,以内力输
入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