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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报国杀敌,不敢后人,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罢了。这
位仁兄,当时的武功就比老衲高得多,现今更加不必说了。”
赵钱孙道:“不错,那时你的武功和我已相差很大,至少
差上这么一大截。”说着伸出双手,竖起手掌比了一比,两掌
间相距尺许。他随即觉得相距之数尚不止此,于是将两掌又
自外分开,使掌心间相距到尺半模样。
智光续道:“过得雁门关时,已将近黄昏。我们出关行了
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马匹奔跑
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带头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
便停了下来。各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没一人说一句
话。欢喜的是,消息果然不假,幸好我们毫不耽搁的赶到,终
于能及时拦阻。但人人均知来袭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厉害之
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学的泰山北斗少林
寺挑衅,自然人人是契丹千中挑、万中选的勇士。大宋和契
丹打仗,向来败多胜少,今日之战能否得胜,实在难说之极。
“带头大哥一挥手,我们二十一人便分别在山道两旁的大
石后面伏了下来。山谷左侧是个乱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将
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耳听得蹄声越来越近,接着听得有七八人大声唱歌,唱
的正是辽歌,歌声曼长,豪壮粗野,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
紧紧握住刀柄,掌心都是汗水,伸掌在膝头裤子上擦干,不
久又已湿了。带头大哥正伏在我身旁,他知我沉不住气,伸
手在我肩头轻拍两下,向我笑了一笑,又伸左掌虚劈一招,作
个杀尽胡虏的姿式。我也向他笑了笑,心下便定得多了。
“辽人当先的马匹奔到五十余丈之外,我从大石后面望将
出去,只见这些契丹武士身上都披皮裘,有的手中拿着长矛,
有的提着弯刀,有的则是弯弓搭箭,更有人肩头停着巨大凶
猛的猎鹰,高歌而来,全没理会前面有敌人埋伏。片刻之间,
我已见到了先头几个契丹武士的面貌,个个短发浓髯,神情
凶悍。眼见他们越驰越近,我一颗心也越跳越厉害,竟似要
从嘴里跳将出来一般。”
众人听到这里,明知是三十年前之事,却也不禁心中怦
怦而跳。
智光向乔峰道:“乔帮主,此事成败,关连到大宋国运,
中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而我们却又确无制胜把握。唯一
的便宜,只不过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里,你想我们该当如何
才是!”
乔峰道:“自来兵不厌诈。这等两国交兵,不能讲什么江
湖道义、武林规矩。辽狗杀戮我大宋百姓之时,又何尝手下
容情了?依在下之见,当用暗器。暗器之上,须喂剧毒。”
智光伸手一拍大腿,说道:“正是。乔帮主之见,恰与我
们当时所想一模一样。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
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
每一件都是喂了剧毒的。只听得众辽狗啊啊呼叫,乱成一团,
一大半都摔下马来。”
群丐之中,登时有人拍手喝采,欢呼起来。
智光续道:“这时我已数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骑,
我们用暗器料理了十二人,余下的已只不过七人。我们一拥
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七人尽数杀了,竟没一个
活口逃走。”
丐帮中又有人欢呼。但乔峰、段誉等人却想:“你说这些
契丹武士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头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济,片
刻间便都给你们杀了?”
只听智光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一举而将一十九名契丹
武士尽数歼灭,虽是欢喜,可也大起疑心,觉得这些契丹人
太也脓包,尽皆不堪一击,绝非什么好手。难道听到的讯息
竟然不确?又难道辽人故意安排这诱敌之计,教我们上当?没
商量得几句,只听得马蹄声响,西北角上又有两骑马驰来。
“这一次我们也不再隐伏,径自迎了上去,只见马上是男
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适才那一十九
名武士华贵得多。那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儿,两
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极是亲昵,显是一对少年夫妻。这两
名契丹男女一见到我们,脸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
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自我
们大声喝问,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
么。
“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方三哥举起一条镔铁棍,喝
道:‘兀那辽狗,纳下命来!’挥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打了过去。
带头大哥心下起疑,喝道:‘方三哥,休得鲁莽,别伤他性命,
抓住他问个清楚。’
“带头大哥这句话尚未说完,那辽人右臂伸出,已抓住了
方大雄手中的镔铁棍,向外一拗,喀的一声轻响,方大雄右
臂关节已断。那辽人提起铁棍,从半空中击将下来,我们大
声呼喊,眼见已不及上前抢救,当下便有七八人向他发射暗
器。那辽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七八枚暗器尽
数掠在一旁。眼见方大雄性命无幸,不料他镔铁棍一挑,将
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叽哩咕
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这人露了这一手功夫,我们人人震惊,均觉此人武功之
高,实是罕见,显然先前所传的讯息非假,只怕以后续来的
好手越来越强,我们以众欺寡,杀得一个是一个,当下六七
人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外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去。
“不料那少妇却全然不会武功,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
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
半边脑袋。那辽人武功虽强,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剑齐施的缠
住了,如何分得出手来相救妻儿?起初他连接数招,只是夺
去我们兄弟的兵刃,并不伤人,待见妻子一死,眼睛登时红
了,脸上神色可怖之极。那时候我一见到他的目光,不由得
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赵钱孙道:“那也怪不得你,那也怪不得你!”本来他除
了对谭婆讲话之外,说话的语调中总是带着几分讥嘲和漫不
在乎,这两句话却深含沉痛和歉仄之意。
智光道:“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之
中,我不知道曾几百次在梦中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
景,无不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那辽人双臂斜兜,不知用
什么擒拿手法,便夺到了我们两位兄弟的兵刃,跟着一刺一
劈,当场杀了二人。他有时从马背上飞纵而下,有时又跃回
马背,兔起鹘落,行如鬼魅。不错,他真如是个魔鬼化身,东
边一冲,杀了一人;西面这么一转,又杀了一人。只片刻之
间,我们二十一人之中,已有九人死在他手下。
“这一来大伙儿都红了眼睛,带头大哥、汪帮主等个个舍
命上前,跟他缠斗。可是那人武功实在太过奇特厉害,一招
一式,总是从决计料想不到的方位袭来。其时夕阳如血,雁
门关外朔风呼号之中,夹杂着一声声英雄好汉临死时的叫唤,
头颅四肢,鲜血兵刃,在空中乱飞乱掷,那时候本领再强的
高手也只能自保,谁也无法去救助旁人。
“我见到这等情势,心下实是吓得厉害,然而见众兄弟一
个个惨死,不由得热血沸腾,鼓起勇气,骑马向他直冲过去。
我双手举起大刀,向他头顶急劈,知道这一劈倘若不中,我
的性命便也交给他了。眼见大刀刃口离他头顶已不过尺许,突
见那辽人抓了一人,将他的脑袋凑到我刀下。我一瞥之下,见
这人是江西杜氏三雄中的老二,自是大吃一惊,百忙中硬生
生的收刀。大刀急缩,喀的一声,劈在我坐骑头上,那马一
声哀嘶,跳了起来。便在此时,那辽人的一掌也已击到。幸
好我的坐骑不迟不早,刚在这时候跳起,挡接了他这一掌,否
则我筋骨齐断,哪里还有命在?
“他这一掌的力道好不雄浑,将我击得连人带马,向后仰
跌而出,我身子飞了起来,落在一株大树树顶,架在半空。那
时我已惊得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处。从
半空中望将下来,但见围在那辽人身周的兄弟越来越少,只
剩下了五六人。跟着看见这位仁兄……”说着望向赵钱孙,续
道:“……身子一晃,倒在血泊之中,只道他也送了性命。”
赵钱孙摇头道:“这种丑事虽然说来有愧,却也不必相瞒,
我不是受了伤,乃是吓得晕了过去。我见那辽人抓住杜二哥
的两条腿,往两边一撕,将他身子撕成两爿,五脏六腑都流
了出来。我突觉自己的心不跳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了。不错,我是个胆小鬼,见到别人杀人,竟会吓得晕了过
去。”
智光道:“见了这辽人犹如魔鬼般的杀害众兄弟,若说不
怕,那可是欺人之谈。”他向挂在山顶天空的眉月望了一眼,
又道:“那时和那辽人缠斗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带头大哥自
知无幸,终究会死在他的手下,连声喝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辽人并不答话,转手两个回合,再杀二人,忽起一足,踢
中了汪帮主背心上的穴道,跟着左足鸳鸯连环,又踢中了带
头大哥胁下穴道。这人以足尖踢人穴道,认穴之准,脚法之
奇,直是匪夷所思。若不是我自知死在临头,而遭殃的又是
我最敬仰的二人,几乎脱口便要喝出采来。
“那辽人见强敌尽歼,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大哭
起来,哭得凄切之极。我听了这哭声,心下竟忍不住的难过,
觉得这恶兽魔鬼一样的辽狗,居然也有人性,哀痛之情,似
乎并不比咱们汉人来得浅了。”
赵钱孙冷冷的道:“那又有什么希奇?野兽的亲子夫妇之
情,未必就不及人。辽人也是人,为什么就不及汉人了?”丐
帮中有几人叫了起来:“辽狗凶残暴虐,胜过了毒蛇猛兽,和
我汉人大不相同。”赵钱孙只是冷笑,并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