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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遇到一个阿弟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心里便留意起来。
不曾想那女孩子一副聪明机灵相,竟然也是个哑巴,任意心里叫了声“可惜”,又为阿弟叫了声“正好”。于是接下来问名字就费劲了。女孩子看来是个野丫头,不识字,见任意问她名字,她便手一举,给任意看手里的蛋。任意狐疑再三,觉得她不是没听懂或者说是捉弄她,便顺着她指点问:“你叫蛋儿?蛋蛋?还是鸟蛋?”
女孩摇头否认,冲着一只跑过的母鸡双指一圈装了个鸡蛋的手势,又指着自己伸出舌头眯细大眼很不屑地小指头一伸,任意略微一怔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叫小蛋?”
女孩开心地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拥抱,虽然夹着股汗臭,但任意一点不排斥,反觉得这女孩子可爱得很。而小蛋与阿弟“说话”反而方便得多,两人指手画脚地谈得热火朝天,他们要离开她也不舍,最后思量再三,冲园后面她父母坟墓磕了几个头也跟了上来。任意并不反对,她很喜欢阿弟有了这么个投机的好伴。
小蛋全无武功底子,但山上山下跑惯了,身手灵活得很,人也聪明。几天下来,有阿弟耐心教着,她已经粗粗会了几式招数,即使摔得鼻青脸肿地,也开心得乐哈哈的。唯有见阿弟吃生肉非常不惯,看了就呕,害得阿弟只能远远避开了去吃,吃完还非得全身洗净这才可以回来。两人都无机心,好便好了,这两天走路都拉着手,非常亲密。令任意看了老是想起多尔衮对她说的那句“过来”,现在她做梦都是那两个字。
任意看着阿弟面对蜡肉的窘样真觉得有趣,忽然闻到哪里传来一股“七步穿肠”毒的气味。这种味道换了旁人或许还以为是什么甜香,但闻到使毒高手的任意鼻子里,当然是当小菜一碟来看。当下她不动声色地周遭一瞥,见香味来自西窗一个中年美妇,看她娇怯怯的样子似是不会功夫,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这么种江湖人避之不迭的毒药的。
任意见她把“七步穿肠”倒进自己面前的茶杯里,一脸愁苦地端起又放下,眼泪一滴滴地全落在杯子里。任意想回头告诉阿弟,忽惊见阿弟正把那块腊肉咬进嘴里,也是愁着眉目地咀嚼。不由欣喜地看了小蛋一眼,见她也是高兴得直拍手。阿弟见两人都那么高兴,只得硬着头皮吃下他平生第一块熟肉,下去后一回味,觉得也不那么作呕,又想着要让小蛋高兴,便伸指又拈了块来吃,看得任意和小蛋都欣喜若狂。为分散他吃不喜欢东西的恶感,任意顺便轻轻告诉他西窗那女子的事。阿弟只是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这种生生死死他见多了,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旁边的小蛋一听却急了,扭头看看任意又看看那妇人,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跑去那桌一手抢过正举到嘴边的杯子隔窗扔了出去。那妇人一惊,怔怔看了她指手画脚气愤地指责她了好久,忽然“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大哭。
小蛋天性淳朴,见这架势,顿时不知所措,跑来想拉阿弟帮忙,阿弟要他杀个人是小菜一碟,但这种劝人不哭的事情却是从没干过,又不愿意拂逆小蛋的意思,只得把任意往西窗拉。任意笑骂了句“头痛,烦得很”,但眼见阿弟已离不开小蛋,为他着想,只得破天荒干那与人为善的婆妈事。
走近那哭得伤心的妇人,任意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再看看与她同来的两个轿夫,也是一脸惊异束手无策的样子,任意头都大了。自小至今,她只知道快意恩仇,喜欢了,千依百顺,不喜欢了,拔刀相见,所以才会一把火烧了花春花的盘丝谷。她从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自杀,这种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是说什么都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去做一做的。反正想不出办法,她也只有执住那妇人的手握着,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这妇人正是素馨。她如今大仇得报,又帮着宋德雨登上盟主宝座,心事已了,想着自己已经很不清白,怎么也配不上德雨哥,早万念俱灰,来武昌前就已打好了一死了之的主意。但一想到德雨哥临别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又柔肠百结,死不下手,心中反反复复,眼里珠泪如雨。现下毒药被人夺去,顿觉这么多年来所受委屈全部涌上心头,索性放开了架子,稀里哗拉哭个痛快。
悲苦中感到有只柔滑小手轻轻握住她的,静静地陪着她哭,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却奇迹般地温暖了很多。慢慢收住哭声,抬头见是一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凝神看着她,心中好生感激。任意见她不哭,便稍稍使劲握了下她的手,便含笑起身要走,素馨忙哽咽着道:“多谢妹子,我,我再不会了。”
任意知道她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也不回答,冲她笑了笑就回座去。小蛋却是非常高兴,满意地拉着阿弟的手回座。素馨很感激任意,这当儿她如果盯着追问这追问那的,她倒反而为难,不知道怎么启齿。反是任意歪打正着地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心中温暖,死志悄然消失。当然的,心里对任意也是好感万分。
恰好这桌白宰鸡上桌,任意本就没想居功,管自己吃饭,好在鸡肥急切难蒸透,两只鸡腿里面还血水横流,正好让小蛋拿来塞给阿弟吃。这等半生不熟的东西正好是两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的结果,于是阿弟开始了吃煮食的崭新日子。
两根鸡腿下肚,尤嫌不足,阿弟只得让任意叫再杀只鸡蒸半熟了来吃。正等间,阿弟忽闻有小队人马各从路两头赶来,便与任意打了个招呼。任意虽然武功不下于阿弟,但阿弟从小被抛在山野跟野兽一起长大,听风辩音工夫自然高人一等,过得一会儿任意才听到,笑道:“一边的人全是有点功夫的,另一边的有点杂,嗯,不会是冷家兄弟一个回一个迎刚好在这儿遇到吧,这倒有点麻烦了,待会儿得多对付几个人。”
阿弟点点头,见小蛋不明白,便简单告诉她前儿任意亲去探了人家的底子。原来那晚夜闯武昌堂的正是任意,她本来不过是路过好奇飞鹰盟聚什么会,不想却意外得到安的消息,于是大喜之下对飞鹰盟也失了兴趣,回客栈一早拉了阿弟小蛋就走,预备中途拦住冷清秋夺人。想到凭安就可以如愿见到多尔衮,她心里有喜有忧,不知道多尔衮见了她会作何表示,这几天她心里不知预设了多少个见面场景,心中又乱又憧憬。随着人声的渐渐接近,她一张悄脸也是阴晴无常,看得旁边的阿弟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可以让一向镇定应敌的任意神色大变。
先到的是那队有点杂的。任意冷眼看去,见几个劲装武人拥着两个孩子,男孩一身锦衣,大约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文采辉煌,气势不凡,可能就是所说的朱家公子了,难得的是他处于冷清秋胁迫之下尤能保持如此从容不迫的风度,小小年纪看来是不可小觑了。被他抱下车来的小姑娘一脸黄瘦,头发稀稀拉拉,下车后走路轻飘飘的,似是有病,只得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可不是安是谁。
任意一向不会内疚,但见了安那模样却担心非常,知道她现在这样状态就是她任意所致,把这样的安领到多尔衮面前去,不问可知她结局如何了。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先有个飞鹰盟弟子进店探查一番,见没啥闲人,才让安他们两个进来。安进门一看阿弟也在,猜想旁边那个美貌女子一定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任意了,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们在这儿是为什么而来,究竟会生出什么枝节。旁边的朱家公子明显觉察得出她的手紧了紧,也顺着她眼光往任意这边看,但他没什么武功,自然看不出什么花头,不过也是慑起了心神,拉安坐于西窗素馨旁边一桌。
冷清秋最后进来,见任意宛然在目,大吃一惊,但这时退走已是不可能。而且江湖上人最讲究的是头可断血可流,缩头乌龟决不做。只得硬着头皮进门,来到安这边一桌,却又惊奇地发现安盟主夫人也在,两眼显然是刚哭过还红肿着,冷清秋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心伤安盟主之死。当下率盟下弟子大礼见过。
安对着素馨上下一打量,冷笑道:“这么好看的一位夫人,真没想到你们安盟主贪心不足,还要去倒贴任意这魔头的冷屁股,这种人,嘿嘿,活得稀里糊涂,我看死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素馨在心里叫了声“说得好”,但脸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为怕这个小姑娘吃苦头,忙道:“小妹妹别管大人的事,快去后面洗洗手等吃饭。”
安自然不会照她的做,但对她的心思还是猜到几分,惟是不知道她怎么肯帮那个忙。但安很清楚,被飞鹰盟挟持,最终一定是拿她与多尔衮谈条件,她很不想做人质,但目下身体虚弱,又逃不走,只得乖乖跟着。如今见到任意在座,她眼睛骨碌一转,顿时有了挑拨鹬蚌相争,她渔翁得利的主意,见素馨与她说话,她故意装傻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你家安盟主抛下你去追的就是南窗那边坐着的任意姑娘。而且你别看现在这位冷清秋大护盟对你恭恭敬敬的似乎很老实,当初他那两兄弟可是安盟主追任意姑娘最得力的帮手,千方百计地想法儿讨好任姑娘。要不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一席话说得冷清秋尴尬万分,但当着夫人面又不便发作,只得瞪眼瞅着安生气。素馨虽然对安大鹰四处拈花惹草不以为意,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任意,笑道:“任姑娘美丽大方,心地善良,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这不奇怪。”
安一听反而与冷清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那边的阿弟更是忍笑不住,一口鸡汤全喷到地上,说任意美丽大方没错,但说什么也是与心地善良搭不上一丝小边的。任意自己也忍俊不禁,莞而一笑。店内气氛倒是一下松懈不少。
但好气氛持续不长,冷剑秋率众到来,使店内两方顿时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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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虽是小小一个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