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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沉吟了会儿道:“你既如此说,很好。皇上大行时候也没留下个圣旨指定谁来继承这个皇位,虽说扶立新君是国家大事,但又何尝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家务事?这新君无论是立谁,家族里一定会起个不小的波动。叔叔对此可有过什么考虑?目前朝野上下拥戴叔叔继位的势力不小,叔叔可有这种打算?这儿也没外人,我们不妨放开来谈谈。”
多尔衮笑笑打了个太极:“这个万人景仰的皇位又有哪个不喜欢的?”
范文程在一边道:“可是王爷前有豪格阻着,后有几个幼齿皇子迫着,这个皇位王爷您坐得安稳?”
安本来不知道该不该插嘴,但见多尔衮手中的扇子往上竖了一竖,两人几天相处下来多有默契,见他这个动作,立刻明白他是有什么话不方便直说,要她小孩子说出来,如果不合,他大可以推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所以她大可以放胆去说。这一下她精神立刻来了,依然靠着椅背道:“范先生问得好。不过目前依我们王爷的势力来看,虽然会有一番曲折,但这个位置还是可以坐得安稳如山的,不过损失的将是大清累积若干年的雄霸之气。反过来说,如果我们王爷愿意牺牲自己一己之私,为大清将来的清风满天下做个让步,竭力辅佐其他贵皇子登位的话,那一定是全国上下全无异议的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王爷自己就亏大发喽。”
话说完,多尔衮又一扇子飞过来,不过这回不是敲,而是在安头上来回拉了几下,别人看着或许以为他是在斥小孩子胡说八道,但安知道他是在赞她说得好。如今摆在皇后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我多尔衮可以让,但你得给我个与皇位相当的巨大利益。
皇后他们显然没预估到多尔衮还伏了安这个棋,赤裸裸一席话把形势全扭转到他一方去,原先准备的讨价还价言辞全然都得作废,不由一阵心慌。高手谈判最讲究的便是对场上主动权的把握,如果旗鼓相当,大家自可你来我往,作出种种手段,以谋取自己的最大利益。但如今安似是孩子气地一言点破,让大家都看到皇后一方手中掌握的牌不过是堆废纸,全无一点可资利用之处,情势优劣,高下立判。连安自己都没想到她的话歪打正着,有如此大的效力,她终究是经历有限,想的不过是帮多尔衮这个好友出口闷气,让对方明白他的牺牲而已。
还是庄妃反应快,见皇后一时噎住,便开口道:“虽是小孩子的胡话,但我们又岂是不知叔叔的委屈的。叔叔顾全大局,哪里舍去的,自有哪里来补上,我们怎能忘记叔叔的恩典。”
这一席话说得大方含蓄,虽没明说,但却是答应了如果你扶持我儿子当皇帝,自有我们来补偿你的损失。不过滑头的是她没说明价码。因她毕竟还不过是个妃子,儿子继位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如今红嘴白舌拍胸答应了,人家也当她是没影子的事,反是白白失了身份,惹人笑话。但她至少表明了个态度,给多尔衮的思路标个明确方向,为自己争得点方便。
多尔衮不失时机地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福临小皇子虽然年齿幼小,但一看就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以后一定可当大用。”也不明说,但已是首肯福临是个合适人选。
安至此才听出点刀光剑影来,自然兴奋异常。
皇后知道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明刀明枪开条件出来得了。于是端起脸道:“新皇登基,因年龄关系无法自理朝政,需要有几位辅政的人选,我看叔叔年富力强,处事合理,是个不二的人选,其他……”
多尔衮不待她说出,插话道:“豪格性情刚勇,冲锋陷阵可以,但治国安邦就有所欠缺了。”
皇后本来打的是从皇太极那里学来的主意,想以豪格与多尔衮互相牵制,两下都不能独大,她们娘儿几个才可以从中方便行事,但不想被多尔衮先一步否定了。如今她们正求靠于他,手中又一张皇牌都无,自然不好再有二话,只得接着道:“叔叔说得是,我考虑的本就不是他,你看济尔哈朗可好?”
多尔衮笑道:“既是皇嫂深思熟虑的,哪里有什么不对的,以后小弟自会与济尔哈朗同心协力辅佐新君的。”
事情本是尘埃落定,大家都松口气的当儿,不想安却清清亮亮地道:“不对,王爷,我看汉人历史记载,辅政大臣或王爷基本没什么好下场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一手扶着秦始皇取得天下的吕不韦。试想,除非做辅政的是个大奸臣,可以容忍小皇帝由着性子胡来,甚至象明朝魏忠贤那样把皇帝引入声色歧途,以方便自己把持朝政。一般的有点责任感的都会约束小皇帝的行止,培养小皇帝未来执政能力,言语间难免会有冒犯,如果摊在寻常孩子头上也就罢了,可知道自己是万乘之尊的人就会不一样,会把那些小怨小气都积累在心里,等自己当权那一天一概讨还,这点连一代君王秦始皇都逃不掉,可见是人之常情。另外,爱权之心也人皆有之,王爷你未来操持朝政,自然不会允许小皇帝不成熟的想法干扰你的全局考虑,这样一来,必然会因权力纷争产生矛盾,而且会随着小皇帝年龄增大而矛盾加剧。虽然你是为国为民,但在其他人眼里你却是挟皇帝自重,除非你真的这么在做,不给小皇帝一丝机会,否则你的下场一定可虑。”
这一点多尔衮倒没考虑到过,听了不由一楞。旁边的范文程此时已对安刮目相看,终于知道多尔衮与安关系的来由。他知道安的一席话别人不好说,似是太过赤裸裸了点,但以她小孩子的身份说来,谁也不好责备,但皇后和庄妃却不得不为此有所表示,否则就显得毫无诚心了。安实在是颗无可替代的好棋。
庄妃这回作为母亲可以表态了:“小姑娘说的不无道理,离福临十四岁大婚还有八年,这八年想来我们还可以看得到。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娘儿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没有叔叔扶持,做皇帝的如果是别人,往后哪里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所以叔叔大可以放心,我们娘儿一生都感激你呢。”
纷纷扰扰地送客人出门,多尔衮才携住安的小手道:“小东西,叫人找你你还推三阻四,这一过把你今天立的功全抵了,否则我大把好处赏你。”
安捏着脸撇嘴:“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小气,我也没话说。”说完看着他又鬼头鬼脑地笑。
多尔衮知道她想的必无好事,但因愿望超预期达成,心情甚好,便问道:“你这小脑瓜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安甩开他的手跑离一段距离才拿手指刮着脸道:“宫里多的是开好条件给王爷的妃子,王爷你为什么独中意庄妃的儿子,嘻嘻,这其中大有讲究,大有讲究。庄妃真是美得很哪。”
多尔衮听了大笑:“小坏蛋,果然不出所料没想到好点子上。过来,我说给你听。”等安走到近前,他才低声道:“你不知道,庄妃是皇后娘家的亲侄女,全都来自蒙古科尔沁草原,朝中没有一个她们的娘家亲戚,即使以后有,蒙古人在我们满人朝廷里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如果换个我们满人妃子的儿子当皇帝,这些皇帝的母家亲戚又不好冷置了,放在朝中打不得骂不得,对我终究是个麻烦。你明白了吗?”
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的考虑要比她深远上好几倍。
吃完多尔衮的宴席,说说笑笑很晚才回自己屋里。见端水上来的双胞胎都眼角红肿,象是才刚哭过,忙问道:“怎么,有谁欺负你们?告诉我,我替你们出气。”说完大是豪气地想拍拍她们的肩膀,但人小够不着,拍上近前一个的腰部。
不想被拍到的尖叫一声跳了开去,把手里的水盆都扔了。安很是疑惑,知道事情有蹊跷,端起脸道:“怎么回事?”
双胞胎的嘴都没了原来的灵巧,虽然还是拌了几句嘴,但总算由明事儿点的姐姐长话短说了。“我们下午去厨房吩咐姑娘明早要吃的点心,不想遇见福晋房里的姑莱儿姐姐也在。她见我们俩穿的新衣服比她好看,心里不服气,故意撒了我们一身酱油,妹妹不合与她吵了几句,她一气之下回去叫了福晋房里的大姐姐和其他姐妹来半路拦住我们,我们哪里敢与她们争,她们几个平时是连格格们都要承让三分的,她们自己还懒得动手,叫了几个力大的媳妇儿按住我们拿浸水的竹片子打,姑娘您瞧瞧,我们全身都快打烂了。”
安不知道大家庭里的勾心斗角是怎么样的,但还是知道打狗需看主人面的道理。福晋房里丫环敢这么欺负她的丫环,决不是一时意气,肯定里面有什么原因在里面。很可能是她与多尔衮关系亲厚招了别人的嫌,转弯抹角拿她丫环撒气来了。安瞄瞄外面黑黑的院子,心想这当儿不知是有多少人等着看她好戏呢,最好是她闹到福晋那里去讨个公道,公开给福晋没脸,看王爷会如何处置她这个才刚来的小野丫头片子。她才不会遂她们的愿呢。
于是她稍稍安慰了双胞胎,自己动手洗漱睡觉。想到往后下去免不了要与没见没识的大小媳妇们斗那没完没了的牛皮小法,她心中有点厌烦。
第七章
自古后宫,说热闹也可以,皇帝临幸某妃,顿时那里就会人来人往,莺歌燕舞,但这时候如果去个失宠的宫人那里瞧瞧,外人是不会来光顾了,连自家使唤的下人都变着法儿贴新宠的屁股去。但太后住的地方呢?那就要看太后自己的喜好了,一早各宫都来请安,她可以照个面把来人都散去,也可以着几个人留下来搓个麻将,讲段笑话,热热闹闹地过上一天。
永福宫庄妃自母以子贵升为两宫太后之一后,一直低调得很,免得夺了原皇后,如今也是太后的娘家姑姑的风头。闲来无事,往往遣散前来问安的宫人贵妇,亲自调教四个儿女。看着福临在三个姐姐和苏茉儿的照顾下已经能写出几个满文来,心里反而比以前做妃子时候还充实。
这天深夜,孩子们都已被嬷嬷们领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