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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叹口气:“传说苗族女孩擅长羊一种特别培养的毒虫,她们一旦恋爱,与对方有了承诺,有的苗女就会把毒虫悄悄送进情人的体内,如果有一天情人变心,苗女就启动开关,让毒虫发作。”
“那会怎样?”妮基很兴奋。
“毒虫各自经过培养,效果应该各有不同,有的负心男人会痛得满地打滚,只要赶快悔过,向苗女认错求饶,还是可以活下去,继续作恩爱伴侣……”
“厉害,厉害……”妮基非常向往。
“有的苗女可能脾气比较坏,下的盅也就狠一点,男人如果背着他偷腥被查觉,可以立刻遥控发动毒虫,情郎当下在偷情现场断肠而死!”
“太好了,太好了!”妮基如获至宝,高兴的抱住我:“你们东方人最神秘,最好了,康永,快教我怎么培养毒虫!”
“我?我又不是‘猫女’,怎么会养毒虫?”
“啊?你不是猫族吗?唉……”妮基很失望,“那你可不可以帮我跟猫族女生借一只毒虫,那去放在我男友的里面呢……”
“你上次偷喂你男友吃泻药还不够狠吗?赶快说冥客斯教授跟苗女舞者的故事。”我催她。
“他们两人热恋一阵,后来就结婚了,结婚照还登在UCLA校报的头版,听说果然是郎才女貌,也让不少暗恋他俩的男女学生们心碎。”
“就这样?”
“当然不只这样。结婚三年后的一个早上,冥客斯教授要来学校前,跟平常一样,在早餐桌上看报,苗女舞者也跟平常一样,把早餐做好了放在丈夫的面前,然后她坐下来,坐在丈夫的对面……”妮基停住了。
“然后呢?”
“然后,苗女拿出一把手枪,放进自己的嘴里,开枪,把她自己的头轰掉了。”
我听了,呆掉。妮基继续这个悲惨的故事
*
在早餐桌上,亲眼看见美丽的妻子,开枪把自己的头给轰掉,从此之后,冥客斯教授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而且,常常有学生发现他半夜三、四点,穿着睡衣,在电影系馆的各层厕所刷牙洗脸。据说他不再睡他们夫妻共眠的床了,他每晚都睡在他电影系的办公室里,半夜睡醒了,就起床刷牙洗脸。
这种作息虽然古怪,但反正也没有妨碍到教学,像他这种曾享盛名,出过几本学术著作的教授,系上养着也还是有助声势。
*
冥客斯教授变奇怪以后,就不曾再当掉学生,导致他的课更加受欢迎,我们班大部分人都选了他的课。有一天,他把作业报告发还给我们时,我发现我的报告上黏着教授的指示便条:“本周六晚上八点,请到我办公室报到,共进晚餐。”
我向众同学打听一下,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受到邀请,当下沁出几滴冷汗。本班热爱暴力电影的锐斯同学,兴奋的掏出一柄小刀,塞进我的口袋,说是给我“防身”。热爱偷拍的麦锁门同学,则坚持要在我背包藏个针孔摄影机,教我帮他偷排“血腥婚变幸存者的神秘办公室”。
对于他们的盛情高义,我一律婉拒。但我心里止不住微微发毛:
到底我做了什么,难道竟让他想起了他的亡妻吗?
*
周六晚上,希馆空荡荡,空洞洞的走道,响起我脚步的回音,我找到了冥克斯教授办公室,门关着,我想象着:我一敲门,门自动缓缓打开,办公室里……冥克斯教授倒在满地血泊中,后脑开了个大洞……手上的枪管还在冒烟……
我收住想象,镇定心神,敲门。
门开了,还好,教授穿着上课时穿的西装,我本来已经有心理准备他会穿着他有名的条纹睡衣,跟我共进晚餐的。
他招呼我坐。我谨慎的瞄了瞄这间传说中的办公室,一眼看去,并不很离奇,有张折叠起来的行军床,角落有横杆,挂了两套衣服,如此而已,像单身汉的宿舍。
教授从微波炉里,拿出两分盒餐来。
“我特地为你买了中国料理的外卖。”他悠悠叹了口气:“唉,我自己也好久没吃中国料理了。”他眼神变得遥远,过了几秒才不知从哪里飘回来,他看一眼手上的纸盒,问我:“要肝脏?还是要肋骨?”我头皮一麻,很普通的两道菜,被他说出来,就十分血肉模糊。“呃,随便,都好……”我说。他给了我一罐可乐,然后不伦不类的点了两根蜡烛,我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两根蜡烛是白的。
“教授,我为什么有这个荣幸,跟您共进晚餐?”我想趁他还正常的时候,把这顿饭给快快吃完,不然等他开始换上睡衣刷牙,就有点难收拾了。
“呃……康……是康永吧?康永,听说你在编剧课上,编了一个中国的爱情故事,说有个男人,为了测试他妻子对他的爱,使用魔术停止了呼吸,装死……”
原来是这个故事惹了祸,我心里暗叫不妙,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说给冥客斯教授听的。
这下好了,这故事肯定打开了冥客斯教授心里的哪扇门。天知道那扇门后面,躲着什么怪物。
*
“那个魔法师主角,应该是庄子吧?”他问。
“是。”我吓一跳,我在编剧课上,是照海无德教授的规定,用了“阿里巴巴”当男主角的名字。可是冥客斯竟然知道这故事原本是藉庄子的名字流传下来的。
我说:“教授你非常博学,连中国的传说都知道。”
“庄子,不也是个很博学、很有智慧的人吗?为什么会做这么无聊又危险的事?”
“呃……应该是乱编的吧,这种鬼扯的故事”我被打断。
“不,这不是鬼扯,是爱情故事,阴森、扭曲、猜忌,可是是个爱情故事。”他说。
我只好点点头。
“这个庄子,先假死,让妻子把自己给下葬,然后又变化出另一个英俊有钱的年轻贵族,假装来参加自己的葬礼,其实是来勾引自己的太太?”
“是……故事是这样的。”
“这是很残忍的测试,不是吗?”冥客斯教授问。
“是。”
“结果庄子的太太果然动了心,爱上了这个陌生的帅哥?”
“呃,他又帅,又有钱,又年轻,应该是很……很吸引人的吧?……”我实在很怕说错话,惹他发疯。
“这样还不够?这个帅哥,还要假装疾病发作,需要立刻服用热腾腾冒着烟的人脑,才能治病。”
“故事是这样子没错,”我实在不想在他面前提到“人脑”这两个字。
“哈哈哈,餐桌上出现了人脑,还可以治病,哈哈哈……”他忽然大笑了。
唉,如果没有人讲笑话,却有人大笑,事情就麻烦了……
*
拍电影的人,其实随时都以讲故事为乐。再怎么夸张的故事,也能说得煞有其事。
可是,和冥客斯教授独处一室,对着料理过的肝脏与肋骨,研究“大劈棺”的故事,还是不觉心头盘旋一阵又一阵小小的阴风。
“大劈棺”的故事,被栽赃在庄子的头上,显然是市场的选择:孔子太正经、老子太老、庄子则刚好,他又爱讲些大鸟、乌龟、蝴蝶的寓言故事,走的是怪力乱神的路线。
“大劈棺”在民间很受欢迎,神秘又暧昧的在各地乡间野台上演。
在没有电影的年代,“大劈棺”这戏为观众挑战了礼教的禁忌,对儒家理想吐了一口痰“呸!”
*
“如果你有庄子的法术,你会不会想来这么一下,测验测验你的伴侣?”他问。
“除非我赚得跟大卫魔术一样多,我才愿意躺在棺材里,等着被斧头劈。”
冥客斯教授笑了:“中国人是靠着世故活下来的民族,对谁都没好处的真理,何必去乱繁乱动。不像我们老美,天真得可怜哪。”
我有点想告辞了,还有两个同学在等我去找下礼拜拍外景的地点。
冥客斯教授这时却打开抽屉,拿出了一粒小东西,放在桌面。
那是一粒子弹的弹壳。
“这颗子弹,穿过了我亡妻的脑袋,嵌在我家饭厅的墙上。”他说。
餐桌上出现了这颗曾经穿过师母的头的弹壳,我想这才是今晚的“主菜”吧,
我把动都没动过的中国料理移开,挪出位子来供奉这颗子弹。
烛光下,这弹壳看起来并不狰狞,有点像颗蛀牙,从浪漫情史的嘴里,拔下来的蛀牙。
“我娶她的时候,对她迷恋无比,没有她根本活不下去,好像中了邪一样。”冥客斯教授追思往事。我不禁想起了有关他这位亡妻,是一名“苗女”的说法。
“到了要登记结婚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合法留在美国的资格。”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舞蹈系老师吗?”我问。
“她只是学生的舞蹈社团私下请来,教大家跳点东方少数民族舞蹈的舞者。她不是正式的老师。”教授摇摇头:“但她的舞跳得真美啊。”
“教授,你很介意她是个非法移民吗?”
“我不介意啊。”冥客斯教授停了一下:“直到我发现她原来的丈夫,仍然跟她保持着夫妻关系。”
“她已经有丈夫了?”
“也是一名中国来的舞者,很帅的。”教授说。
“所以,她跟您的婚姻?……”
“对我来说,是个婚姻。可是,对她来说,只是取得美国身分的一招骗术吧。”教授幽幽回忆:“我被她耍了,可是她也不能得逞,她要从非法移民,摇身变成合法公民,她应该去迷倒移民局局长才对,她迷倒我这样一个教授,有什么用?”
“那,就分开吧?”
“不,我爱她,为什么要分开?”教授忽然生气了,坐直起来,他瞪着我:“她是苗女,她是不让人遗弃的!我怎么能遗弃她?她选中了我,我必须好好陪伴她,给她一个不同的人生!”
冥客斯教授有点激动,我开始在脑中默默构思要立刻告辞的藉口。
“康永,我是心理系第一名毕业的,我要把一个身边孤单单的女人逼得发疯,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教授,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