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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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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守望的目标不是桥中央,而是桥的两边进口。
  一个哨兵前方空无一人,只见一条百码长的铁轨,笔直伸入林间,转个弯就消失了。更前面一定还有个岗哨。另外一边是空旷平地,地面有点倾斜,斜面顶点有一道用树干竖成的木栏,作为防御工事,许多枪洞与一个炮孔,分别伸出来福枪的枪管与一门铜炮的炮口,对着铁桥。铁桥与工事中间有一队观众---是一连列队稍息的士兵。他们一律枪托落地,枪身斜靠右肩,双手扶在枪把上。一个中尉站在队伍右侧,左手扶右手,右手扶军刀,刀尖撑在地上。
  除了桥中央三个军官外,其他的人纹风不动。连队静悄悄的对着铁桥,两个哨兵像桥头塑像般向着两岸。上尉两臂交在胸前,没有作任何指示,默然注视部下的动作。死亡是件庄严的事,即使杀人如砍麻的军人,也得对死亡表示敬意,按照军礼,静默就是致敬的意思。
  等待受绞的人约三十五岁,穿着像个农夫,仪表倒不俗---高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坚毅的嘴形,唇上一道八字胡,唇下一束山羊须,乌黑的头发平整地梳向后脑勺,直达衣领;他穿一套合身的大礼服,眼睛灰黑,神情善良。谁也料想不到这样的人脖子会套上绳圈,他不是卑恶的角色,但联邦军法太宽大了,什么人都能享受绞刑,即使连绅士也不例外。
  一切就绪后,两个士兵向旁边站开,并拿掉原先所站的踏板。
  士官转身向上尉敬礼,然后站到军官身后,军官再向旁边挪开一步。这样一移动,受绞者与士官就分站同一木板的两端,木板跨越三条枕木,受刑人占的空间约为木板的四分之一。木板原先靠上尉的体重压住;现在换了士官。等上尉发出讯号,士官跨步离开木板,木板一倾斜,受刑人就从枕木的空隙落下去。在受刑人想,这套设计既方便,又利落。他的眼睛未蒙黑布,对自己脚下〃不踏实的立足点〃凝望了一阵,再把视线移向下面狂奔急转的流水。一块浮木映入眼帘,注视这块顺流而下的浮木,他觉得浮木漂得可真慢啊!河水也流得可真慢啊!
  闭上眼睛,想聚精会神最后一次思念妻儿。刚才是晨曦反射的粼粼水光、下游迷迷的白雾、水中的浮木、岸上的工事、列队的士兵,使他无法集中。现在他发觉一个新的干扰刺穿了他的默思,一道难以忽视也不可了解的声音,那像是铁锤与铁砧的撞击声,尖锐,清脆,直震耳膜。他猜不透到底是什么声音,究竟来自何方,远。。。。。。近。。。。。。既远又近。那道持续、规律的声音,慢得就像教堂的丧钟。每响一声,他随即焦急地等待下一声,不知何故,他忽然了悟了,于是静默的间隙变得更长,折磨人的拖延使他发狂。
  迟来的声音却越敲越响,越响越尖。他的耳朵像箭刺刀扎,他快忍不住要尖叫了。这声音是他腕上手表的滴答。
  睁开眼睛,又是汩汩的流水,他想:〃如果手能挣脱,我就可以拿掉套索跳下去,然后潜水躲开枪弹,拼命游上岸,躲进树林,再找路回家。家!感谢上帝,现在还在外头,在他们占领区的外面,妻儿尚未受到前锋的糟蹋。〃
  当这念头在脑际一闪时,上尉向士官点了点头,士官向旁边跨出一步。

  2

  佩顿?华古是一名富农,祖上是阿拉巴马的古老望族。就像所有蓄奴者一样,对政治他是主张退盟者,坚决支持南方力量。当初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他未能加入军队,直接投入壮烈的战斗,所以他觉得自己大志未伸,总是摩拳擦掌,渴望发泄一下剩余的精力,过过大兵生活的瘾,甚或闯点名气出来。他相信这个机会一定会到来,战争是一切机会的泉源,他会把握,只要是对南方有利,无论多卑下的事他都干,无论多危险的事他都不怕。他是百姓的身份,但有一颗作战的心;他有坚定的信念,但未受正式训练,所以他暗中有点赞赏那句恶徒的铭言:爱情与战争是不择手段的。
  一天黄昏,华古夫妇坐在农场入口一条生锈的长椅上,一个灰衫士兵(南军)骑马过来讨水喝,华古太太很乐意为他服务。她去取水时,她丈夫就走近满身尘土的士兵,急切地探问前线的消息。
  那士兵说:〃北佬在修铁路,准备发动进一步的攻击。他们已到达奥克里克桥,把桥整修好,并在北岸筑起工事。他们的司令到处贴出告示,不管谁破坏铁路、铁桥、涵洞或火车,抓到立刻处绞。我看过告示。〃
  〃奥克里克桥有多远?〃华古问。
  〃大概三十里。〃
  〃河岸有没有火力?〃
  〃只有在离河一里半的铁道上有个岗哨,桥头有个哨兵。〃
  〃如果一个人---一个不怕死的老百姓---能躲过那个岗哨,甚至能设法处理掉那个桥头哨兵,他有什么事可做?〃华古笑着问。
  士兵想了想说:〃根据我所看到的,去年大水冲来不少浮木,现在都积在桥头底下木堤旁边,这些木头都干透了,像干麻一样容易引燃。〃
  华古太太已把水端来,士兵喝完恭恭敬敬向她致谢,并向她丈夫鞠个躬,就上马离去了。一小时后,夜幕垂得更低,他再度经过农场,向北面的来路骑回去。实际上,他是〃联邦军〃的一名斥候。3佩顿?华古从枕木间溜下去时,好像死了似的根本毫无知觉。
  后来---在他感觉中已过了几个世纪---他被喉头一阵剧压痛醒,他觉得无法喘息,尖锐的疼痛从脖子射向每个细胞。各路大小神经,从中枢到末梢,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闪电般抽痛着。他像受到阵阵火流攻击,炙烫得难以忍受。至于他的脑袋,除了如欲爆裂的一波一波胀痛之外别无意识。他不能思考,一切心智活动都已停摆,剩下的只有感觉---疼痛的感觉。他觉得已经失去形体,剩下一团火球,在飞速地落下,周围是炽亮的光云,是摆荡的光弧,幅度大得像巨钟的钟锤。然后,无比猛烈地,亮光向上飞射,水声爆裂,耳鼓轰然巨响,接着一切变成寒冷,变成黑暗。他的意识恢复了,意识告诉他绳子断了,他掉进溪流里。绳索不再继续勒紧,但依然使他窒息,这也使得他没有喝一肚子的水。没有被绳子勒死,结果是被水淹死---他觉得这才可笑呢!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头顶上有点亮光,但却好远!远得离谱!他在下沉,亮光越来越弱,弱到几乎没有了,然后又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正升向水面---但根本不是他的意愿,因为留在下面反而舒服。
  他想:〃吊死或淹死都不坏;就是不愿被枪打死。不行,我不想吃子弹;那不是味道。〃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挣扎,是手腕的刺痛使他注意到努力挣脱束缚的动作。他观看自己的手,好像看别人变戏法,结局如何全不关痛痒。哇!好妙的戏法---好大的神力!真棒!脱得真漂亮!绳子掉了;手臂分开了,向上浮了,渐强的亮光中隐约有两只分开的手掌。他再度兴致勃勃地观看手掌一只接一只跳向脖子,抓住套索,拉脱,狠狠丢开,绳子像水蛇似的游走。〃放回去,放回去!〃他的心对他的手掌喊道。解绳子时以及绳子解掉后,脖子痛死了,脑袋着火了。原来微微跳动的心脏忽然腾跃起来,简直要从嘴巴跳出来。他的身体扭曲了,撕裂了,痛苦得难以阻挡!他的手完全不听指挥,只拼命向下打水,努力使身体浮向水面。他感到头露出来了,阳光使眼睛一阵晕眩,胸部痉挛似的扩张,肺部一阵剧痛后冲进一口空气,逼得他发出一声猛烈尖叫。
  现在他的一切感官作用彻底恢复了,而且精密敏锐的程度超出了常态。生理系统受到彻底搅乱之后,产生出一种超越自然的能力,现在竟能感受平常无法收到的讯号。他感觉并听到水波一下一下打在脸上,他清楚看见岸上树林的每一棵树、一片叶、叶上的脉络与昆虫;他看见蝉、青肚苍蝇、在树枝上织网的灰蜘蛛。他辨得出草叶上露珠的七彩光芒、水面上蚊萤的飞舞、蜻蜓的振翼、水蜘蛛用桨橹般的长脚划水(桨橹把船整个举起来了)的动作,这一切汇成了清晰的音乐,钻进他的耳朵。他看不见水中的鱼,但听到游鱼分水的声音。
  刚到水面时他面向水底;一会儿五彩世界开始缓缓旋转,他是旋转的轴心,他看见桥、防线、桥上的士兵、上尉、士官、两个士兵、他的行刑者,他们是衬着蓝天的黑影。他们在叫,在做手势,在向他指点。上尉已拔出手枪,但没有射击;其他三人没拿武器。
  他们的举动丑陋又狰狞,他们的形体巍峨又巨大。
  突然间他听到尖啸的枪声,有东西打到水面,离他的脸只差几寸,水花扑在他脸上。他听到第二声枪响,一个桥头哨兵的来复枪顶着肩膀,枪口喷出一股青烟,水中的人看见一只眼睛,正透过来福枪的照门在凝视自己,是桥头那人的眼睛,眼珠是灰色的,记得书上说灰眼睛最锐利,神射手通常都有这种眼睛,不过这一枪却没打中。
  一股对流漩涡把华古转了半圈;他看见另一边岸上的树林。背后响起嘹亮、单调、拖长音调的叫喊,越过水面,刺穿一切声音,包括耳边水波的拍击声,清清楚楚传进耳朵。他不是军人,但他经常出入军营,这种精确又缓慢的口令他很熟悉,他知道事情有了可怕的变化,岸上的中尉也加入了这幕晨戏。多冷酷的口令---那么平稳悠闲的语调,部下一定可以安心做好预备动作---每个残酷的字眼后面的间隙,是那样的精确:〃立正---各就各位!。。。。。。举枪!。。。。。。预备!。。。。。。瞄准!。。。。。。
  射击!〃
  华古急忙潜水---尽全力向深处潜去。耳边水声像尼加拉瀑布般怒吼,他依然听到闷雷似的枪声突破水面,依然看到点点闪亮的、七歪八扭的金属颗粒,摇摇摆摆沉下来。有几粒碰到他的脸、他的手,再往下沉。有一粒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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