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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已过了五十岁。但器宇轩昂,无逊于壮年人,看不出此后将越显得年轻,或将迈入老境。他没有足以托靠的儿子,分配财产的乐趣也付诸阙如。这年纪了,常人难免会容易想到未来就这般下去而死吗?但正如他常说的,〃还没有衰老〃,他精力旺盛,经营过种种行业,甚至现在还梦想来新创些什么。他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等着佣人和住宿在家的工读生醒来。
不过醒得早,只有这点大觉得还是年纪大了,他这样想着,雨声停歇时,他已经起床了。
不一会儿,他从自己的房间,走到雨后静静的院子。他把气味柔和的好空气深呼吸入宽广的肺里,长而浓密的头发变成灰色了,染发麻烦,但他经常修整头发,每当把垂到额际的头发拢上时,便觉得与年轻时一样的快感。青草冒出坚硬的地面,绿芽抬起头,春回大地。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涌了一股暖暖的舒服的感觉。
大照例去公司巡视,他从在根岸的家里到京桥,在公司里处理一些事情后,要出去办事,走出银座街上时,身体舒畅,腰痛也忘了。手脚轻快,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在商店的橱窗前走着,走到了尾张町。街上,穿着流行服装的三三两两的女人、年轻的夫妇、外国妇人、行人来来往往。忽然他看见一个梳着丸(已婚妇女的一种发型)的妇人在店头购物。
大看了那妇人蓦然一惊,那是三年前分手的妻子。
要闪避也没有地方。她回头看看以前的丈夫。大吃惊,装作像看见又像没有看见的样子,快步走过去,全身像触了电似的。
〃阿璇―――〃
他的嘴里叫着她的名字,走了约五十公尺,回头看,柳荫路上垂着悦目的黄绿花,两个女人走向对面的电车路。。。。。。其中之一大概是她吧。。。。。。
她看来还是年轻。那当然,跟大结婚时年方二十岁,分手时她二十五岁。后来她嫁给一个医生,也住在东京,这些大都听说了。分手三年来,一向所不知道的她的消息,这时闪现他的头脑里。她披着流行的浅颜色的披肩,他想像着她跟着怎么样的人生活,家庭如何?
她现在幸福吧。。。。。。无邪的小鸟。。。。。。
她走后像火熄了的家庭。。。。。。暗淡寂寞的日子。。。。。。这样想着,大怪自己为什么让那样可爱的小鸟逃了。。。。。。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她。。。。。。大看到成为别人的妻子的阿璇,到了现在才这样想着。
下午大回到公司,车夫已拉车子来等着他了,他已经没有心情坐车各处跑,原想去银行也懒得去了,要走访一家公司的人接洽一些事情也打消了。草草处理完毕,便让车夫送他回家。
大当初要跟她结婚时,曾遭长辈亲戚激烈反对,关心他的朋友也劝他多考虑。然而他还是选了比自己年轻一倍以上的女人,没有什么比得上快乐的结婚。两人从这样开始的结合,到不幸分手的结束,三年前的悲哀,和八年前的快乐,一起浮现坐在车上的大心里。
大娶阿璇是再婚,年龄便是佐证。但八年前他娶阿璇为妻时,看来并不显得年龄悬殊,活气、精力与无穷的欲望,如今他仍然如壮年人一般,何况是八年前呢。两人走在一起,没有人用年龄不相配的目光看他们,而阿璇不但不穿着较朴素的服装来显得较成熟些,就连现在还是很时髦。拥有年轻美丽的妻子,却不如他所想像的只有快乐。结婚不到六十天他已经疲惫了。不行,不行,要稍微理解男性,要稍微穿戴不惹人注目的服装,要稍微像个有毅力的女性,与她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在心里责备她―――三年后,再看到已分手的妻,大把素来相信的话―――对啦,他常常跟她说,某某虽然是女子,却是很有作为的人,这样称赞别人给她听,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颠倒过来,嘀咕着自己,〃为什么很有作为〃,回到家里,他在自己的家里寻找着已不在身边的阿璇,走进几间室内看看。
向着内庭的走廊那里,白长毛狗丸儿看到主人便跑过来。是阿璇在的时候养的巴狗。体型小,但很聪明,喜欢亲近人。以前每当两人从外面回来,最先听到阿璇脚步声的是丸儿。它缠着她的衣裙。仿佛现在阿璇还抱着这只小狗站在那走廊似的。
他走到饭厅,那里跟阿璇在的时候一样,放着一张大榉木餐桌。一样也挂着黑色六角形柱镇。大坐在餐桌一侧,吩咐那乡下小姑娘泡咖啡。隔着走廊看厨房,勤劳的老女管家正忙着,小姑娘是她的孙女,阿璇走后,从乡下把她叫来,家里还有了两个工读生。但是知道阿璇的事情的,只有这个对主人忠心耿耿的老女管家。她工作很久了,连主人的食物嗜好也都清清楚楚。
小姑娘端咖啡来,老女管家也从厨房端牛奶来,丸儿也随后跟着来。
〃丸儿年纪大了,最近老是感冒,打喷嚏。〃
老女管家这样说。大没有提起这天遇到分手了的妻子。
丸儿摇着尾巴,走近主人身边。大摸它的头,它抬起白长毛掩额的头,用巴狗眼神看他,高兴地鼻子哼哼出声。
大这样地环视家中,觉得阿璇好像就在静静的餐桌周围似的。阿璇不是能帮忙丈夫的女性,尤其是有客人的场合,他常希望她稍微有女主人的威严些。〃太太对谁都过分和气,对谁都过分的好。〃连管家老太婆都这样说。不过餐桌周围气氛快乐,阿璇常拿出磨咖啡的用具,在饭厅一隅磨着自己炒的咖啡豆。
很香的咖啡味儿,把大的心带回到过去。她让丸儿坐在膝盖上,两人在餐桌相对地坐着,她的轻笑声,大现在的回忆里还听得出来。她擅长打毛线,餐桌上铺着蓝白两色编织的圆形花瓶垫,插着香香的蔷薇。她什么花都喜欢,特别喜欢黄蔷薇,不仅是自己眯着眼嗅闻那香气,也给家里的人闻,连丸儿也给它闻。大现在仿佛还看见她伸在餐桌上的白嫩的手,她把蔷薇连花瓶拿给丈夫闻时,她的呼吸他现在仍然感觉得出来。
大走到院子里。从饭厅通到里面的客厅有廊,廓外是庭前栽植的花草树木。面积很大的庭院种着许多的树木,接连到这庭前栽植,环绕着客厅庭木扶疏。庭院里有一口古老的小井,靠近庭井旁的那株幼樱树每年都开花,那细树干比其他的庭木长得迅速,已经垂着含苞的红蓓蕾,今晨拂晓的一场暖雨,有的蓓蕾已绽开了。大在映着春日阳光的庭土上走着,想起阿璇撩起和服下把它塞入腰带内,只露出花色鲜艳的长襦袢(长衫衣),素脚穿着庭院木屐在那里拔草,孩子般的脸显得神情愉快的样子。
不错,她有柔柔的前发,苗条的身材,但还像孩子,她刚嫁来时,大在汤岛有一户更大的宅邸,但因为经常往来的一家银行破产,把汤岛的房子出租了,搬到这根岸的房子。那时阿璇不知道要怎么料理,连自己的梳子盒都由丈夫替她收拾,她抱丸儿看着。就是这样像孩子。那时大已叹息了。搬来根岸安顿好了后,到了初春,她穿着轻便的服装,愉快地去摘着艾芽,归途从花店买了紫色堇,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令人无法恼怒。
阿璇一直是这样的孩子气,有时大觉得非常可爱可爱,但渐渐地大看着变得很厌烦。跟她分手的前一年,大已什么都随她去,家里的事情一切不管,一句怨言不说。。。。。。只是避开着她。。。。。。自己忙于公司的事情。。。。。。否则便是藉口公司的业务,出去旅行。。。。。。以这样来忘记无可名状的悲哀。。。。。。
与阿璇过了五年日子,那时候大只是等着跟她分手的机会,而机会来了,以难堪的形式来临了。。。。。。大想着。
大走进以前她的起居间。现在这间只当做接待较熟识的客人的特别客厅。只有这里放置着西洋式的桌子,有弹簧的安乐椅子。
大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残留着令人痛苦的回忆的,也是这一个房间吧。放下年轻貌美的妻子,常常独自寂寞地去旅行,尽管亲戚友人那样反对,却不听谁的劝告,迎娶了阿璇,最后却成为等待分手的机会,这一切事后想来,恍若一梦,然而这是事实,别无他策。没有何物足以代替的快乐的结婚褥子,从那褥子里爬出可怕的虫子,咀嚼着未来将老迈下去的生命的况味。。。。。。
大想起对她置之不理的日子。想起夫妻之间一切的亲密快乐都过去了。阿璇不只喜欢编织毛线,其他的手工、刺绣也喜欢。大想到最后她在这间屋子里做着手工来打发日子。
悲哀的帷幕拉开了。大在那刺绣台旁,发现了难以饶恕的两个年轻人。不过只是看见他们亲近的交谈,以前在家里的工读生,出入于她的起居室,并没有加以责备。。。。。。但种种蛛丝马迹值得怀疑,他想一刀切开她的白胸口来看个究竟,嫉妒得发抖。
想到这里,不只是对阿璇的事情,大对自己也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把她逼到悲哀的幕帷那边,究竟是谁?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她是无辜的―――因为丈夫的冷落,才使她喜欢那名穷工读生。
是谁使她这样的?给她这样的机会来分手,等待着她离去的,究竟是谁?
大的心里涌起了难以抑制的悔恨之情。她在这屋里刺绣着紫色堇,把有花型的纸放在布料上,从那上面用白粉描着,然后用淡紫色的丝线,一针针来刺绣的光景,而她又爱掉眼泪,想来更加觉得楚楚可怜,大坐在安乐椅上,想着种种事情。想起年轻的妻子无端地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丈夫,想起常常从这起居室里听见她擤鼻涕的声音。
现在住在家里的一个工读生进来报告,有客人来访,打破大的沉思,他说不顾意会客,吩咐工读生问明原委,又交代说:〃你对客人说,改天派公司的人去拜访,届时再用电话联络。〃
大不会客,简直是稀奇的事儿。
工读生出去后,大在那屋里走着,那里放着柜子,这里放着屏风,隔了一层纸门的藏衣室也进去看看。阿璇在这里对镜梳头发的小房间,常常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