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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又说话了。
他们通过瑞典女孩和我们交谈,但他们对我们说的话---就像我们和不懂英文的人说话一样---彼此根本听不懂。他们奇怪地看着我们,然后,费心地用口型发音,想让我们听得懂。说到他们自己的故事时,更是动作夸张、语气热情,以确定我们听得懂。他们确信我们会懂,如果我们听不懂是件很可耻的事。
但是瑞典女孩告诉我们,他们全都是农家子弟,他们来自一个非常贫穷的地区,那种地方,穷到你根本想忘掉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贫穷的地方。他们的村子里几乎只剩下老弱妇孺。在一个假日,村民都到斗牛场去的时候,全部的田地被占领了,而且敌机还在斗牛场丢炸弹。最后,连老弱妇孺都只剩下两百多人而已了。
他们这六个人,打仗打了一年多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战壕里。他们之中,有四个人结过婚---有一个人有一个小孩,另两个人各有三个小孩,还有一个人有五个孩子。到前线以后,他们就从来没有收到家里的只字片语。他们失去了联系。
其中两个人在壕沟里,从战友们那里学会了写字,但他们不敢写信回家。他们是军人,而一个军人在必要时,当然是要随时为国捐躯的。他们住的村子已经沦陷,如果他们的妻子接到一个军人的信,谁知道会不会因为通敌而被杀?
他们絮絮说着已经一年多没有家里的消息了。他们并不是很英勇地、或是奇怪地、或是坚忍地说这件事。他们说的时候---嗯,这么说吧。比方你在战壕里作战已超过一年了,你没有收到妻小的任何消息。他们不知道你是死是活,还是瞎了?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你必须找个人谈谈。这就是他们叙述的那种样子。
大约六个月以前,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从一个在法国的姊夫那儿,打听到他太太和三个孩子的消息---他说他的孩子都有漂亮的眼睛---那时他们都还活着,他表兄告诉他,他们一天只有一豌豆子可吃。但是,他的妻子并没有抱怨食物,她烦恼的是,她没有针线可以为孩子们缝补破旧的衣服。这也同样是他的烦恼。〃她没有针线,〃他不断地告诉我们,〃我太太没有针线可用。没有针线。〃
我们坐在那儿,听着瑞典女孩告诉我们他们说的故事。突然,其中一个看钟,然后他们全部紧张起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六个人齐声招呼侍者,飞快地和他说话。然后,他们每一个人和我们一一握手。
我们又是一番指手画脚地向他们解释,他们可以把剩下的香烟带走---十四根香烟让六个士兵带到战场上---于是他们再次和我们握手。如同这六个人及我们三个人曾经说过无数次一样,我们互道〃珍重再见〃。然后,他们陆续走出酒馆。这六个人,又累又脏又可怜,在这一大群人里面,这六个人是可怜的。
他们走后,只有瑞典女孩还在说着。这个瑞典女孩在战争开始时曾来过西班牙,他曾看护过受伤的士兵,也曾把空担架抬进战壕里,再抬着沉重的担架回到医院。她把亲眼见过的或听说过的许多事情,全都告诉了我们。
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瑞典女孩高举她的双手挥了两次,招呼侍者过来。侍者来了,但他只是猛摇手,就走开了。
原来那几个士兵已经替我们付了酒钱。
动粗记〔美国〕威廉斯
威廉?卡洛?威廉斯(1883~1963)美国诗人。原是医生,1946至1951年以新泽西州的日常生活写成长篇诗作〃佩特生〃Paterson,而享有文名。1963年的PicturesfromBreughel得到普立兹奖。他也写舞台剧本、小说和评论文字。
我只知道我的新病人姓欧尔森,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声音:〃拜托您马上来一趟,小女病得很严重。〃
我抵达时,病人的母亲正在门口等我,她高大整洁,看来却似历尽沧桑,她一脸歉意地说:〃您是医生吗?〃随即引我入屋。进入室内后,她又说:〃请原谅,我们把小女安置在厨房里,那里较暖和,卧房里经常很潮湿。〃
小病人全身被包得紧紧地,坐在父亲膝上,靠着餐桌。欧尔森先生试图起身,我摇摇手示意他不必拘礼,我脱掉外套,开始诊病。我可以感觉到,他们一家人都很紧张,满怀戒心地用怀疑的眼光把我从头打量到脚。碰到这种情况,他们通常不会说太多话,必须要由我来作诊断,这是他们花三美元请我看病的代价。
小病人的眼光冰冷犀利,似乎要把我吞下去,脸上木无表情,静静地坐着,一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样子。但她双颊泛红,呼吸急促,我知道她必然正发高烧。她有一头浓密的金发,是一个常可在报章杂志上看到的那种漂亮小女孩。
父亲开口说话了:〃她发烧已三天了,我们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我太太试过一般常用的药方,但都无效,她浑身病恹恹地,所以我们请您来仔细看看,告诉我们她生了什么病?〃
像一般大夫一样,我开始问病情:〃她喉咙痛不痛?〃
父母亲同时答话:〃不,不,她说喉咙不痛。〃
〃你的喉咙会痛吗?〃她母亲问她,小女孩仍面无表情,眼光停留在我脸上。
〃你看过她的喉咙吗?〃我问。
〃我试过,但我看不见里面。〃母亲回答。
事实上,这个月以来,小女孩就读的学校已发生许多白喉病例,我们都想到了这个病,但没有人说出来。
我问明了小女孩的名字,带着最亲切的笑容说:〃玛雪达,来,张开嘴巴,让我们瞧瞧你的喉咙。〃
她一无动静。
我好言哄着她:〃来!只要张大嘴巴让我看看。〃我打开双手,让她知道我手中没拿任何东西。〃来!张开嘴,让我看看。〃
母亲插嘴说:〃多好的医生啊!看,他对你多好,来,照医生说的话做,他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这句话,我嫌恶地咬紧牙,如果他们不用〃伤害〃这个字眼,我可能已成功了,但我抑制着,尽量不表现出急促或不耐烦的神色,我仍悄声说话,再度接近小女孩。
我把椅子往前拉近时,突然间,她像猫一般,迅速伸出双手朝我眼睛抓来,虽没抓中,但打掉了我的眼镜,眼镜摔落在数远的厨房地板上,幸好没破。
父母亲霎时露出尴尬不安与抱歉的神色,母亲叫着:〃你这坏女孩!看看你做了什么事,你让这位好人。。。。。。〃母亲抓起小女孩的一只手臂不停地摇晃着。
我大叫:〃拜托!看在老天分上,不要再叫我好人了,我只是来看看她的喉咙,看她是不是得了可能会丧命的白喉病而已!〃
小女孩仍无动于衷。
我说:〃听清楚,我们要看你的喉咙,她已经够大了,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要自己张开嘴巴呢,还是要我们替你打开?〃
还是一无动静,甚至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改变,但呼吸却是急促。于是,战争开始了,我必须动手,在她的极力自卫下,强行打开她的嘴巴,但首先,我得告诉她的父母亲,要不要动手由他们作决定,我说明了危险性,但也明白指出,只要他们肯承担一切后果,我不坚持一定要检查喉咙。
母亲厉声警告小女孩说:〃如果你不肯照医生的话做,你必须上医院。〃
〃是吗?〃我内心暗笑。毕竟,我已喜欢上了这个小蛮女,但她的父母亲却令我鄙视。在这场战斗中,他们越来越卑屈、低声下气,且筋疲力尽。而女孩的气焰却因源于对我的深度恐惧,已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
我们又尝试了几次,每当我快成功时,这位高大的父亲虽竭尽所能,却因害怕伤害爱女,又恐她的暴行再现,都在最重要的关头,放松了她,前功尽弃,我气得几乎想杀掉他。
但他内心深处担心她患上白喉病的恐惧,又逼使他叫我继续尝试,只是他自己已经面临快昏厥的样子,而可怜的母亲则在我们身后不停地踱步,双手忽高忽低地搓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命令父亲:〃抱她坐在你的膝上。〃我伸手抓紧她两个手腕。
父亲一照办,她立即尖叫:〃不要!你弄痛了我,放开我的手,放开,我警告你,〃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停!停!你要杀了我。〃
母亲问:〃医生,你看她受得了吗?〃
〃你出去!〃丈夫大吼,〃你想看着她因白喉病死掉吗?〃
〃抓紧她。〃我命令着。
然后我用左手抓住小女孩的头,试图拿木制的压舌片伸进她的嘴巴,她奋力挣扎,死命地咬紧牙,我此刻也已愤怒到极点,我设法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却抑制不住,我已竭尽所能,只为了检查她的喉咙。最后,当我终于把压舌片伸入她的口腔深处,正要看她的喉咙时,她突然张大嘴巴,随即紧紧闭上,我还来不及取出压舌片,她已用臼齿把木片咬断了。
〃你对你在医生面前的这种行为,不感到羞耻吗?〃
〃给我一支长柄汤匙。〃我对母亲说。
此刻,我们正面临困境,小女孩的嘴巴已流出血来,她的舌头割破了,却还继续歇斯底里地尖叫。也许我该暂停,过一、两个钟头后再来,这无疑该是较妥当的办法,但我已看过至少两个小孩因白喉病疏于照料,而死在小床上。我觉得我必须立刻作诊断,于是我再度尝试。
但糟糕的是,我也同样失去理智。在盛怒下,我几乎想把她撕了,享受我的战果。攻击她成为一种快乐,我的脸颊因这个念头而兴奋地发热。
我内心交战着,这个该死的小蛮女,必须有人制止她的白痴行为,挽救她的生命。另一方面,也必须保护他人免于受她的伤害,这是一种社会责任。诚然,这些想法都是真理,但满腔盲目的愤怒,身为成年人的我却饱受她的羞辱,以及渴求生理的放松,却逼使我不择手段,不达目的绝不甘休。
在最后一次失去理性的攻击中,我孤注一掷强行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