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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又催起一串铃声。大块绅士等得不耐烦啦。显然他还是个显贵;〃达官显爵〃惯于别人迅速侍候,且食欲过于敏锐,饿时脾气不算太好。〃也许,〃我想,〃也许他是伦敦市议员,或是国会议员,谁知道呢?〃
早餐端去后太平了片刻,无疑他正在品茗用茶。不意铃声又再大作,且未等店家应诺就再度猛敲猛打。〃乖乖!好一个孟浪绅士!〃侍者怒冲冲下楼。奶油坏啦,蛋煎老啦,火腿太咸啦---这位大块绅士显然还非常讲究美食,是那种边吃边咆哮,把仆人忙得晕头转向,并常与侍候他的家人冤家似的呕气斗法的角色。
老板娘内火中烧。据我观察,她是个轻佻卖俏的女人;虽有点泼辣,有点鬼灵精,但漂亮得无可挑剔;弄个愣头傻脑的男人做老公,也是俏泼妇常有的行径。她把仆役一一骂遍,责怪他们太怠慢,送去这么糟的早点,却半句不敢开罪大块绅士。由此我再推想,此君来头必定不小,小小一家乡下客栈,他放个屁,也得吃不完兜着走。于是重做的煎蛋、火腿、面包、奶油,端了上去。这次看来已勉强通过,至少没再听到抱怨声了。
没等我在会客室打几个转,铃又响了。接着屋里起了一阵骚动与查问声。原来大块绅士要看泰晤士报或是纪事报。因此,毫无疑问他是革命党,或者看他那种逮到机会就专制跋扈的样子,更应该怀疑他是急进分子。听说,韩德是大块头;〃这很难说:〃我想,〃要不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韩德本人。〃
我动了好奇心,询问侍者这位弄得天下大乱的绅士究竟是何许人物,但却不得要领;似乎无人知晓他的真姓实名。旅店客栈,客人来去如过眼烟花,店东根本懒得细问姓名职业。外套颜色,身材大小,就是现成名姓。不是高绅士,就是矮绅士,不是黑衫绅士,就是黄衣绅士,再不然,就像这个:大块绅士。只要灵感一现,想个叫法,也就事事解决,免得麻烦去细问详查。
雨---雨---雨!无情的雨!不停的雨!想出门是根本免谈的,关在屋里既无所事,又无所乐。不久我头顶上响起踱步的声音,该是来自大块绅士的房间。沉重的脚步证实他有硕大的躯体;吱轧有声的鞋子正是老人所常穿的。〃现在可以确定,〃我想,〃他是个严谨富有的老人,此刻在做饭后运动。〃
我读完贴在炉架上的所有驿车和旅店的广告。那本《妇女杂志》已像天气一样令我厌恶透顶。我踱出会客室,不知该做什么,就登楼回房。我进屋不久,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叫。跟着是开门又猛力关上的声音。那个客房女招待,就是我觉得她有红润愉快的脸蛋的那个,旋风般冲下楼去。大块绅士非礼她!
刹那间我心里的价码一落千丈。这个不明人物绝不是老绅士;因为老绅士不容易冲动。但也不会是年轻绅士;因为年轻绅士不容易让女孩这样一本正经。那么他一定是半老不老外加丑得讨厌的中年人,否则这女孩不至于这样愤怒。说实话,我真被搞糊涂了。
几分钟后我听见老板娘的声音。她踏着重步上楼,我偷瞄一眼,她涨红着脸,戴着闪光的帽子,一路嘀嘀咕咕:〃她不是做那种事的,她是规规矩矩的。即使男士愿花多少钱,也没这规矩,她在这里做是因为这里的女仆不受那种虐待,她们是真正工作,那种事她是绝不干的。〃
因为我讨厌吵嘴,特别是女人吵嘴,更特别是漂亮女人,所以我缩回房里,把门虚掩;但我过度好奇忍不住偷听起来。老板娘气势汹汹跨进敌人的堡垒;并将房门关上。我听见她高声大叫虚张声势一下。然后渐渐和缓减弱,就像大风吹进了小阁楼;然后传来一次笑声;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片刻,老板娘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走出来,同时扶了扶有点偏向一边的帽子。她下楼之后我听见老板问怎么回事,她说:〃根本没事,只怪那女孩是笨瓜。〃---我比先前更糊涂了,这位高深莫测的仁兄有什么本事,能叫温驯的女仆光火,又能弄得凶悍的老板娘笑着走开。他不可能是老头,也不可能是草包,更不可能是丑八怪。
我只好重画他的画像,一张完全不同的画像。我要把他画成那种经常在乡村酒店晃进晃出,高大强壮,威风八面的绅士;那种挺一个啤酒肚子,脖子系条蓝巾,满脸油亮得意的家伙。那种人歃血鸿门,饱览世态自不在话下;酒台旅店,四海为家;无论酒保有鬼,或店东耍诈,都逃不出他的法眼。自由享乐而知节度,挥霍浪费以金币一枚为限;对待男侍称兄道弟,遇到女仆则难免毛手毛脚,茶后饭余,酒台一坐,一杯在手,就跟老板娘胡诌瞎聊,逍遥一番。
上午时光就在这样或类似的臆测中逝去。每当我织成一幅画像,总是立即有了新的难题而将其全部推翻,并将我的思想再度弄成一团乱麻。那颗发烧的脑袋就这样独自忙个没完。我曾说过,我的神经极度不安;不断的沉思冥想,牵挂着这位看不见的人物,终于带来恶果---愈来愈烦躁不安。
午餐时间到了。我盼望大块绅士会到会客室用餐,这样我就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可惜---他把午餐叫进房间。这种神秘独处究竟是何用意?说他是急进分子,则不该贵族似的与世隔绝,整个下雨天独自对影枯坐。说他是失意政客则生活未免太好。精点佳肴他细品慢尝,临酒浅酌又赛似神仙。不错,我的怀疑马上得到了证实;他的第一瓶酒不可能已经喝完,却听到他在低哼一曲,倾听之下竟是〃天佑皇上〃。那么现在可以明白,他不仅不是急进分子,更是道地的忠良顺民;因他酒愈喝就愈忠贞,心思虽已恍惚而皇帝国法依旧念念于怀。但他会是谁?我的思绪开始乱转。会不会是某位要人微服出巡?〃天知道!〃我茫茫然说:〃依我看来可能是皇亲国戚,因为皇亲国戚都有大号身材!〃
天依然下着雨。据我判断这位神秘莫测人物,还是坐在他房间里的椅子上,因未听到有过任何响动。随着日光渐逝,会客室开始人进人出。有些紧扣宽松大衣,是新到的客人;有些是四出忙事归来的旧客;有些用餐,有些喝茶。若是换个心情,我将会细心观察这班奇特人物以取乐。尤其其中两个是挂牌的笑话大王,对旅行者的全科笑料无不精通。脑中备有上千个占人便宜的玩笑,专用来对付那个少女侍者,他们叫她露意莎、爱瑟琳达,以及其他成打的漂亮名字,但每叫一次就换一个新的,然后十分有趣地为自己的滑稽突梯呵呵乱笑一阵。然而我的心已完全贯注在大块绅士身上。他已使我苦思追索一日,现在不该贸然分神放弃线索。
暮色渐逼渐深。看报的旅客也已细览两遍以上。有些搬椅子围炉而坐,漫谈他们的马、他们的冒险,他们的栽跟斗与他们的失败。他们大谈各家商贾与酒店的信用;两个笑王精选了几则俏丽店小妹与客气老板娘的奇事逸闻。所有这一切都在他们喝他们所谓睡前酒之中静静结束,睡前酒其实是白兰地加水掺糖,或类似的调制品;此后他们纷纷打铃叫唤鞋仆和女侍,套上那种用旧鞋剪成的、极不舒服的拖鞋,睡觉去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是个腿短体长,沙黄头发,头颅奇大,脸色病态发红的家伙。此人独坐,手执一杯混合葡萄酒,一只汤匙,边啜边搅,边搅边沉思,直到只剩汤匙与空杯。然后他渐渐竖在椅上睡去,酒杯空立面前,桌上的蜡烛似乎也沉睡了,只见烛蕊既长又黑,蕊端已开菜花,剩下的微光使屋内显得晦暗阴森。而晦暗阴森的气氛又感染了心境。周围挂着的宽松大衣,形状怪异,活似幽灵,深深埋在黝黑之中。耳边只有钟声滴答,雨声滴答,与这位睡着的酒仙的沉重鼾声相互交织。教堂鸣起午夜钟声。突然之间在我头顶上的大块绅士开始踱步,脚步声缓缓响来响去。这一切造成的气氛,对我这神经质的人来说,更觉得恐怖无比。这鬼影般的大衣,这雷鸣似的鼾声,和这神秘人物的咿呀步声。脚步声越变越弱,最后终于消失,再也听不到了。我这传奇英雄已顾不得一切,鼓起最后的余勇。〃管他是什么三头六臂,〃我在心里说:〃让我来看他个明白!〃于是我抓起烛火,直奔十三号房。房门是虚掩的。
我迟疑一下即冲了进去:房里空空如也。一张宽底扶手大椅放在桌边,桌上一个空玻璃杯,一份〃泰晤士报〃,满屋弥漫着施第登牌干酪的强烈香味。
这神秘怪客显然刚刚遁走。我转身,失望地走回房去。我的房间已换到面临街道的客栈前方。我通过走道,看见一双大靴,靴统又粗又脏,立在一间卧房门口。这双靴子必属怪客无疑,但去吵扰一只穴中怪兽殊无必要;或许他会用手枪向我脑袋放上一响也说不定。于是我回房睡觉,在神经极度不安的状况下一直未能阖眼;即使在我睡着之后,大块绅士与巨大靴子的影子也时时在梦中忽隐忽现。
第二天上午我醒得颇迟,而且是被客栈里的骚动杂声吵醒,起先摸不清是怎么回事;直到更清醒一点,才发现门外有辆邮马车行将出发。忽然下面传来一声喊叫,〃这位绅士忘记拿他的雨伞!去十三号房找绅士的雨伞!〃走道上立刻响起女招待急驰的步声,她边跑边尖声回话:〃在这里!绅士的雨伞找到了!〃
可知神秘怪客要走了。这是可以看到他的惟一机会,我从床上跳起,连滚带爬冲到窗前,抓开窗帘,却只逮到钻进马车的背影。棕色外套背部的尾翼两边分开,我完整看见的是土褐色马裤的宽大屁股。
车门关上---说声〃好啦!〃马车急奔而去---这就是我所能目睹的大块绅士。
穿夏装的女孩〔美国〕欧文?萧
欧文?萧(1913~?)美国小说家、舞台剧作家。自1951年起便定居欧洲。作品广泛讨论社会和政治事件,经常以小人物来对抗病态的美国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