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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绝对可靠。我对周围几个大学的情况这两天也做了调查,和各校的保卫联防交流了情报,今天下午肯定会出现夹道送灵车的局面。”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汪伦在思索,马胜利在为自己虚拟出的情报紧张。汪伦用手摸了一下嘴,转着眼珠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准备发一个通知,全校师生一律不许去。”马胜利说:“这样不妥,去送灵车不犯法,你不能公开反对,而且你一发通知,本来不知道的人反而知道了,等于替他们做了宣传。”汪伦又蹙着眉想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方案?”马胜利说:“我已经做了一点安排,准备组织一些人跟到现场,调查统计一下咱们学校都有哪些人参加了这个活动?等到他们暴露更充分的时候,我们可以把这些活动当做右倾翻案风的问题开展大批判。”汪伦站起来往办公桌走去,他一边拨电话一边对马胜利说:“那你就去安排这个行动,如果有可能,不光对北清大学,对其他大学类似的动态也做一点调查,立刻汇报给我。”马胜利点头恭恭敬敬地退出办公室,他拉上房门,听到里边汪伦洪亮而恭敬的声音:“江青同志,我是小汪啊,有一个重要情况向中央紧急汇报一下……”马胜利听到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便昂首阔步地走了。他现在倒担心下午没有多少人去给周恩来的灵车送行。
一走到校园里,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遇到三三两两擦肩而过的人,话语中都夹杂着“周总理”这几个字,也都在传说今天下午向周恩来遗体告别仪式举行之后,遗体就要由北京医院送往八宝山火化。当他走到大食堂门口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嘈闹的人拿着空饭盒走进去,差不多都在议论下午周恩来灵车去八宝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这次把宝押对了,他一定要紧跟革命形势,想要不被革命抛弃,就要永远做对革命有用的人,他现在需要立刻采取行动了。他先将几十个联防队员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向大家布置了任务:要将北清大学下午送灵车的人都调查出来。联防队员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说:“这太难办了,学校这么多人我们都不认识,到了现场,也不一定能认出几个。”马胜利说:“你们能认识几个,就记住几个。”一个圆脑袋的胖小伙子提议道:“应该把你们过去管牛鬼蛇神的人找几个出来,他们对学校的老师差不多都认识。”马胜利想了想,当时监管牛鬼蛇神的学生早已分配走了,倒是还有一些学校的工人,好在他都熟悉,立刻派人把他们都找来。
三四十个工人坐在了面前,过去,他们都跟着马胜利干过文化大革命,这两年早就烧锅炉的又烧锅炉、在校办工厂的又去校办工厂了,一个个都灰头土脸,添了一把年纪。马胜利将新的革命任务交给他们,他们既困惑生疏,又有一丝重新受到重用的兴奋。有一个在校办工厂当钳工的工人瘪着嘴说道:“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那声音显得迟钝呆滞。其他的人也都眼睁睁地看着马胜利,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革命形势对他们的新委任,而后,便都搓着手商量起怎么干来。马胜利说:“这个学校的老师有一半过去都当过牛鬼蛇神,这些牛鬼蛇神今天下午尤其可能去,你们记住一个是一个。”有人挠了挠头说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人可能看着面熟,知道是哪个系的,不一定能够记得住名字。”马胜利说:“记不住名字记长相,记得是哪个系的也可以,能记多少是多少。”又有人说:“现在的学生我们都不认得。”马胜利说:“这不用你们管,我另做安排。”一伙人紧接着就商量起来,临时分了几个组,选了组长,为了行动方便,有车的回家推车去了,没车的想办法借车去了,因为骑自行车才便于活动。他们问:“什么时候出发?”马胜利说:“现在就出发。”
这拨人派走了,联防队也派走了,马胜利又找来几个自己熟悉的工农兵学员,这几个都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中的骨干,由他们又带来一群学生,他以“校党委下达的任务”,对一群男女学生布置着任务。他的话讲得非常清楚:“汪书记讲了,要警惕阶级敌人用死人压活人,要警惕各种形式的右倾翻案思潮。”一群年轻人领了任务,决定现在就分布到校园中,跟踪了解要去长安街的人群,有的则准备在校门口做观察记录,最后再都骑车上长安街做现场调查。马胜利觉得时间不早了,就给在北清大学财务室上班的李黛玉打了个电话,两个人在寒风凛冽的校园中见了面。
李黛玉去年年底在父亲的问题平反后,被安排在了北清大学财务室上班,接到电话就匆匆赶了过来。她问:“什么事?”马胜利说:“你赶紧去找辆自行车,骑车跟着去天安门、长安街一带。”李黛玉疑惑地问:“干什么?”马胜利说:“下午可能会有很多人去长安街夹道送灵车。”李黛玉问:“咱们也去?”马胜利说:“咱们不是去送灵车,是要把那些送灵车的人登记下来。”李黛玉说:“大家悼念周总理,这又不犯法。”马胜利说:“这是政治斗争。”
李黛玉说:“这我不想去。”马胜利晃着双拳对李黛玉说:“不去也得去。”李黛玉不说话。
马胜利说:“他们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对反击右倾翻案风不满。”李黛玉的棉祆外面罩了一件天蓝色的罩衣,戴着一副蓝布套袖,她一边拉着自己的套袖,一边说道:“我去有什么用啊?”马胜利说:“你在北清大学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你看见谁,就把谁的名字记下来,带支笔,带个小本。”李黛玉说:“那么远,我骑车骑不动。”马胜利说:“大白天的,我骑车不好带你,你加把劲就骑过去了。”李黛玉说:“长安街这么长,去哪儿呀?”马胜利说:“沿途看呗。”李黛玉找自行车去了,马胜利还在组织力量。
迎面碰见江小才,一张瘦长的脸顶着一副眼镜,马胜利迎住他,说道:“你这么急准备去干什么?”江小才腿短身长地立在那里,翻起忠厚的嘴唇说道:“去长安街看看,下午总理灵车可能要去八宝山。”马胜利一听,发现这不是自己调查的人手,而是要调查的对象。
他问:“都有谁去呀?”江小才说:“去的人挺多的。”马胜利装作很随意地说道:“你们哲学系去的人多吗?”江小才说:“除了两三个年纪太大的走不动外,差不多都要去。”马胜利又装作很随意地说:“老师们肯定都去,学生们去的少。”江小才说:“哲学系的学生也差不多都去。”说着,江小才摆了摆手,说:“我要走了。”马胜利看着江小才匆匆向一群人走去,他们说着话奔向校门。看来,不是一个一个地去,而是一群一群地去,自己今天对汪伦的汇报真是有先见之明。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好完成了,只要一个系一个系找熟人了解一下,情况就差不多都掌握了。想到汪伦在听完他汇报之后给江青打的电话,他不禁觉得自己做得很漂亮。已经是中午了,还没顾上吃饭,但也顾不得了,他骑上一辆自行车,便出了校门。
正是北京最冷的时节,天上布着阴云,寒风割着脸,马路上灰溜溜的,裹着大衣缩着脑袋的行人像成群的袋鼠一样拥来拥去,街道被路边的枯树枝划得面目全非。他一阵狂骑,超过着一群又一群骑车的人,看他们的样子,便怀疑这些人都是去长安街送灵车的。一想到有这么多人聚向一件事,又有一些人反对这件事,人类社会真是斗来斗去的社会。他骑过动物园,又一拐弯笔直向南,一口气骑到木樨地,眼前就是长安街了。已是下午时分,让他感到震惊和兴奋的是,长安街两边聚满了人,好多人胸前别着雪白的小纸花。往西看,通往八宝山方向的街道两边都站着肃穆的人群,寒风吹着沙土在街道上扫过,夹道的人群裹着棉大衣躲避着扫荡过来的风沙,远远望过去,街道两边的人没有尽头。转头向东面望去,远远的是天安门方向,街道两边也站满了人,寒风中很多人将头缩在竖起的棉大衣领子中,倒着脚,看来他们已经站立很久了。
马胜利想了想,决定向天安门方向骑去,灵车队将从王府井大街的北京医院出发,他要从源头看起。当他一路骑过去时,扫描着路边的人群,发现在这里寻找北清大学的人是不切实际的。看着马路两边源源不尽的人群,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他骑过了复兴门,骑过了西单电报大楼,骑过了天安门广场,到了王府井大街,这里的人群更加密集了,一拐弯再骑不远,就是北京医院了。医院门口早已堆满了人,寒风在人们头顶上打着漩涡,几张白纸在风中飞舞,人们都在寒风中默默地等待着,偶尔朝医院大门看一下,没有动静,便又颠着脚熬着寒冷。
马胜利下了车,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不知道往下要干什么。懵懂了一阵,才想到自己的任务,他问旁边一个戴着毛线帽的中年人:“您是哪个单位的?”对方瞥了他一眼,说:“中科院的。”马胜利显得挺随和地问道:“你们来的人多吗?”对方双手插在棉大衣口袋里,一边颠着脚一边回答:“不少吧。”马胜利又问:“有一半没有?”对方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说:“谁还统计这个?”马胜利赔笑点了点头,推着车在人群中绕来绕去走着。走了一阵,又扶着车停住,问一个头发花白的知识分子模样的老太太:“灵车什么时候出来呀?”
对方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是今天出来,去八宝山。”马胜利又问:“您是哪个单位的?”
老太太回答:“我是仪表厂的。”马胜利故作惊讶地说:“你们在东郊呀,挺远的呢。”老太太说:“远也得来呀,我们厂来了好几百号呢。”马胜利点点头,他知道真正的调查开始了,他现在不是光调查北清大学,而是想调查一下全北京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