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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奢靡无节,犯上之所恶,以伤天下之教者,有已甚者矣。未闻朝廷有所
放绌,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群饮而被之以杀刑者,以为酒之末流生害,
有至于死者众矣,故重禁其祸之所自生。重禁祸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极省,
而人之抵于祸败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独贪吏耳。重禁贪吏,而轻
奢靡之法,此所谓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识者,以为方今官冗,而县官
财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于
理矣。今之入官诚冗矣,然而前世置员盖甚少,而赋禄又如此之薄,则
财用之所不足,盖亦有说矣。吏禄岂足计哉?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
前世治财之大略矣。盖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
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今天下
不见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乐业,人致其力,以生天下之财,然而公私尝以
困穷为患者,殆亦理财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变耳。诚能理
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增吏禄不足以伤经费也。方今法严令具,
所以罗天下之士,可谓密矣。然而亦尝教之以道艺,而有不帅教之刑以待之
乎?亦尝约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尝任之以职事,而有不
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艺,诚不可以诛其不帅教;不先约之以
制度,诚不可以诛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职事,诚不可以诛其不任事。此三
者,先王之法所先急也,今皆不可得诛,而薄物细故,非害治之急者,为之
法禁,月异而岁不同,为吏者至于不可胜记,又况能一二避之而无犯者乎?
此法令所以滋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谓不能
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
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略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
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记不必强,诵不必博,略通于文辞,而又尝
学诗赋,则谓之进士。进士之高者,亦公卿之选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
不足以为公卿,不待论面后可知。而世之议者,乃以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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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常出于此,不必法古之取人然后得士也。其亦蔽于理
矣。先王之时,尽所以取人之道,犹惧贤者
之难进,而不肖者之杂于其间也。今悉废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驱天下
之才士,悉使为贤良、进士,则士之才可以为公卿者,固宜为贤良、进士,
而贤良、进士亦固宜有时而得才之可以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苟能雕虫
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才之可以公卿者,困于无补之学,而以此绌死
于岩野,盖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慎择者,公卿而己。公卿既
得其人,因使推其类以聚于朝廷,则百司庶府,无不得其人也,今使不肖之
人,幸而至乎公卿,因得推其类聚之朝廷,此朝廷所以多不肖之人,而虽有
贤智,往往因于无助,不得行其意也。且公卿之不肖,既推其类以聚于朝廷,
朝廷之不肖,又推其类以备四方之任使;四方之任使者,又各推其不肖以布
于州郡。则虽有同罪举官之科,岂足恃哉?适足以为不肖者之资而已。其次
九经、五经、学究、明法之科,朝廷固已尝患其无用于世,而稍责之以大义
矣。然大义之所取,亦记诵而略通于文辞者,则得之矣。彼通先王之意,而
可以施于天下国家之用者,顾未必得与于此选也。其次则恩泽子弟,庠序不
教之以道艺,官司不考问其才能,父兄不保任其行义,而朝廷辄以官予之,
而任之以事。武王数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夫官人以世,而不计其
才行,此乃纣之所以乱亡之道,而治古之所无也。又其次曰流外。朝廷固已
挤之于廉耻之外,而限其进取路矣,顾属之以州县之事,使之临士民之上。
岂所谓以贤治不肖者乎?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数千里之间,州县之吏,出
于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属任以事者,殆无二三,而当防闲其奸者,皆是也。
盖古者有贤不肖之分,而无流品之别。故孔子之圣,而尝为季氏吏,盖虽为
吏,而亦不害其为公卿。及后世有流品之别,则凡在流
外者,其所成立,固尝自置于廉耻之外,而无高人之意矣。夫以近世风
俗之流靡,自虽士大夫之才,势足以进取,而朝廷尝奖之以礼义者,晚节末
路,往往怵而为奸,况又其素所成立,无高人之意,而朝廷固已挤之于廉耻
之外,限其进取者乎?其临人亲职,放僻邪侈,固其理也。至于边疆、宿卫
之选,则臣固已言其失矣。凡此皆取之非其道也。
方今取之既不以其道,至于任人,又不问其德之所宜,而问其出身之后
先,不论其才之称否,而论其历任之多少。以文学进者,且使之治财,已使
之治财矣,又转而使之典狱。已使之典狱矣,又转而使之治礼。是则一人之
身,而责之以百官之所能备,宜其人才之难为也。夫责人以其难为,则人之
能为者少矣。人之能为者少,则相率而不为。故使之典礼,未尝以不知礼为
忧,以今之典礼皆未尝学礼故也。使之典狱,未尝以不知狱为耻,以今之典
狱者,未尝学狱故也。天下之人,亦已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见朝廷有
所任使,非其资序,则相议而讪之,至于将使之不当其才,未尝有非之者也。
且在位者数徙,则不得久于其官,故上不能狃习而知其事,下不肯服驯而安
其教,贤者则其功不可以及于成,不肖者则其罪不可以至于著。若夫迎新将
故之劳,缘绝簿书之弊,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数也。设官大抵皆当久于其
任,而至于所部者远,所任者重,则尤宜久于其官,而后可以责其有为。而
方今尤不得久于其官,往往数日辄迁之矣。
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已不当,处之既已不久,至于任之则又不专,而
又一二以法约束缚之,使不得行其意,臣固知当今在位多非其人,稍假借之
权,而不一二以法束缚之,则放恣而无不为。虽然,在位非其人,而恃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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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治,自古及
今,未有能治者也。即使在位皆得其人矣,而一二以法束缚之,不使之
得行其意,亦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夫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已不当,
处之既已不久,任之又不专,而一二以法束缚之,故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
与不肖而无能者,殆无以异。夫如此,故朝廷明知其贤能足以任事,苟非其
资序,则不以任事而辄进之,虽进之,士犹不服也。明知其无能而不肖,苟
非有罪,为在上者所劾,不敢以其不胜任而辄退之,虽退之,士犹不服也。
彼诚不肖而无能,然而士不服者何也?以所谓贤能者任其事,与不肖而无能
者,亦无以异故也。臣前以谓不能任人以职事,而无不任事之刑以待之者,
盖谓此也。
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一非其道,则足以败乱天下之人才,又
况兼此四者而有之?则在位不才、苟简、贪鄙之人,至于不可胜数,而草野
间巷之间,亦少可任之才,固不足怪。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
靡臲,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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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时政书
年月日,具位臣某昧死再拜上疏尊号皇帝陛下:臣窃观自古人主享国日
久,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虽无暴政虐刑加于百姓,而天下未尝不乱。自
秦已下,享国日久者,有晋之武帝、梁之武帝、唐之明皇。此三帝者,皆聪
明智略有功之主也。享国日久,内外无患,因循苟且,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
心,趋过目前,而不为久远之计,自以祸灾可以无及其
身,往往身遇祸灾而悔无所及。虽或仅得身免,而宗庙固已毁辱,而妻
子固以困穷,天下之民,固以膏血涂草野,而生者不能自脱于困饿劫束之患
矣。夫为人子孙,使其宗庙毁辱,为人父母,使其比屋死亡,此岂仁孝之主
所宜忍者乎?然而晋、梁、唐之三帝,以宴然致此者,自以为其祸灾可以不
至于此,而不自知忽然已至也。
盖夫天下至大器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维持,非众建贤才,不足以保
守。苟无志诚恻怛忧天下之心,则不能询考贤才,讲求法度。贤才不用,法
度不修,偷假岁月,则幸或可以无他,旷日持久,则未尝不终于大乱。
伏惟皇帝陛下,有恭俭之德,有聪明睿智之才,有仁民爱物之意,然享
国日久矣,此诚当恻怛忧天下,而以晋、梁、唐三帝为戒之时。以臣所见,
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谓能得贤才,政事所施,未可谓能合法度。官乱于上,
民贫于下,风俗日以薄,才力日以困穷,而陛下高居深拱,未尝有询考讲求
之意。此臣所以窃以陛下计而不能无慨然者也。
夫因循苟且,逸豫而无为,可以侥幸一时,而不可以旷日持久。晋、梁、
唐三帝者,不知虑此,故灾稔祸变,生于一时,则虽欲复询考讲求以自救,
而已无所及矣!以古准今,则天下安危治乱,尚可以有为。有为之时,莫急
于今日,过今日,则臣恐亦有无所及之悔矣。然则以至诚询考而众建贤才,
以至诚讲求而大明法度,陛下今日其可以不汲汲乎?《书》曰:“若药不瞑
眩,厥疾弗瘳。”臣愿陛下以终身之狼疾为忧,而不以一日之瞑眩为苦。
臣既蒙陛下采擢,使备从官,朝廷治乱安危,臣实预其荣辱,此臣所以
不敢避进越之罪,而忘尽规之义。伏惟陛下
深思臣言,以自警戒,则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