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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说,“直到海边!夫人常常这么说:‘直到海边!
’哦,美丽的大海!从圣帕斯库拉看得见海吗,亚历山德罗?”
“看不见,我的麦吉拉,太远了。圣帕斯库拉在山谷里;四周环绕着山丘,像屏障一样。不过那儿很美。麦吉拉会喜欢它的;我要在那儿搭一座房子,麦吉拉。所有的人都会帮助我。我们的人向来就是这样。两天内就能搭好。不过对我的麦吉拉来说,那儿是个穷地方,”他悲伤地说。亚历山德罗内心很不安。这实在是一场奇怪的新婚旅行;但蕾蒙娜毫不害怕。
“有你在的地方,再穷我也不在乎,没你在的地方,再美我也不稀罕,”她说。
“但我的麦吉拉有一颗爱美的心,”亚历山德罗说。“她享受过王后般的生活。”
“哦,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开心地哈哈大笑,“你根本不知道王后们是怎样生活的!莫雷诺夫人家没有一样是美的,只是舒适罢了;而在你就要搭好的屋子里,我会生活得像在夫人家一样舒适;像夫人家那么大的屋子,没有任何好处,只有麻烦。那一个个的房间常常空关着,只有可敬的旧圣路易斯雷伊的圣徒们偶尔住住,玛加丽塔每次打扫都累得要死。亚历山德罗,我们如果能在家里放一尊圣弗朗西斯或圣母的塑像就好了!我喜爱这个胜过喜爱世界上任何别的东西。
有圣母在你的床边,睡在这样的床上真是太美了。圣母常在你的睡梦中跟你说话。”
蕾蒙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亚历山德罗用严峻、探询的目光凝视着她。当她说这种话的时候,他确切地感到有一个别的星球的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有像你那样的对圣徒们的感情,我的麦吉拉。”他说。“我怕他们。这肯定是因为他们爱你,而不爱我们。我相信是这样,麦吉拉。我相信他们不喜欢我们,从来不在天上提到我们。神父们说圣徒们总是做这样的事:祈祷上帝、圣母、耶稣保佑我们。你明白,他们不可能为我们祈祷,而像坦墨库拉那样的事倒发生了。我不明白我们的人怎么得罪他们了。”
“我想,萨尔别德拉神父准会说,害怕圣徒可是一种罪孽,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认真地回答说。“他常常对我说,一个人要是觉得不愉快,也是一种罪孽;有好多次,因为夫人不喜欢我,我觉得难受,是神父的话使我消除了这种感觉。而且,亚历山德罗,”她语气越来越激烈地说,“即使人们连遭不幸,也不能证明圣徒不爱他们;当圣徒本身也在人世间的时候,你看看他们受的罪吧:他们几乎全都是殉难者。看看圣徒凯瑟琳忍受的是什么样的苦难吧,还有已经升天的圣徒安格斯。我们不能凭借在这尘世间的遭遇就来断定圣徒是否爱我们,或者我们能不能看见圣母马利亚。”
“那我们怎样才能断定呢?”亚历山德罗问道。
“要靠我们内心的感受,亚历山德罗,”她答道,“就像我始终知道,当你没有来的时候──我知道你爱我。我从心底里知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知道你爱我。而你──你也会知道,我同样爱你。”
“是的,”亚历山德罗经过沉思后回答说,“这话没错。但是,麦吉拉,对一个圣徒踢对一个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是不可能有同样的感觉的。”
“是啊,不会完全一样,”蕾蒙娜说,“对一个圣徒不会完全一样;但对圣母马利亚人们可以有同样的感觉,亚历山德罗!这点我敢肯定。我住在夫人家的时候,房间里有一尊圣母的塑像,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母亲。从小时候起,我就向她述说我做的一切。就是她帮助我筹划我们要带走的东西。她提醒我许多被我忘记的事情,只有她我没有忘记。”
“你听见过她说话吗?”亚历山德罗畏惧地问。
“圣母没有说过话,但跟说过话一样,”蕾蒙娜自信地回答说。
“你可明白,跟她睡在一个房间里,和仅仅在教堂里看见她,完全是两回事。哦,有她在我的房间里,我从来没有难受的时候!”
“麦吉拉,我几乎要去把她偷出来送给你了,”亚历山德罗带着虔敬的热忱叫道。
“圣母啊!”蕾蒙娜叫道,“千万别说这种话。要是你的手碰着她,你会遭天杀的!我觉得哪怕有这样的念头都是一种罪过。”
“我们家里的墙上有她一张小的相片,”亚历山德罗说。“是从圣路易斯雷伊拿来的。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在家里,也许被乡亲们连同我父亲的遗物一起拿到帕长加去了吧。我在帕长加没看见它。等我再去那儿的时候,我会找找看。”
“再去!”蕾蒙娜叫道。“你说什么呀?你要再到帕长加去?你不会丢下我吧,亚历山德罗?”
一提到亚历山德罗会丢下她,蕾蒙娜的勇气消失殆尽。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她从一个无所畏惧、充满信心、快活乐观的女人──就像希望和信念之翼支撑着她──变成了一个怯懦、畏缩、心灰意懒的孩子,惊慌地放声大哭,紧紧抓着他的手。
“过一段时间,亲爱的麦吉拉,等你习惯了那个地方之后,我一定要去。把我们的马车和几件东西拿来。那里还有一张佩雷神父的生皮条床,他送给了我父亲。麦吉拉会喜欢题这张床的。我父亲认为睡这种床好处很多。”
“就像你替费利佩做的那种?”她问道。
“是的;不过没那么大。从前的牛可没现在这么大:牛皮不像费利佩先生家那么阔。还有三把传教馆里的椅子,其中一把几乎跟夫人家走廊里的那些一样好。那些椅子送给了我父亲。还有乐谱──漂亮的羊皮纸乐谱!哦,但愿那些东西没有丢失,麦吉拉!要是何塞还活着,他会照料这一切的。但在那场大骚乱中,所有属于村子里的东西都被扔进了马车里,谁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父亲的椅子和乐谱。只要不被美国人抢走,东西不会丢失的。我的乡亲不会偷走。我们村子里只出过一个小偷,我父亲用鞭子抽了他,他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听说他住在圣哈辛托,尽管吃了那么多鞭子,仍然贼心不改。我想,如果一个人生性是个贼,就是皮鞭也不会使他改邪归正的,麦吉拉。”
“就像美国人一样,”蕾蒙娜强颜欢笑,声音里含着泪水。“鞭笞治不了他们。”
他们爬上山脊时,离拂晓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俯视着圣帕斯库拉山谷。他们曾经走过两座这样的山脊,两条这样的山谷;现在这条山谷比前两条宽阔,两边矗立的山峦的轮廓比他们以前看到的都要柔和、丰满。高耸的群山朝东面和东北面绵延。整个天空阴云笼罩,一片迷蒙。
“要是在春天,就意味着要下雨了,”亚历山德罗说;“不过我想现在不会下雨。”
“对!”蕾蒙娜笑呵呵地说,“我们房子造好之前不会下雨。是造平房吗,亚历山德罗?”
“最最亲爱的麦吉拉,现在还不行!开头只能搭个棚子。天气暖和的时候住这种棚于挺舒服的,冬天到来之前我准能将平房造好。”
“两座房子!浪费了,亚历山德罗!要是棚子够舒服了,亚历山德罗,我不让你再造一座。”
蒙娜的欢快使亚历山德罗困惑。他是个优柔寡欢、慢性子的人,对蕾蒙娜的欢快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她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鸟,或别的什么愉快的动物,超乎暗淡的人类生活之外,──超乎其外,凌驾其上。
“你说话就像鸟唱歌,我的麦吉拉,”他慢吞吞地说。“叫你麦琪儿算是叫对了;只不过野鸽子的声音里没有欢乐,不像你那样。她只说她爱、她等待。”
“我也这样说,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回答说,向他伸出双臂。
两匹马彼此紧挨着在慢慢溜达;巴巴和贝尼托现在很友好,它们喜欢并肩慢慢踱步;它们凭着直觉感受到它们的主人间的共鸣。贝尼托已听得出蕾蒙娜的声音,总是欢快地应和它;巴巴早就知道,当它女主人的手搭在亚历山德罗的肩上时,它就停下来。现在它停了下来,很久以后它才得到继续走路的信号。
“麦吉拉!麦吉拉!”亚历山德罗叫道,他抓着她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双颊上,脖子上,嘴上,“如果圣徒要亚历山德罗为麦吉拉殉难,就像她刚才说到的那些人一样,那她就会知道亚历山德罗是不是爱她!但现在亚历山德罗该做什么呢?做什么,哦,做什么?麦吉拉献出了一切;亚历山德罗什么也没献出!”他把前额埋在她手心里,然后把她的双手轻轻地放在巴巴的脖子上。
蕾蒙娜热泪盈眶。她怎样才能让这个悲伤的人,她的忧心忡忡的恋人高兴起来呢,“亚历山德罗有一件事可做,”她说,不知不觉地学起他的口吻──“为他的麦吉拉做一件事;绝对,绝对不要说他什么也没给过她。他说这话,就等于让麦吉拉成了说谎的人;因为她曾说过,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他本身就是她向往的一切。麦吉拉是不是个说谎的人呢?”
但即使现在,亚历山德罗也是带着半喜半忧的恍惚神情答道:“麦吉拉不会说谎。麦吉拉像圣徒。亚历山德罗是她的。”
他们骑马进入山谷,整个村子轰动起来。摘葡萄的季节已快过去;到处可见扁平的大篮子里装着葡萄在太阳底下晒干。老太太和小孩子在翻动着葡萄或用深深的石臼舂橡子;别的人在拍打丝兰花秆,把它们浸在水里;最年老的女人坐在地上,编织草篮。现在村子里男人寥寥无几,两队人马外出干活去了──一队剪羊毛,另一队在圣贝纳迪诺筑一条大水渠。
村子的四面八方都叮看见一群群慢慢蠕动的羊和牛;牧人们正赶着它们上山放牧;有几个男人在耕地;有几群人在搭草屋。
“这些人是从坦墨库拉来的,”亚历山德罗说;“他们在给自己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