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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邪恶的人会那么做的!”蕾蒙娜叫道。“我们别从这儿出去,亚历山德罗。一个星期别动!我们待不了一个星期吗?到那时她就不会再找我们了。”
“一个星期恐怕不行。马儿没有吃的;我也不知道我们该吃什么。我带着枪,可现在这儿也没什么可猎取的了。”
“但我带有肉和面包,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认真地说,“我们每天少吃一点,尽量多吃些日子!”她单纯、迫切,像个孩子。由于害怕被追上,她一时间别的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她知道,夫人并不想追她;但要找回巴巴和上尉,那又另当别论。她越想这事,越觉得这对夫人来说是一个现成的报复办法。费利佩也许会阻止她。巴巴就是他送给蕾蒙娜的。他也许会觉得向她要口或不承认给过她这件礼物是件丢人的事。蕾蒙娜的希望全寄托在费利佩身上了。
要是她告诉亚历山德罗,她在留给费利佩的告别字条上写明他们可能去找萨尔别德拉神父,那就会免去她和亚历山德罗的许多优虑了。如果那样的话,亚历山德罗就会知道,追他们的人准会沿着河边公路一直朝海边追去,然后沿着海岸线向北。但蕾蒙娜根本没想到把这事告诉亚历山德罗;事实上,第一天过去后,她已几乎记不起这事了。亚历山德罗向她解释自己的计划,取道坦墨库拉去圣迭戈,在那儿由教区里的加斯帕拉神父为他们主婚,然后到离圣迭戈西北十五英里左右的圣帕斯库拉村去。亚历山德罗的堂兄是那儿的村长,并三番五次地请他去那儿安家;但亚历山德罗一直坚决拒绝,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待在坦墨库拉,待在父亲身边。圣帕斯库拉是个很正规的村子,圣路易斯雷伊传教区被遣散后,传教区的一些印第安后生便到圣帕斯库拉建起了这个村子。加利福尼亚总督下了建村的命令,并拨给了圣帕斯库拉山谷的土地。总督亲笔签署了建村和赠地的文件,赐给这个村子的第一任村长。他是巴勃罗酋长的哥哥。他死后这个职务便传给了儿子,伊西德罗,就是亚历山德罗提到的那位堂兄。
“那张文件还在伊西德罗手里,”亚历山德罗说,“他认为凭这张文件能够保住他们的村子。也许是这么回事;但是美国人已到谷口,我觉得,麦吉拉,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在那儿住上几年再说。山谷里有近两百个印第安人,比坦墨库拉要好得多,伊西德罗的村民们境况比我们要好。他们有成群的牛马、大片的麦田。伊西德罗的房子坐落在硕大的无花果树下;他们说那棵无花果树是全地区最大的。”
“但是,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叫道,“既然伊西德罗有文件,你干吗还认为在那儿不安全呢?我觉得有了文件一切就役问题了。”
“我不知道,”亚历山德罗说。“也许没问题;但我现在总有这么个感觉:任何东西都对付不了那些美国人。我看他们不会把文件放在眼里。”
“夫人被他们抢走的土地也有文件,他们确实没放在眼里,”蕾蒙娜若有所思地说。“但费利佩说,那全怪皮奥。比科,他是个坏人,把他没有权力转让的土地给转让了。”
“正是这样,”亚历山德罗说。“他们不会也这样说任何总督吗,尤其是如果总督把土地给我们的话?费利佩先生通晓法律,能说美国话,有他帮助夫人,尚且不能保住土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麦吉拉,在自我保护这点上,我们比野生动物都强不了多少。哦,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来呢?我为什么要让你跟来呢?”
说完这些话,亚历山德罗就躺倒在地上,一时里连蕾蒙娜的声音也无法使他抬起头来。奇怪的是,这位没有吃惯苦、不太想到危险的温柔的姑娘,居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她爱人的沮丧和优虑所吓坏。什么也吓不倒她。只要能肯定亚历山德罗活着,他不会离开她,她就什么也不怕。这一方面是由于她阅历浅,对于亚历山德罗凭想象描绘得栩栩如生的事情她丝毫没有概念;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她灵魂中不可剥夺的忠心和压制不住的勇气──她的本性中从未受过考验的品质;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品质,但是就凭着这种品质她坚定、乐观地度过了许多伤心的岁月。
这是他们在荒野里生活的第一天,夜幕降下前,亚历山德罗用山谷里到处都是的熊果树和美洲茶树的断树枝为蕾蒙娜铺了一张床。在树枝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光洁的蕨子,有五六英尺长;床铺好了,这真是一个连女王也不会笑话的卧榻。蕾蒙娜坐在上面,欢叫道:“现在我要尝尝晚上躺在床上看星星的滋味了!你还记得吗,亚历山德罗,那个晚上你把费利佩背到走廊里的床上,当时你对我说,晚上躺在门外看星星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啊?”
亚历山德罗确实记得那个晚上──就在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大胆地梦想蕾蒙娜小姐是自己的妻子。“是的,我记得,我的麦吉拉,”他慢慢地回答;须臾又说,“就在那天,胡安。卡告诉我你母亲也是印第安人;就在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敢在心里说,也许有朝一日你会爱上我。”
“可你睡哪里呢,亚历山德罗产蕾蒙娜见他没有再铺树枝,便说。“你没给自己铺床呀。”
亚历山德罗哈哈大笑。“我不用床,”他说,“我们躺在地上时,就觉得是躺在母亲的怀里。地上不硬,麦吉拉。地上很软,比睡在床上更舒服。但今天晚上我不睡觉。我坐在这棵树旁值夜。”
“为什么,你怕什么?”蕾蒙娜问。
“天气会越来越冷,我得为麦吉拉生个火呀。”他答道。“在这些山谷里,有时候天亮前冷得很厉害;所以我觉得今晚上值夜比较安全。”
他是为了不使蕾蒙娜惊慌才这么说的。他值夜的真正原因是,他在小溪边看见了脚印,这使他不安。这些脚印不太清晰,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但看去像是美洲豹的脚印。一等天黑,他就要生起一堆火来,为了防止烟冒出来,要把火烧旺,烧个通宵,还要握着枪,凝神注视,以防那豹子折回来。
“但是,亚历山德罗,如果你不睡觉,会累死的。你身子骨不硬朗,”蕾蒙娜焦虑地说。
“现在我硬朗了,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答道。确实,他看上去已像个脱胎换骨的人,尽管仍然显得疲累、焦虑。“我再也不是虚弱的人了;明天我睡觉,你值夜。”
“那你明天是不是睡在这蕨子床上呢?”蕾蒙娜高兴地问道。
“我宁愿睡地上,”亚历山德罗照实回答。
蕾蒙娜看来挺失望。“真是怪事,”她说。“这蕨子床不算太软,睡在上面不用害怕被弄得腰骨疲软,”她继续说,一下子躺在上面;“但是,哦,这味儿真好闻,真好闻呐!”
“是的,那里面有香木,”他答道。“我把它当成麦吉拉的枕头,放在床头了。”
蕾蒙娜旅途劳顿,但她很愉快。她像个孩子似地睡了一个晚上。
她没有听见亚历山德罗的脚步声。她没有听见他生的那堆火的□啪声。她没有听见上尉的吠声,尽管亚历山德罗想方设法让它安静,可它听见了树丛里野兽悄悄的脚步声,不止一次地发出尖锐、迅速的警报,弄得山谷里回声四起。蕾蒙娜睡了一小时又一小时。而亚历山德罗则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倚在一棵硕大的美国梧桐树于上,注视着她。闪烁的火光照到她的脸上,他觉得她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脸上那平静的表情不知不觉地使他感到宽慰,增添了力量。她看上去像个圣徒,他想,也许正是圣徒的帮助和指引,圣母把她送给了他,送给了他的乡亲们。夜色更浓了,漆黑一片;只有红色的火焰把夜色划开一道道摇曳的缝隙,就像风儿把空中的乌云划开缝隙一样。随着夜色的变浓,寂静也加深了。只有巴巴或那匹印第安小马偶尔的动弹或上用发出的报警信号打破一下这寂静;但紧接着一切又更静了。亚历山德罗觉得上帝似乎也在这山谷里。他生平无数次一个人躺在荒僻的地方,在天空下面望穿夜色,但他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这是令人销魂的,但也是痛苦的。早晨会发生什么事呢,明天早晨,后天早晨,大后天的早晨,随后的年月里,都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个可爱的、怀着爱情的女人,躺在那儿睡得正香,那么自信、那么相信他,只有他,亚历山德罗,流亡的、漂泊的、无家可归的人,守卫着她,降落到她头上的将会是什么呢?
黎明前,野鸽子开始鸣唱。山谷里到处都是野鸽子。在亚历山德罗敏锐的感觉里,它们的叫声没有两声是同样的;他幽幽地感觉到自己认出了一对又一对的鸽子,一唱一和,声音悦耳动人,就像那天晚上他在莫雷诺小教堂旁的天竺葵篱笆下面守夜时听见的那对鸽子的唱和声一样:“亲亲?”“嗳!”“亲亲?”“嗳!”现在这些声音更使他舒坦。“它们也是一夫一妻啊,”他想,他低头爱怜地看着蕾蒙娜的脸。
乎原上已经破晓,甚至天色大亮,而山谷里却是晨光微露;但美国梧桐高高的树枝上,鸟儿预报着新的一天的来临,并在朦胧晨光中啭鸣。鸟鸣声进人正在酣睡的蕾蒙娜的耳中,就像在家里时听惯的走廊顶上的棕榈里红雀的啾鸣声一样,立时就唤醒了她。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打量着四周,惊叫道,“哦,已经是早晨了吗,怎么这么黑呀?鸟儿比我们更能看清天空!唱吧,亚历山德罗,”她先唱了起来:
“‘黎明时的歌手
来自高高的天堂
在一切地区的人类之上;
我们也高兴地歌唱,’”如此真挚的祈祷,来自如此圣洁的地方,闻所未闻。
“别唱这么响,我的麦琪儿,”亚历山德罗悄悄地说,她的歌声就像圣洁的苍天里云雀的啭鸣。“附近可能有猎人,会让他们听见的;”他压低嗓门跟着唱了起来。
蕾蒙娜听从了亚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