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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睛地瞧着我,恐惧而惊惶。我已经明白,只有抚慰疯子和小孩时才象他抚慰我那个模样儿,我对他的略施小技感到愤怒,甚至对他的纵容娇惯我,也觉得不满。
“最后,这些个一阵阵发作的绝望情绪,导致了挺而走险。我决心离开这个依靠我做苦工维持生活的、凄惨的家逃走。我决心遗弃我的父亲,他对我的害怕超过了他对我的爱。我决心到伦敦去,湮没在混乱的人海之中。
“我在怀尔德恩西时,在《泰晤士报》上看到一个招聘广告,我用了一个假名向招聘者文森特夫人毛遂自荐。她聘用了我,没有问我以前的经历。其余的事你都知道的。我到这儿来了,你向我求婚,而接受这个求婚,就会立刻把我送进我从女学生时代起就一直野心勃勃地指望的那个社会阶层里去,而且,我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我俊俏了。
“三年过去了;我没有收到过我丈夫依旧活着的讯息;因为我论证过:如果他回到英国来了,不论我用的是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他一定能成功地找到我的。我了解他性格里的那股劲头儿,对此我知道得十分清楚。
“我说,‘我有权利这么推测:他确实是死了,要不就是他但愿我相信他是死了;他的阴影不应该挡在我和我的鸿运鸿福之间。’我说过这话,我变成了你的妻子,迈克尔爵士,我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妻子,一如我的天性所要求的。使某些女人动摇和灭顶的普通寻常的诱惑,我才不怕哩,我要至死做你的忠贞纯洁的妻子,尽管我曾经受到一大群诱惑者的包围。世上称之为爱情的那种疯狂的愚蠢,从来不是我的疯狂病症的构成部分;两个极端至少是在我身上碰到一起了,冷酷无情的缺点,演变成了永不变心的节操。
“我初战告捷,获得了高贵的新地位,心里是兴高采烈的,我十分感激那抬举我到这高贵地位的手。生活在我自己的幸福的阳光里,我生平第一次同情起别人的苦难来了。我自己曾经穷苦过,我现在有钱了,我现在有力量同情并救济我邻居的贫困。我乐于做些慈善赈济工作。我找到了我父亲的地址,匿名给他送去了大笔的钱,因为我不愿让他发现我成了什么地位的人。我充分运用了你宽宏大量所给予我的权利。我在各方面都乐善好施。我看到我自己被人羡慕也被人敬爱;我想我在今后的生活里可能成为一个善良的女人了,如果命运容许我的话。
“这时候我相信我的神经重新获得了不偏不倚的平衡。自从离开怀尔德恩西以来,我一直密切地观察着我自己;我总是控制着我自己。坐在外科医生安静的家庭圈子里,我时常在心里琢磨:道森先生可曾猜疑过我有什么看不见的遗传因子?
“命运不肯让我做个善良的女人。我的命运强迫我做个薄命人。
我结婚还不满一个月,就在一张埃塞克斯的报纸上看到消息:某一位托尔博伊斯先生从澳大利亚回来了,他是个幸运的淘金者。我读到这一段时,他坐的船已经启航了。这怎么办呢?
“我刚才说过,我了解乔治性格里那股劲头儿。我知道那人跑到英国的对跖地,为他的妻子挣得了一份财产,他自会排除万难、千方百计找到她的。要想把我自己藏起来、躲开他,是没有指望的。
“除非能使他相信我是死了,他是决不会停止寻找我的。
“一想到我的危险,我的头脑就发昏了。平衡重新抖动了;看不见的界线重新越过了;我重新发疯了。
“我跑到南安普敦,找到了我的父亲,他跟我的孩子住在那儿。
你可记得,我用了文森特夫人的名义作为这次匆促出门的托词,而且只要菲比。马克斯一个人陪我去Ⅰ,我到我父亲家里去时,我把菲比留在了旅馆里。 Ⅰ这里有个疏漏,以前的叙述中,说这次出门是迈克尔爵士陪她去的。
“我把我所面临的危险的整个儿秘密全都推心置腹地告诉了我的父亲。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倒并不十分震惊,说不定贫穷使他的荣誉感和原则性都迟钝了。他并不十分震惊;然而他倒是害怕的;他答允尽他的力量帮助我对付这个可怕的紧急情况。
“他收到了一封寄到怀尔德恩西去的、乔治写给我的信,信是从那儿转到我父亲手里的。这信是‘百眼巨神号’启旋前几天写的,信中说了那条船可能到达利物浦的日期。所以,这信就提供了我们采取行动的依据。
“我们立刻决定了第一个措施。那就是在‘百眼巨神号’可能到达的那一天,或到达数天之后,在《泰晤士报》上登个讣告。
“然而,在决定这第一个措施之后,我们几乎立刻发现,要执行这么简单的一个计划,却有不少可怕的困难。死亡的日期,死亡的地点,就象死亡这件事情的本身一样,都必须在讣告里写明白的。而乔治呢,不论那个地方多么远,不论相比之下又多么难以到达,他会立刻赶到那儿去,于是浅薄的假象就会被拆穿了。
“对于他的乐观的气质,他的勇气和决心,他的明知希望不大也要拚搏的精神,我是充分了解的,所以我知道,除非他亲眼见到埋葬我的坟墓和死亡登记册,他是决不会相信他已丧妻的。
“我的父亲已经吓得发呆,一筹莫展。绝望而又恐惧,他只能孩子似的掉眼泪。在这危急关头,他对我毫无用处。
“我没有希望找到摆脱困难的任何出路。我开始想到我只好听天由命了;我指望世界上所有隐蔽的角落之中,奥德利庄院可能成为我丈夫始终连做梦也不会梦见的地方。
“我跟我的父亲坐在他那凄凉的陋室里喝茶,并且同那孩子一起玩耍,孩子很喜欢我的衣裳和珠宝,但他只知道我是个陌生人,其他一无所知。我把孩子抱到怀里时,有个负责照料他的女人进来带他走,据她说,要把他打扮得更体面,更适宜于同夫人见面。
“我急于要知道他们对待这小男孩好不好,我就跟她谈着话,把这女人留住了,这时候我父亲便对着茶桌打起瞌睡来了。
“她是个大约四十五岁光景的女人,脸色苍白,头发黄中带红;她似乎很高兴有机会同我谈话,我容许她谈多久就谈多久。然而,她很快就不谈这小男孩了,却转而谈她自己的困难。她告诉我,她正陷于大困难之中。她的大女儿不得不因病离职了;事实上,医生说这姑娘已经蔫儿了;一个见过好日子的穷苦寡妇,要供养一个病重的女儿以及一家子的小孩儿,那可是艰难的。
“我让这女人以这种方式长时间的唠叨下去,讲到这姑娘的疾病,这姑娘的年龄,这姑娘的医药,这姑娘的虔诚,病痛以及一大堆其他问题。但我既没有静听她的话,也没关心她的事。我听她在讲话,但只是抱一种漠然无动于中的态度,就象我在听街上车辆往来的声音或是小溪底里流水汩汩声一样。这女人的困难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有我自己的苦恼,比她粗俗的天性不得不忍受的苦恼还要糟糕哩。这些个女人总是有生病的丈夫或生病的子女,指望在他们生病时得到富人的帮忙。一点也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我心里想的是这一点;我正要给她生病的女儿一个金币,把这女人打发掉;可突然之间我心头闪过一个十分痛苦的计策,这计策使血液部往我的头脑里直涌,使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只有在疯病发作时才这样心跳。
“我问起这妇人的姓名。她是一位普劳森夫人,她说她开了一家小小的百货店,只是不时跑过来照料小乔治,督促那小丫头好生看管他。她的女儿叫玛蒂尔达。我问了她几个关于玛蒂尔达的问题,由此知道她二十四岁,一直生着肺病,据医生说,她正迅速地萎下去,快要油干灯草尽了。医生断定她无法维持两个星期以上了。
“乔治。托尔博伊斯所乘的海船大约要在三个星期之内到达默西。
“这事我无需多说。我拜访了这病重的姑娘。她白皙而苗条。她的容貌,粗粗说来,可能同我近乎相仿;尽管除了这两点以外,毫无相象的影子。这姑娘接待我象接待一位愿意帮助她的贵妇人一样。我收买了这位母亲,她又穷又贪婪,她为了获得一笔钱,一大笔她以前从未获得的钱,答允照办我希望办到的任何事情。在我结识这位普劳森夫人后的第二天,我的父亲到文特诺去,为他生病的女儿及其小男孩租了个房子。第二天早晨,他把他垂死的女儿和小乔治送到了那儿,小乔治已经受了收卖哄骗,管她叫‘妈妈’了。她以托尔博伊斯夫人的名义住进这房子,而且作为托尔博伊斯夫人,由文特诺的一位医务人员护理;她死了,她的死亡也以托尔博伊斯夫人的名字登记注册。讣告在《泰晤士报》上登出来了。登报第二天,乔治。托尔博伊斯访问文特诺,他订购了墓碑,这时便在墓碑上记载了他的妻子海伦。
托尔博伊斯的去世。”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以一个僵硬、强制的动作慢慢地站起身来,仿佛他所有的一切生理上的感觉,都被一种痛苦之感弄得麻痹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说道,用的是一种嘶哑的低语。“如果她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也听不下去了。罗伯特,据我所知,这原是你所发现的秘密。我不要再听下去了。可否请你为这位夫人,这位我曾经认为是我的妻子的人,亲自担负起责任来,解决她的人身安全和生活舒适问题?我也无需多说,你在采取一切措施时,请你记住:我曾十分热烈十分真诚地爱过她。我没法儿跟她告别。在我能想起她而毫无埋怨之前,我不愿跟她告别,──在我能可怜她同情她之前,就象现在我祈求上帝今夜会可怜她同情她那样──在此之前,我可不愿跟她告别。”
迈克尔爵土慢慢地走出书斋。他信不过自己,所以没瞧瞧那蹲伏着的形象。他不愿瞧瞧那曾受他宠爱的人。他径自走进化妆室,按铃叫贴身男仆,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