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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早晨!”爵士夫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奥德利夫人面露喜色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事,就象夏季天空中的一个闪电一样,可还是被罗伯特看在眼里了。
“是的,”他说,“我明天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去,但第二天我就回到这儿来了。如果你同意的话,奥德利夫人,我要在这儿一直待到我伯父身体康复。”
“不过,你并不为他十分惊惶,是吗?”爵士夫人焦急地问道。
“你并不认为他病得很重吗?”
“是的,”罗伯特答道。“感谢老天保佑,我认为没有什么理由要担忧的。”
爵士夫人默默无言地坐了好几分钟,俊俏的沉思的脸凝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这是个沉思默想的孩子由于天真无邪的关切而露出来的严肃脸色。
“但,你刚才还跟道森先生关在房间里密谈了好久呢,”稍稍停顿后她又说道。“我对你们谈话时间之长,感到惊讶。你们自始至终一直在谈着迈克尔爵士的病情吗?”
“不,并不自始至终都在谈他。”
爵士夫人再一次低头凝视茶杯。
“呀,你能找到什么话跟道森先生说呢?或者他有什么话跟你说呢?”又停顿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俩彼此几乎是陌生人啊。”
“说不定道森先生要向我请教些法律事务呢。”
“什么法律事务呀?”奥德利夫人急切地大声问道。
“如果是法律事务,爵士夫人,我把它告诉你就是违背了律师的职责了,”罗伯特庄严地回答道。
爵士夫人咬着嘴唇,重新归于沉默。艾丽西亚丢下她的书,观察着她堂兄的心事重重的脸。他断断续续地跟她谈了几分钟,但显然要使他自己从恍惚出神中摆脱出来也并非易事。
“说实在话,罗伯特。奥德利,你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伴儿,”
艾丽西亚终于大声说道,她的耐性本来有限,交谈中二次三番的努力都失败了,她的耐性也就穷尽了。“也许下一次你到庄院府邸来时,你会行行好,把你的脑子也一起带来。凭你现在木头木脑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得出,你已经把你的才智,尽管没有什么了不起,丢在圣殿法学协会的什么地方了。你从来不是最活跃的人士之一,但你近来变得几乎令人难以容忍了。我猜想,你是在谈恋爱,奥德利先生,你正在想念你情之所钟的可尊可敬的对象。”
他正想着克莱拉。托尔博伊斯的仰起的脸,在难以形容的悲痛中透出来的崇高情操;正想着她充满激情的话,这话就象最初她说出来时那样清清楚楚地在他耳中鸣响。他再一次看到她以明亮的棕色眼睛瞧着他。他再一次听到她庄严的问题:“由你还是由我来寻找那谋杀我哥哥的凶手?”他再一次的置身于埃塞克斯,在他坚信他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从未离开过的那个小村庄里。他再一次的置身于他的朋友的生活的一切经历突然终结──就象读者阖上书本故事突然结束一样──的地方。现在他能从他已经卷进去的追究侦查工作中摆脱出来吗?现在他能停止不前吗?能有什么退缩的考虑吗?不;一千个不!悲痛欲绝的脸蛋的形象深印在他的心灵上,认真诚挚的呼吁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朵里,他决不退缩。
第八章 到此为止
罗伯特第二天早晨坐早班火车离开奥德利,到达肖迪奇时九点钟稍为过了一点儿。他没有回到事务所去,却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西布朗普敦的新月小屋。他知道根据这个地址去寻人,他是找不到这位夫人的,就象他的伯父几个月以前不曾找到她一样;但他心里寻思,尽管迈克尔爵士没有成功,可这回他有可能搞到关于这位女校长的新居的某种线索。
“按照那电报上的说法,文森特夫人生命危在旦夕,”罗伯特心中想道。“如果我找到了她,我至少可以发现这份电报究竟是真是假。”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新月小屋。房子是大的,可一半儿埋在它们周围垒起来的一大片乱糟糟的砖头和灰泥中了。新的一排排房屋,新的一条条街道,新的一个个广场,把人引入歧途,令人闯进四面八方都是大块石头和灰泥的穷途死巷。大路被潮湿的泥土弄得泥泞不堪,烂泥粘在马车的车轮上,马儿踏下去一直陷到马蹄的肢关节上。遍及一个崭新而尚未完工的小区的、那种有所欠缺和挺不舒服的可怕面目──真是荒芜冷落之至──把它那可怕的烙印,打在绕着新月小屋铺设的周围街道上了;罗伯特坐着马车,在无人居住的街道上和一排排的房屋跟前跑来跑去,竭力要找那新月小屋,根据他的手表,浪费了四十分钟,而按照马车夫的估计,那就是浪费了一个钟头又一刻钟。其实,新月小屋的烟囱顶筒正颦眉蹙额地俯瞰着他哩,它们年高德劭,浑身墨黑,厕身于初次粉刷过的雪白的烟囱之林中,不论时间或浓烟都没有使它们形象模糊。
但奥德利先生至少成功地到达目的地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关照马车夫在某一个街角等他,自己便踏上了探索的征途。
“如果我是一个著名的英国王室法律顾问,我就没法儿做这种事情了,”他想道。“而我的时间,一分钟就要值一个金币Ⅰ光景,我就会受聘承办霍格斯控告博格斯的大案,一个特别陪审团今天正在威斯特敏斯特大厅里审理这个大案哩。Ⅱ事实既然如此,我也有这个耐心把这件事承担下去。” Ⅰ这里指的是旧英国金币,即畿尼,一畿尼等于二十一先令。
Ⅱ这个威斯特敏斯特大厅,是旧王宫唯一保存下来的古建筑,西欧最精美的中世纪大厅。至于那个大案,可能确有其事。
他按照道森先生给的门牌号码,去打听可有文森特夫人其人。来开门的女仆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夫人的姓名,但她去问过女主人后回来告诉罗伯特说:文森特夫人曾经在这儿住过,但她在目前的房客住进来之前两个月,已经搬走了;女仆随即补充解释道:“可太太在这儿已经住了十五个月了。”
“可是你无法告诉我她离开这儿上什么地方去了吗?”罗伯特沮丧地问道。
“不,先生;太太说,她猜想这位夫人破产了,所以她突然搬走了,不希望街坊邻居知道她的地址。”
奥德利先生再一次觉得他停顿不前了。如果文森特夫人欠债累累而离开这个地方,她无疑会顾虑重重地隐瞒她的行踪。那么,他就没有希望从任何一个商人那儿打听到她的地址了;可是,在另一方面,她的某几个厉害的债权人,倒很可能以发现欠债者藏身之地为己任的。
他在周围寻找最近的店铺,在离开新月小屋几步路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面包店、一家文具店和一家水果店。这三家装着玻璃橱窗、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装模作样的店铺,露出一种假充体面、没有什么希望的暮气。
他在面包店门口站住了,它自称是制造、销售糕点、糖果、蜜饯的店铺,陈列着一些样品:装在玻璃瓶里的已经发硬的松糕,用绿纱罩着的、表面糖浆发亮的果馅饼。
“她必定要买面包的,”罗伯特在面包店门前动脑筋时,心中想道:“她很可能在最方便的地方买。我来试试问那面包店老板吧。”
面包店老板站在柜台后面,正跟一个衣衫褴褛的、斯文的年轻女人为一笔账而争论。解决争端之前,他没有费神去接待罗伯特。奥德利,但,他在账单上签字时把头抬了起来,请问大律师要点儿什么。
“你能告诉我一位文森特夫人的新地址吗?一年半以前她住在新月小屋9号的,”奥德利先生温和地问道。
“不,我不能,”面包店老板答道,脸涨得血红,用一种响亮得不必要的声音说道,“而且不仅如此,我还真希望我能告诉你哩。这位夫人欠了我十一英镑多的面包钱,我可损失不起这笔钱啊。如果有人能告诉我她住在什么地方,我将为此十分感谢他哩。”
罗伯特。奥德利耸耸肩膀,跟面包店老板道声早安告别。他觉得他要打听这位夫人的行踪,会遇到的困难超过了他的预料。他倒可以在《邮政姓名地址簿》里去寻找文森特夫人的姓名,但转念一想,一位跟债权人关系极不痛快的夫人,是不会让对方得到一个那么轻易地查明她住址的办法的。
“如果面包店老板找不到她,我怎么找得到她呢?”他绝望地想道。“如果一个象面包店老板那样果断、自信、灵敏、精力充沛的人,也办不成这件事,象我这样的一个思想行动迟缓的可怜人,怎么能指望完成这件事呢。在面包店老板被挫败的地方,我倒试图接着干下去,那可真是愚蠢得荒唐之至了。”
奥德利先生慢慢地向马车停在那儿的街角走回去时,便陷进那些阴郁的想法里去了。在面包店与街角的中途,离他身边不远,有一个妇女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而这妇女正开口叫他停下步来哩。他转过身去,发觉他面对面地和那衣衫槛褛的妇女相遇了,他刚才离开面包店时她正在和老板算账。
“呀,什么事?”他泛泛地问道。“我能替你效些什么劳,夫人?文森特夫人也欠你钱吗?”
“是的,先生,”那妇人用半是斯文的风度答道,这种风度正好同她那又斯文又褴褛的衣衫相般配。“文森特夫人是欠了我债;但,我想知道的不是债,先生,我,我倒想请问,你和她之间可有什么事,因为──因为──”
“如果你愿意的话,夫人,你能把她的地址告诉我吧?这就是你想说的话,是吗?”
妇人犹豫了片刻,颇为怀疑地瞧着罗伯特。
“你跟──跟赊购交易没有关系,先生,是吗?”她对奥德利先生的仪表考虑了一会儿后,问道。
“夫人,你说什么?”年轻的大律师大声说道,愕然瞪眼瞧着提问的人。
“我真的要请求你的原谅,先生,”小妇人明白她犯了个十分可怕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