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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罗伯特对他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被闪电吓坏了?”
“不,”他简短地答道。
“可是,我亲爱的伙伴,有些最勇敢的人也曾被闪电吓坏过的。
很难说这就是害怕,这是生理上的反应。我确信你一定是被吓着了。”
“不,我没吓着。”
“可是,乔治,你要是能看见自己就好了,苍白憔悴,你瞪着凹陷的大眼睛望着外边儿的天空,仿佛望着一个魔鬼似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被吓着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没被吓着。”
“乔治。托尔博伊斯,你不仅是害怕闪电,而且还因为自己害怕了而在跟你自己生气,还因为我说穿了你的害怕而跟我生气。”
“罗伯特。奥德利,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就一拳把你打倒。”
说完这话,托尔博伊斯先生就大步走出房间,砰的一声,猛烈地把门关上,把屋子都震动了。乔治离开房间时,那些从四面八方合拢来的乌云,象炽热的钢铁屋顶似的笼罩着酷热大地的乌云,在突然之间把它们乌黑的大雨倾泻而下。然而,如果说这年轻人害怕闪电的话,那么,他是肯定不怕暴雨的了;因为他下了楼梯笔直地走向旅馆的大门,出了大门走上潮湿的大路。他在把人淋成落汤鸡的滂论大雨中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一直走了二十分钟光景,然后重新进入旅馆大门,大步向他自己的卧室走去。
罗伯特。奥德利在楼梯上遇到他,看见他的头发搭拉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衣服湿淋淋的滴着水。
“你要上床睡觉去吗,乔治?”
“是的。”
“可你没有蜡烛。”
“我不需要。”
“可是,朋友,瞧瞧你的衣服吧!你可看见雨水在沿着你外套的袖子流下来吗?究竟是什么弄得你在这样的暴风雨之夜跑出门去啊?”
“我累了,要上床睡觉了──别打扰我。”
“乔治,你喝点儿热的掺水白兰地好吗?”
罗伯特说话时挡着他朋友的路,他急于要阻止对方在这种淋得浑身湿透的情况下便上床睡觉;可是乔治猛烈地把他推开,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用同样嘶哑的声音──罗伯特在庄院府邸里曾注意到这种声音──说道:
“别管我,罗伯特。奥德利,如果办得到的话,你就离我远远的。”
罗伯特跟着乔治向他的房间走去,可是这年轻人迎面把房门碰上了;这就什么都无能为力了,只好听任托尔博伊斯自己去处理,自己去尽可能把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注意到他害怕闪电,他就恼火了,”罗伯特心中想道,这时他平静地回到房间里去休息了,雷霆仿佛震撼着躺在床上的他,而闪电一阵又一阵的在他打开的化妆用品盒里的剃刀周围跳来蹦去,他却沉着从容,置之度外。
暴风雨从平静的奥德利村疾卷而去,等罗伯特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看见的是明朗的阳光,和他卧室里白窗帘之间露出来的一线无云的天空。
这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早晨;暴风雨之后,常有这样的早晨。鸟儿响亮而欢乐地歌唱,黄色的麦子在辽阔的田野里抬起头来。在同暴风雨激烈搏斗之后,自豪地摇摇摆摆,暴风雨曾经尽最大的力量用残酷的风刮倒它沉重的麦穗、用骤雨浇了它半夜哩。簇拥在罗伯特窗口的藤蔓的叶子,兴高采烈地籁籁跳动,从每一嫩枝、每一卷须上抖落一阵阵钻石般的雨滴来。
罗伯特。奥德利发现他的朋友正在餐桌边等着他哩。
乔治的脸色十分苍白,但心情完全平静了──事实上,如果稍有区别的话,比平常更高兴些。
他以过去那种由衷的热情态度同罗伯特握手,在他遭到生平一大苦恼的袭击及其灭顶之灾之前,他原是以态度热情着称的。
“原谅我吧,鲍勃,”他坦率地说道,“我昨夜太粗暴无礼了。
你的断言是十分正确的;大雷雨确实使我心慌意乱。我年轻的时候,大雷雨总是吓得我心慌意乱的。”
“可怜的老孩子!咱们坐特别快车动身,还是待在这儿、今夜同我伯父一起吃饭?”罗伯特问。
“说老实话,鲍勃,我哪一桩都不想干。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咱们今儿整天闲逛,拿上钓竿再钓一回鱼,然后乘晚上六点一刻的火车离开这儿到伦敦去,你看怎么样?”
罗伯特。奥德利宁可接受一个远比这个意见更不符合心意的建议,也不愿自找麻烦去反对他的朋友,所以这件事立刻就取得了一致意见;他们吃完早餐之后,便预订了四点钟的一顿正餐,乔治。托尔博伊斯将钓竿扛在宽阔的肩膀上,跟他的朋友兼同伴一起大步走出屋子去了。
但,如果罗伯特。奥德利先生的镇静自若的气质不曾被那震动太阳旅馆的屋基的忽喇喇的雷霆之声所搅乱,那么,他的伯父的年轻妻子的更加灵敏的感情可大大的受不了啦。奥德利夫人承认她十分害怕雷电交加。她让人把她的床推到房间的角落里,把周围厚厚的帐子拉得严严的,她自己把脸埋在枕头里,听到外边儿暴风雨的每一个声音都痉挛地哆哆嗦嗦。迈克尔爵士的强壮的心脏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却几乎为这娇滴滴的人儿而战战兢兢,保护和保卫她,乃是他的幸福的特权。夫人到了清晨三点钟才肯脱衣就寝,这时,最后一个迟延不去的雷声在远山里消失了。在三点钟以前她一直穿着漂亮的旅游丝绸服装,蜷缩在被褥之间,只是时不时的仰起惊慌的脸,询问风暴是否过去了。
靠近四点钟的时候,在她床旁守着她过夜的丈夫,看见她落入了深沉的睡眠;以后,她一连睡了快五个钟头才醒来。
然而,她在九点半钟时才进了早餐室,口中唱着苏格兰小曲,面颊上淡施粉红胭脂,就跟她那浅色的薄纱晨服一样娇艳。象鸟儿花儿一样,她似乎在早晨的阳光里恢复了她的美丽和欢乐。她轻快地走到外边儿草坪上,这儿那儿采一朵迟开的玫瑰花苞,和一两校天竺葵,再穿过沾着露水的青草走回来,由于心中快乐,口中曼声长歌,看上去象她手里的花儿一样鲜艳,一样光采照人。她从打开的窗子里进来时,从男爵用他强壮的胳膊抱住了她。
“我的俊俏的人儿,”他说,“我的心肝宝贝,看到你重新恢复了你欢乐的本来面目,我是多么高兴啊。露西,你可知道,昨天夜间,你透过墨绿的帐子向外张望的时候,你的脸苍白得可怜,你凹陷的眼睛旁围着紫红的一圈,在这因暴风雨而大哭大喊的、阴森森的、害怕的、神情痛苦的女人身上,我几乎认不出我的小妻子来了。感谢上帝,早晨的太阳来临了,给你带回来了玫瑰红的面颊和兴高采烈的微笑!露西,我向上苍祈祷,希望我永远不再看到你昨天那种模样儿。”
她踮起脚来吻他,可她这么站着的时候也仅仅够得着他的白胡须。她笑着告诉他,她始终是个傻里傻气的、心慌害怕的女人,害怕狗,害怕牛,害怕大雷雨,害怕汹涌的大海,“害怕一切东西,害怕一切人,却不害怕我那亲爱的、高贵而漂亮的丈夫,”她说。
她发觉她化妆室里的地毯被动过了,她由此也探究了秘密通道的内幕。她用一种玩笑的方式指责艾丽西亚小姐,因为小姐竟胆敢介绍两个大男人进入爵士夫人的闺房。
“而且他们竟放肆地瞧我的画像,艾丽西亚,”她说,愤怒中带着嘲弄,“我发现遮掩画像的厚呢给扔在地上,地毯上还有一只大男人的手套哩。你瞧瞧!”
她说话时举起一只掘金用的厚手套,那是乔洽的手套,是他打量着画像时掉下来的。
“我要到太阳旅馆去,叫这两个孩子来吃饭,”迈克尔说道,这时他离开庄院府邸,绕着他的田庄作他的上午散步去了。
奥德利夫人在九月明朗的阳光里从这个房间飞到那个房间──一会儿在钢琴前坐下弹奏一曲民歌或意大利悲壮曲的第一页,再不然就以轻快的指法弹奏一首才华横溢的华尔兹舞曲──一会儿逗留在一架暖房培养的花卉面前,用一把灵巧的镶银绣花剪刀,干她那业余爱好的园艺活儿──一会儿又溜达到化妆室里去和菲比。马克斯闲谈,让她第三回或第四口重新给她做头发;因为她的鬈发老是有点儿乱,这给爵士夫人的侍女添了不少麻烦。
在九月的这个特殊日子里,爵士夫人似乎由于兴高采烈而坐立不定,她没法儿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或专心于一件事情上。
奥德利夫人以其轻浮的方式自娱之时,两个年轻男子沿着一条溪流的边上慢悠悠地闲逛,终于走到了一个浓荫的角落,那儿浪静水深,杨柳长长的枝条下垂到了溪水里。
乔治。托尔博伊斯拿着钓竿钓鱼,而罗伯特伸展四肢躺在一条旅行毛毯上,把帽子盖在鼻子上挡住阳光,很快便睡熟了。
托尔博伊斯先生坐在河岸上垂钓的那条溪流里的鱼是幸福的。它们不妨怯生生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咬那位先生的鱼饵,玩个心满意足,却怎么也不至于危及它们的安全;因为乔治用一只倦怠的手松松地拿着钓竿,只是茫然地望着水面,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恍惚的神色。
教堂的钟敲了二点,他丢下钓竿,沿着河岸大步走去,留下罗伯特。
奥德利去享受他的午睡。按照这位绅士的习惯,他大致总要睡上二三个钟点。乔治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时跨过一座独木桥,便取道牧场走向奥德利庄院而去。
鸟儿唱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时它们也许疲倦了;懒洋洋的牛群在牧场里睡觉;迈克尔爵士仍旧在外边儿作他上午的漫步;艾丽西亚小姐一个钟头之前就跨上栗色母马跑出去了;仆役们正在府邸后面的屋子里吃午饭;而爵士夫人手中拿着书,到浓荫如盖的菩提幽径散步去了;所以这灰色的古老府邸在这明朗的下午显示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谧的光景,这时,乔治。托尔博伊斯穿过草地,在那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