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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板底下钻将出来,她会多么吃惊啊!”
“乔治,咱们要不要试试那条秘密通道?”奥德利问道。
“如果你想试试的话,那就试吧。”
艾丽西亚带领他们进入了过去曾是她的育儿室的房间。现在这房间空关着,府邸里高朋满室时,才偶然难得用上它。
罗伯特。奥德利根据他堂妹的指点,掀起地毯的一角,这就在枕木地板上露出了一个简陋的活动板门。
“你们好生听着,”艾丽西亚说道,“你们必须利用双手往下爬进这秘密通道,它大约有四英尺高;你们低下脑袋,沿着通道一直走过去,然后一个急转弯就把你们引往左边,到了左边儿通道的尽头,你们就会发现有个短梯子;梯子上面有一扇象这样的活动板门,得把门闩拔掉;从这门上去就是爵士夫人化妆室的地板,地板上面只盖着一方波斯地毯,你们能轻易地把它掀开。你们听明白了我的话吗?”
“完全听明白了。”
“那么,你拿着灯吧;托尔博伊斯跟你走。我给你们二十分钟参观绘画的时间──大约一分钟看一幅画──二十分钟后我就盼你们回来了。”
罗伯特毫无保留地服从她的指挥,乔治顺从地跟着他的朋友走去,五分钟后,他就发觉自己处身于奥德利夫人华丽而凌乱的化妆室里了。
她匆匆忙忙离开府邸,作她那没有意料到的伦敦之行,整套闪闪发光的梳妆用具散乱地放在大理石梳妆台上。香水瓶的金塞子都不曾塞好,房间的空气里充满了强烈的香气,香得几乎咄咄逼人。一束暖房里培养出来的鲜花,正在一张小巧玲珑的写字台上枯萎下去。而三件漂亮衣裳拢堆在地上,打开门的衣橱露出了里面珍藏的衣服。珠宝饰物、象牙发刷、精美瓷器,房间里到处都是。乔治。托尔博伊斯看到了在活动穿衣镜里映出来的、他那长满胡子的脸和又高又瘦的身材,惊讶地发觉自己置身于这些妇女的奢侈品之间,是多么的不相称。
他们从化妆室走到闺房,又穿过闺房进入前客厅,正如艾丽西亚所说的,前客厅里除了爵士夫人的肖像画之外,大约有二十幅名贵的绘画。
爵士夫人的肖像放在八角形房间中央的画架上,用绿呢遮盖着。
画家异想天开,要描绘她站立在这房间里,肖像画的背景便是挂满绘画的墙壁的忠实再现。我猜想那年轻画家大概属于拉斐尔前派Ⅰ,因为他毫无节制地把时间都花在这肖像画的枝节上了──花在爵士夫人的鬈发和猩红丝绒衣裳的厚裥上了。 Ⅰ拉斐尔前派:一八四八年形成的英国画派,包括画家亨特。罗赛蒂、密莱司以及艺术批评家罗斯金等,企图恢复拉斐尔以前那种线条明晰、具有纯朴感情的艺术,在实践中,仔细研究物体的自然形态,有的则过分追求细节的刻划。小说中的描写即指后者。
两个年轻人先看墙上的名画,留下这幅尚未完成的肖像画作为最后一口美味来品尝。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罗伯特带着一支蜡烛,当他一面走动一面举起它照亮一幅又一幅的绘画时,只不过在画面上造成一圈明亮的光斑而已。没有窗帘的宽阔窗子面向着苍白的天空,空中点染着垂死黄昏的冷冷的忽明忽灭的闪光。长春藤碰在窗玻璃上籁籁的响,发出不祥的颤栗,正如花园里每一片激动的树叶一样,预告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些是我们的朋友的传世之白马,”罗伯特站定在一幅伍维曼的绘画前面,说道。“尼古拉斯。蒲桑Ⅰ──‘拯救者’──哈──嗯哼!现在该看那幅肖像画了!” Ⅰ尼古拉斯。蒲桑(1594─1665),法国历史和风景画家。
他那揭开绿呢的手停住了,他庄重地跟他的朋友讲话。
“乔治。托尔博伊斯,”他说,“咱们俩只有一支蜡烛,用它来看画,光线是十分不够的。因此,让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要容忍我们两人轮流看的办法,每次一个人看;另一个办法就更加不称心不适意了,那就是:在你竭力看明白这张画的所以然时,另一个人就得退缩到你的背后,从你的肩膀上望过去。”
乔治立刻退到后面去了。对于爵士夫人的画像,他并不比对于这痛苦的世界里其他种种令人厌倦的事情更感兴趣。他退到后面,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望着外面的夜色。
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看见罗伯特已经把画架放在十分方便的地方,他已经安坐在画像前的一把椅子里,从容不迫地仔细打量着这幅绘画。
乔治转过身来时他就站起来了。
“托尔博伊斯,现在该轮到你了,”他说。“这是幅异乎寻常的绘画。”
他取代了乔治在窗畔的位置,乔治坐到了画架前的椅子里。
是的;这画家必定是个拉斐尔前派。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会把头发一根根的画出来,把大量的羽毛似的鬈发及其星星点点的金光闪烁和淡棕色暗影描绘出来。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会夸大那娇嫩脸蛋的每一种属性,赋予白面金发女郎的容貌以惨白色的光泽,给予深蓝色的眼睛以奇异而阴险的光芒。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能给予那俊俏的撅起的嘴巴以存在于肖像画中的那种强硬而几乎是存心不良的神情。
这肖像画得极象又极不象,仿佛曾在爵士夫人的面前燃烧起色彩强烈的火焰,凭借这火焰的力量,把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新的线条和新的表情突出来了。容貌的十全十美,色彩的辉煌灿烂,全都有了,但我揣想画家曾临摹过奇妙的中世纪的神怪画,临摹得脑子也搞糊涂了,因为在他画的那幅肖像画里,我们的爵士夫人竟具有一个美丽的恶魔的某些模样儿哩。
她的火红的衣裳,象这奇怪的绘画里的其他一切一样,是被夸大地描绘出来的,但见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折叠着,象一团火焰,她的漂亮的脑袋从那大块火红色彩里探将出来,仿佛从熊熊燃烧的熔炉里探出头来一样。事实上,火红的衣裳,脸上的阳光,黄头发里金红色的光泽,撅起着的嘴巴上丰满的猩红色,工笔描绘的背景的每个细节的鲜艳色彩,综合而成的这幅画的第一个效果,决不是怡人宜人的。
然而,尽管这幅画是奇怪的,它并不能使乔治。托尔博伊斯产生多大的印象,因为他坐在这肖像画面前大约一刻钟光景,一言不发──只是惘然若失地凝望着画布,强壮的右手紧握着烛台,左臂无力地下垂在身边。他坐了好久,这个姿势始终未变,所以罗伯特终于走过来了。
“呀,乔治,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
“我几乎睡着了。”
“你站在那潮湿的挂毯室里着了凉了。注意我的话,乔治。托尔博伊斯,你伤风了。你喉咙嘶哑得象只老鸦。这就走吧。”
罗伯特。奥德利从他的朋友手里把蜡烛拿过来,从秘密通道爬回去,后面跟着乔治,十分安静,但也不比平常更安静。
他们看见艾丽西亚在育儿室内等待着哩。
“怎么样?”她疑惑地说道。
“我们干得挺顺利。可是我不喜欢那肖像画;画面上有点儿古怪的东西。”
“是有那么点儿,”艾丽西亚说:“我对这一点有个奇怪的设想。我认为,一个画家有时处于一种神灵感悟的境界,能够透过脸上正常的表情,观察到普通的眼睛看不到的另一种表情,而后者跟前者同样是这面容的一部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爵士夫人在肖像画中所显。
出来的那种神情;然而我相信她是能够露出这种神情来的。”
“艾丽西亚,”罗伯特。奥德利恳求地说道,“别象德国人那样想入非非了!”
“可是,罗伯特──”
“艾丽西亚,如果你爱我的话,那就别想入非非了。肖像画就是──肖像画;爵士夫人就是──爵士夫人。我就是这样看待事物的;我不搞形而上学;可别弄得我心绪不宁了。”
他以完全认真的恐惧神情把这段话反复说了几遍;然后,为了预防暴风雨袭来,便借了把雨伞,离开了庄院,把任人摆布的乔治。托尔博伊斯一起带走了。只有一根短针的、那愚蠢古老的大钟,在他们到达拱廊时,已经跳到九点钟了;然而,当他们还没有能在拱廊的阴影下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退到一旁,让一辆马车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这是一辆从乡村来的单马有盖公共马车,奥德利夫人白皙的脸正从窗子里向外张望哩。尽管天色黑暗,她仍能看见两个年轻人在昏暗之中的黑影。
“是谁啊?”她伸出头来,问道,“是园丁吗?”
“不是园丁,我的亲爱的伯母,”罗伯特大笑着说道,“是你的最孝顺的侄儿啊。”
他和乔治在拱廊旁边站住了,而那单马公共马车已驰到大门口,深感意外的仆人们出来迎接他们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我看暴风雨今夜不会来了,”从男爵望着天空说道,“可是明天一定会有暴风雨袭来的。”
第九章 暴风雨之后
迈克尔爵士对天气的预测错了。暴风雨并没推迟到第二天才袭来,而是大约在子夜前半个钟头光景,便在奥德利村的上空,来势十分凶猛地爆发开了。
罗伯特镇静地对待雷电交加的场面,他对待人生的其他一切灾难,也是持同样的镇静态度的。他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虚有其表地读着出版了五天的切姆斯福报,不时地从一大杯冷潘趣酒Ⅰ里啜上一二日,聊以自娱。但暴风雨对乔治。托尔博伊斯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影响。他坐在打开的窗子的对面,听着雷声,凝望着不时被钢青色的叉形闪电所撕裂的黑色天空;他的朋友看清这个年轻人苍白的脸时,大吃一惊。 Ⅰ酒、糖、香料、果汁等搀和的混合甜饮料。
“乔治,”罗伯特对他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被闪电吓坏了?”
“不,”他简短地答道。
“可是,我亲爱的伙伴,有些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