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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被杀?季航一时震惊到失语,感觉肩上那只手用力得快要捏碎肩骨。
“快……快些!”飞廉脸色苍白,声音在发抖,“元帅战死了,你必须负责起这里的一切!调集军队,把他暂时阻拦在含光殿内,我立刻去禀告元老院!”
“是!”季航脱口领命,完全忘记目下飞廉少将已经解职,早已没有资格命令自己。
飞廉在乱军中狂奔,在奔到白塔下时已然筋疲力尽。他弯下腰用双手支着膝盖剧烈的喘息,仰头看着夜色中看不到顶的万丈白塔——来不及……来不及了!上塔的悬车入夜后已经关闭,如果靠着足力一路奔上去,只怕到天亮才能到达位于白塔第九十九层的紫宸殿!
不,无论如何,必须要阻止他!
那一瞬,飞廉眼神变幻,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霍然转身,重新朝着军队中走去。
“季航,调一架风隼给我!”他冲到了正在重新召集军队的副将面前, “快!”
看到那个昔日同窗逃出了废墟,云焕提剑准备追出,却忽然怔住了。
痛……有奇怪的痛,出现在他根本没有负伤的肌肤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腕——陈旧的烧伤痕迹裂开了,缓缓渗出一行血来,流过遍布金色烙印的肌肤,温热而湿润,仿佛提醒他尚是血肉之躯。
他垂首凝视了手上伤口片刻,眉目间的杀气忽然收敛了——在杀戮的热血在体内汹涌而起的时候,手腕上却传来强烈的刺痛,仿佛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冥冥中投来责备的眼神。
记忆里那个誓言依然如此清晰,一字一字的吐出,如同冷而钝的刀锋节节拖过:“好,师父,我发誓——如果我再找罗诺报仇,定然死无全尸、天地不容!”
古墓中,他的手臂直直伸在火上,烈焰无情地舔舐着年轻的手腕,将誓言烙入肌肤。
——是的,是的……那是他在“那个人”面前立下的誓约,一个“不杀之誓”。对那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晰的记得,至死不忘。然而,他却无法克制住先天的杀戮欲望和后天的求生本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那个誓言。
到最后、甚至背叛了自己。
外面军队来去,呼声震耳,一切却都到不了他心头半分。云焕在月下提剑默立,脚下躺着巫彭和云焰的尸体,站了许久,全身渐渐发抖,手里的剑铮然落地。
他在夜色里跪了下去,面朝西方空寂之山方向,从胸臆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喊,以手掩面,不敢仰视苍穹。
师父…师父……你们空桑人相信轮回,此刻的你、难道已看到了这样的我?
——否则,怎么会在这一刻提醒我、令我收手?在我一次又一次拔起你赠与的剑,杀戮着一切时,你会为我感到悲哀么?
剧烈的痛感迎面袭来,将他击倒,甚至盖过了身体上拆骨换肤般的痛。
他在含光殿破碎的庭院里跪了良久,一直到外面刀兵喧哗,无数士兵列队将他重重包围,刀枪长矛如林般对准他后心,他才回过了神,重新抬起了眼睛。
看着三军将士重重逼来,他却没有拔剑迎战,反而俯下身,用颤抖的手开始挖掘地面。
坚硬石地在他手下软弱如腐土,转瞬便挖了三尺见方的坑。他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光剑,将银白色的圆筒放入了土里,死死埋住,不再看一眼。
——是的,他已然不配再持有它……所以,不如就在这里埋葬了这把剑,斩断与“那个人”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就像亲手埋葬掉自己的过去一样!
不,不,师父……我愿成魔!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要颠覆这天地,要用血来洗净这肮脏的世界!
所以……原谅我,背弃了一切。
他颓然将手捶在剑冢上,侧过了头去,全身微微发抖,眼角有一行泪水无声划下——那也是作为“人”的他,落下的最后一滴泪。
云焕对着剑冢深深叩首,然后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大笑,霍然转头:“都来吧!”
所有包围他的战士都怔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做的这一切:在生死交关的时刻,他却居然放弃了自己的剑?他准备手无寸铁的和帝国三军搏斗么?
季航心里一阵激动:对方如此托大,正是一举立功的好机会!如果能将杀害巫彭元帅的凶手擒下,从此后他自然可以平步青云,甚至不再需要那个老女人的庇护!
“第一列队,攻击!”他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指令,眼神雪亮。
云焕冷笑着站了起来,看向铁桶一样的包围圈,眼眸逐渐转成金色——体内那种血液又重新翻涌起来,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要他去报复一切、毁灭一切,扫除所有对他不利的人,从此天下无人再敢不俯首于前!
去吧……去吧!毁灭你想要毁灭的一切!
因为,你是破军——象征着杀戮和毁灭的星辰!
他辗转于枪林剑雨中,仿佛杀神附体,口里发出长长的冷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甚至不需要用任何兵器,只是往长枪短剑里掠去,随手一握,那些刀兵就如雪般在他手掌里悄然消失,连同着握剑的战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这样被彻底的“消融”。
“第一列队退后。红衣大炮上前!”看到对方可怖的杀伤力,季航立刻调整了指令,然而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开火!立即开火!”
云焕在万军中顿住了脚步,回首看向了那黑洞洞的炮口,忽然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这东西有点意思……正好检验一下自己到底获得了多大的力量。
红衣大炮已点燃,一瞬间,整个炮身往后剧烈一挫,炮膛里发出腥红的光。威力巨大的炸药在刹那爆炸,带着破灭一切的气势,呼啸而出!硝烟弥漫粉尘飞扬,巨大的声音震裂了三丈之内所有士兵的耳膜,血从耳道中沁了出来——
然而,硝烟还未散去,所有战士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云焕少将依然站在原地,神色不动,只是微微抬起了一只手——而那枚刚出膛的赤红色炮弹,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冰封、凝在他身侧不到一丈之处!
所有帝国战士惊呆在原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枚炮弹在夜风里逐渐冷却,在虚空中一分一分的慢慢消失。
不,那不是消失,而是一种“破坏”之后的“消弭”——就仿佛有无形的黑洞忽然打开,将这个世界里的物体逐渐蚕食、吞噬,仿佛它从来不曾在这个时空里存在过。
“天……这、这是什么?”季航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地喃喃,目眩神迷。
这、这还是人么?还是人应该具有的力量么?
简直是魔鬼……简直是魔鬼!太强大了……这狂风一样的力量,简直可以毁灭一切,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这个云荒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难怪连巫彭元帅都被杀了!
季航怔怔看着万军中傲然独立的男人,一瞬间失神。
云焕冷然看向人群中的指挥者,金色的光在指尖再度凝聚,准备在一击之间灭其首领——就在他出手的刹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季航忽然一屈膝,跪了下来!
“云少将,”他低下了头,“请容许我臣服于您!”
云焕顿手,冷然看向这个人:“臣服?为什么?”
“因为力量。”季航抬起头看着他——冷月下的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恍如神袛,强大而冷酷。
季航眼里流露出一种光,喃喃:“我…我也是平民出身,知道在这个帝都生存的艰难,所以不得不低头忍受,依附于拥有力量的人。云少将,这种滋味……你也是知道的吧?”
云焕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凝视着他,目光变幻。
“但你和我不同——你最终超越了他们,获得了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力量。你一定会成为新的霸主……”季航仰起头,眼里有热切的光,“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愿意从此臣服于你!”
“是么?”云焕静默地听完了他的陈述,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金光在他手上再度凝聚——毫不犹豫地,他对着跪倒在面前的人一挥而下!
“什么同一类人?你也配!不,我一个都不宽恕!”
季航惊骇地看着那可怕的力量当头击下,脸色苍白,无处可逃。
“云少将…云少将……”夜风里忽然传来声音,柔和而微弱。
膝下的大地有颤栗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逼近。云焕一惊住手,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了缓缓滑行而来的巨大机械——那架金色的迦楼罗居然自行移动了起来,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面前,然后在不足一丈之外精确地停住。
那个声音从迦楼罗里传出,一直抵达耳畔,带着熟悉的恭顺温柔。
——潇?
他怔住了,凝望着停在面前的金色机械,有一瞬的失神。
这……这是什么?是迦楼罗金翅鸟?可是迦楼罗金翅鸟里,怎么会发出潇的声音?难道是……他瞬地站起,扔下了季航和那些失神的军队,身形如电,瞬间掠上了高高的机械。
刚刚落到机舱门口,舱门就无声打开,仿佛在迎接他的到来。
云焕迟疑了片刻,随即决然踏入那个幽暗的内舱,低唤:“潇?”
在他踏入的瞬间,整座迦楼罗都发出了难以克制的颤栗,仿佛一颗心脏在激烈的搏动,几乎要跳出胸腔。黑暗里,到处回荡着一个欣悦的声音,远远近近:“云少将……云少将,是你么?真的…真的是你?”
——那样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忠贞。
他看向幽暗的舱室,满地浮动着珠光,恍如梦幻。就在这泪之海的中心,金座寂寂而立,一个全身覆盖了金线的女子垂首而坐,水蓝色长发从金盔下流泻,披了一身。
“潇?”乍然看到这样的情形,云焕再度低呼了一声,有些迟疑。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力量凝聚在掌心,随时随地保持着警惕——这个迦楼罗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样可怕的力量,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小心。